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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大胆刁民
    到了大川口,韩宝来还是停下车来,他打着手电筒到竹桥上踩一踩。本来这里建有一座桥,只要发大水,这座桥必然给冲垮。洪峰一来,一般的钢筋水泥桥,泡上几天,像发酵的面团一般垮掉了。有人说,这是龙口子,

    你想在龙口上建一座桥,等于封住了龙王爷的口,龙王爷吐泡口水,就把你的桥给毁了。因此,大川口常常是在中间打一个木桩,用毛竹固定当桥面。本来过小车是没问题的,但桥架好,有些载货车,它又没长翅膀,也硬着头皮往上开,结果轧断这根那根是常有的事情。

    韩宝来为了保险起见,他请张玉屏先行过桥,张玉屏眼不抬一下:“少废话。开过去。你想把我冻成腊肉。开吧。”

    韩宝来于是加起油门往竹桥上开,他突然感觉车身侧了一下,他凭意识,一脚把油门轰到顶,车子光吼一声,四轮震得竹桥嘎吱作响,呼一声飞窜到岸上,那桥喀嚓断为两截,看来早就不堪重负了!

    两人半天都没醒过神来,要是陷入桥底,两人可能要做水浸鬼了。张玉屏故作镇静:“转一圈再回来,大活人不会给尿憋死的。”

    对啊,刚才没陷落已经是不幸的万幸了。即使想不出办法,两人在车上熬一夜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韩宝来驾着车,往千家洞开去。千家洞山川秀丽,自然景观众多,列入了全县旅游发展的重点乡。千家洞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传说有一个妈妈怀了一个孩子,怀了三年还没生下来。村里人以为是妖孽,于是拿火烧死她。据说大火烧出一个婴儿,他带着火爬,爬了千米之遥。千家洞就有千米宽。村民们拿着火把追他,他又跑了一万米,最后还站在一块巨岩上撒了一泡尿,淋出一条小河来。原来,这孩子是山神之后。后来成了千家洞的保护神——红孩儿。与《西游记》里的红孩儿不一样,如今还有一个神庙供奉红孩儿,香火相当鼎盛,有求必应。

    这千家洞真的太美了。你的车在山道上,俯瞰整个千家洞,宛如一盆清水里面放了几串珍珠在闪烁。说是良田万顷,实际数字,不止万顷。

    有一个上海来的知青,他愣是不愿回上海,就在千家洞落户。他迷恋桃花源式的生活。比小香河要美得多。这里现在已经是列为景区,开发了十大景点,如荷塘月色、半坡梯田、瑶台琼镜等等。但都是免费游览,没有收费项目。

    当地百姓相当富裕。从错落有致的楼房看得出,要不就是古老的青砖瓦房,说明自古这里就是富庶之乡。但乡政府还是很憋屈,山坳一个巴掌大的地方,附近的楼房簇拥着乡政府大院的青砖瓦房,据说这青砖瓦房是从前的周家大院,现在是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不能拆。周家后人曾经上诉,想要回周家大院,但上面批复:土改政策是当年我国一项基本国策,请尊重历史事实。因此乡政府还在周家大院办公。其实周家大院还不止这些,包括几家机关单位和学校。

    车进了千家洞,那路就是大块的青石板路,车开得特别稳当,一直到山脚下,一处摩崖石壁,这是一个景点,叫做月岩。据说有月亮的话,那千仞峭壁上就映着一个月亮,也是千家洞十景之一。著名书法家何绍基题词月岩,赋诗一首:“岳上可摩天,金钩伤痕徽。借此固山河,何忧列寇窥?”这首诗写得大气磅礴,今天读来也是荡气回肠。不过,这峭壁是写标语的好地方,旧标语“一切帝国主义是纸老虎”、“将革命进行到底”、“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新标语“妈妈只生一个好”、“仰面苍穹,脚踏实地”等等。现在,搭了一个舞台,逢年过节还有送戏下乡的戏帮子来这里唱戏。也是最好的停车坪,乱七八糟停了形形色色的车,有小四轮、手扶拖拉机、农用车、中巴车,其间有几台小轿车。

    这么冷的天,小店基本上打烊,不过有一家水果店,一桌客人还在灯光下猜拳大喊,可能客多,显得闹哄哄地。

    “这里的鸡骨枣很好吃,你看有不有。买两斤吧。”张玉屏吩咐韩宝来下去买。她可不敢下车,认出她来难费口舌。

    韩宝来于是下车,走进水果店,冲里面闹腾的人群大喊:“买东西!”

    “太晚了。关门了。不卖了。”看来,这里面做生意也是不当一回事的。

    “还有不有鸡骨枣?我只买几斤鸡骨枣。卖不卖?”韩宝来不死心,扯着嗓子喊。

    “二十块一斤,要不要?”听那口气,肯定是抬高价的,可能当他是游客,欺负外地人。

    “要啊。你给我称两斤吧。”韩宝来只想完成任务,管它价高价低。一个女人开了柜台门,过来称东西,张玉屏走过来冷漠地问:“你这是什么鸡骨枣?卖这么贵?”

    “你不要,我又没求你要。不要算了,我还不卖了。”那女人将称盘上的鸡骨枣倒回去。女人较起真来,真要命,柜台门一关,水果店就黑灯瞎火了。

    “走吧。以后,我托人买。”韩宝来万般无奈,总不能扰民,做不做生意是人家的自由。张玉屏偏要吃,指了指乡政府大院一株鸡骨爪,让韩宝来去偷。可能以前张玉屏吃了这棵树上的鸡骨爪。鸡骨爪的树很大棵,叶子像桑叶,结出的果实像鸡爪子。熟透了的鸡骨爪清香甜脆,是当地的特产。

    韩宝来真不含糊,跑进大院,一会儿就出来了,原来鸡骨爪垂了下来,他一会儿摘了何止两斤。张玉屏捂着嘴笑:“你做贼的身手也厉害。”

    “有条狗。抬起头的时候,我伸手摩了他几下,他就乖了。”韩宝来得意地说。

    “我去洗洗。小心人家打了农药。”

    “不会的。这东西从不长虫子,从不喷农药。再说,喷了农药,直接渗进去,谁敢吃?”韩宝来是果木方面的权威人士。两人到水井里洗得干干净净,只是还没熟透,略有点涩。这东西放一天,就自己熟了。张玉屏可能有点饿,韩宝来开着车,她摘掉鸡骨爪前面的籽粒,嚼得津津有味,不时喂给韩宝来吃一爪。

    不大一会儿,两人快来到大川口。没想到前面有车开过来,于是会车的时候,韩宝来问:“师傅,前面可不可以过车?”

    “可以。但要收钱。”说罢,呼一声开走了。韩宝来赶紧开过去,果然有人架了木板桥,是由四根尺宽的方料组成,每边两根方料合钉在一起,估计大车都过得去。

    韩宝来的车一到,就有两个人示意他停车,两人穿着军大衣,戴着口罩,只露出凶悍的双眼:“兄弟要进城对吧?一次两百。”

    “这是公务车,开不开收据?”

    “哦,公务车一次五百,可以开收据。还是红旗轿车,收你五百算便宜你了。”那人眼露凶光,可能故意吓唬人,眼珠子横来转去。

    “我没带那么多钱。我打个欠条行吗?”

    “废话。老子上哪儿讨债?不过,我没求你过。交钱立马放行。”两人悠然地跺着脚,“没看到大冷天,老子抱女人不抱,跑到这里喝西北风?叫你老婆赶紧拿钱。少啰嗦。”

    韩宝来跟他交涉:“兄弟,你搭桥过车,本来是一件好事情。你收服务费,我也没意见。你要适可而止。如果按法律来讲,严格意义上,你们收费是违法的。公路收费要经有关部门批准,不是你想收多少就收多少。师傅,看你们不容易,一百块,行不行?”

    “你他妈的过不过?不过,拉倒。我又没求你过!小心老子砸烂你的破车。”另一个大汉,吊着三角眼,凶光毕露,说话很冲。另一个瘦子做和事佬:“兄弟和气生财,花钱买个平安。不就是五百块吗?对你们有钱人来说,五百块不过九牛一毛,洒洒小水啦。钱是额头上的汗,抹掉还会有的。”

    现在可是秀才遇到兵,韩宝来跟瞥了张书记一眼,她在玩手机,韩宝来心领神会。韩宝来故意拿出一百块:“兄弟,行行好。这么冷的天。我不挡着你们做生意。一百块,权当做了一件好事。”

    三角眼一把抢过钞票,恶狠狠摔在他脸上,暴跳如雷:“你他妈的打发叫化子呢!八百块了,看你娘的过不过?再过一会儿,老子给你服务时间增加,那就是一千块了。”

    韩宝来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陪着笑脸:“兄弟,别火气大。生意是谈成的嘛。那么多的钱,我还不如返回到家里,住一夜明天再过。都是邻里乡亲,何必把事做绝?行啦。我再出一百。每个兄弟一百。我一台车,你就收了两百,兄弟到哪里做这种无本的生意?”

    “谁说无本?这桥不要本钱。国家每年投资几十万不要本钱?”瘦子语气和缓,想息事宁人,两百也到价了。可是胖子想一刀宰出血来:“你他娘的,是不是没见过钱?两百块就想放关?老子说了算,我给你最后时间,八百块,五分钟考虑,五分钟后,一千块。”

    “兄弟不要这样说。我们也是拿国家几个死工资,你没看到这车也不是我们的。这么过一回桥,就是一千块,我一个月工资花得差不多。我一家老少吃什么?兄弟,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我顶多出三百。给我开张发票。”韩宝来软磨硬泡。瘦子想接钱,三角钱一把掌拍过来:“你丫的,看见钱哭?”

    “后、后面有几台车过来了。我们、我们不能——”瘦子心肠软一点。三角眼叭叭拍着车门:“小子,真不想付钱?是不是想跟老子过不去?”

    韩宝来畏畏缩缩地说:“大、大不了,我今天不、不过了。我马上倒车回去,不挡你们的财路。”

    “想走,没那么容易!你耽误老子多少时间?老子在风雨中站了这半天,跟你口水讲干了,白浪费表情?往回开也可以,付老子服务费八百块,少一个子,你敢打火,我就敢砸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