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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到站分配强制
    火车一路狂奔,只在加水的时候才停一停,或者干脆换一个火车头,又向北奔走。“还有大约一个小时就到终点站了”。这个消息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全火车的人都很振奋,因为他们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硬板凳,腰酸屁股疼,真恨不能一下子就到才好。

    从日出,看得清窗外风景的时候开始,那火车都像是在一幅风景画里走似的。两侧是大山,那山不是很高,没有奇峰峻岭,有的是无穷无尽的松树林和白桦林。那是小兴安岭,小兴安岭的原始森林。那原始森林一山坡一山坡的延宕,密密实实,郁郁葱葱,无穷无尽的样子。松树、白桦树不但高大而且还笔直,如果人站在那儿与树比较,简直不值得一提,简直就是一根火柴和旗杆比较一样。这一火车人怀疑是不是火车走错了道?咋走到这么美的地方来了?不禁叫这批刚刚从大城市来的年轻人瞪大眼睛,往原始森林里探个究竟。这些人看着看着,似乎真看见了骑着马的猎人、背着枪,腰上别着猎刀,领着猎狗。猎人开枪,打熊瞎子、傻狍子、还有狼。这些人幻想着,自己也大胆地往森林里走,走着走着,迷路了,天暗下来,就点起一堆篝火,心爱的人依偎在身旁。第二天一睁眼,就捡到一颗大人参。

    有一条河,贴着山走,有时候隐去,有时候出现。那河水不太宽,不深,也不急,却清澈见底,不顾大大小小的石头的挽留,和着火车轮子“嘎嗒咯”、“嘎嗒咯”的旋律,陪伴着这一专列人,心情愉悦地流淌着。

    那火车也时而远远地路过一个村庄、也时而路过一个小站。那里的人们悠闲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连马儿、牛儿、狗儿也很悠闲;抬头看着这一火车人,猜想:他们干什么去呢?

    那火车突然向一座石头山撞过去的样子,却临到山脚,又慢慢地转过一个弯,缓缓地停在了一个小站上。就听车厢内广播喇叭说道:“红卫兵小将们,革命的知识青年们,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汤旺河车站到了。请你们拿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在左侧车门下车。”

    夏雯她们因坐在车厢中间,就得跟着别人后边慢慢地下车。脚一落地,就明显的感到冷飕飕的了。人们从站台走到票房子前边,没有站前广场,只是地势高点,远望,能看出这里是一个城镇模样的地方;远处也有两三幢二层的雄伟的高大的建筑,也有很宽的规整的砂石路,民居、企业、空地、水泡子沿街都是。夏雯和同学们跟着黄棉袄的人流,走过了一座桥,向一个大剧场走去。同学们还以为到独立团了呢,心想,这地方还不错么。及至看见剧场的门楣上赫然写着“东风林业局文化活动中心”几个通红的大字,都不禁暗暗发笑。听袁丽说:“还早着哪!没听说吗。下了火车,还要坐三四个小时的汽车那。”这话叫旁边的人听见了,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沮丧,谁也没搭茬,就都一个跟着一个的进了那个活动中心。(这个中心现在还活动着,唱个二人转什么的。)

    里边,就有人组织了,大声吆吆喝喝,人们一排一排的坐好了。宝石和同学们都坐在中间靠右的一侧。大家看剧场里很明亮,很宽敞,没有二楼,一顺水的水泥坡地,木头的座椅也很新,这是大的有钱企业的排场。

    众人抻着脖子,等了好半天好半天,大概有全剧场的人通通都上了一遍厕所的功夫。才见一个军人走上舞台,拿起主席台上的麦克风,礼毕,说:“同志们好。我是宣传股长贺大佑。现在,请大家听我指挥,一齐唱革命歌曲。”说毕,他起了个头。台下等得不耐烦的人们都一齐扯着嗓子唱起来。唱了又唱,差不多把不用排练就能唱的革命歌曲都唱了一遍;又唱轮部的《我是一个兵》,三列椅子为单位,分三部轮唱。贺大佑颇具指挥才华,不愧是宣传股的股长,唱得很成功。台下的人们这才都宣泄掉了烦闷焦急的情绪,台上才坐齐了人。

    贺大佑就宣布说:“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独立一团,欢迎新战士大会现在开始!”唱得兴高采烈的人们可盼到了开始,就使劲使劲的鼓掌。就又听贺大佑说道:“请、团长、李汉同志、致欢迎词。”

    李汉团长讲话,没有稿,句句都在板上,干脆利索,字正腔圆,让人一听心里就振奋。也让人油然产生也要当团长的奇怪想法。大概此时台下坐着的就一定有人设想:先当班长,再当排长,再连长,再营长,团长;哎呀,差不多,仅仅差四级吗。

    团长讲完话,全场的掌声那个热烈,并且都是想当团长的人带头拍的巴掌。假如李汉不是团长,而是歌手,他一定会返场,再来一个。可是,贺大佑没给他机会,贺大佑说:“下面、请、军务股长、杨光耀同志宣布命令。”

    此前,坐在主席台上的一个人,就一直在翻过来调过去的摆弄桌子上的一页一页的稿纸,后来还叫过来一个人站在旁边帮着弄。他从贺大佑手上接过来麦克风,就一直坐在那没动。台下的人就知道他是军务股长杨光耀了。就听他念一页稿纸:“命令。原某某校的,某某某、某某、某某某……。到一营一连报到。”他又重复的念了一长串人名,念毕,他请出来一个人,对台下说:“这是一连连长,刚才我念到名字的人,都到剧场外面去,听他指挥。现在,到一连的人听口令:出列!”

    台下稍微一蒙圈,停顿了一句话的功夫,明白了“出列”就是“出去”的意思。就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座椅响,第一拨人走太平门,出去了。

    此时,团长和别的领导起身离席,他说:“同志们,要一切行动听指挥。我们去看看你们的行李和车辆情况,好不好。”大家自然说“好——。”他们也出去了。

    此时,台上只剩宣传股长和军务股长两个人。就又听贺大佑道:“请二连的领导到台上来,自我介绍一下。”又说:“三连的准备!”

    就见,小跑步上来一个人,向军务股长和台下都敬了军礼,大声说道:“我是一营二连、连长某某某。”

    军务股长又念另一页稿纸:“命令。原某某校,某某,某某,某某某……。到二连报到。刚才念到名字的,到剧场外面听他指挥。出列!”就又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座椅响,第二拨人也从太平门出去了。

    在念第三拨人的名字之前,台下有个知青站起来提问题,夏雯和宝石们距离太远,听不清是啥事。只见军务股长很威严的对台下所有的人说道:“刚才,我们费了很长时间,为什么?就是采用把你们的名单撕成条,随机抽取的办法,才把你们分配到各个单位去。目的就是让各个单位公平接兵。同时,也为了打乱你们同学与同学之间的关系,避免把你们以前的派系斗争,各种各样的矛盾带到兵团里来;才有利于团结,有利于你们在一个大熔炉里锻炼成长。下面,谁如果再有这样的要求,就不用再提了!有问题以后再说,先执行命令!特别是兄弟姊妹分开的,先报告到连里,一级一级的往上报,再个别调整。”接着,他背诵了一段毛语录:“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绘画绣花……。”他又对台下的那个人说:“这是命令。先执行命令。你去吧。”就听座椅被摔得“啪嚓”一响,那个人愤愤不平的出去了。

    军务股长接着念他的命令。台下的人都仔细的静静地听,生怕将自己漏掉不知去向。也有同学分配到一块的,也有分离的;分配到一块的自然欢喜庆幸,欢天喜地的走了;分配不到一块的,也万万没有料到,刚下火车就伙伴分离,还不让你分说。

    当念到18连的时候,王宝石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夏雯、还有袁丽,大概听上去同学们都在一块。及至到了外面互相一看,只有金香草一个人此前分配到加工厂去了;金香草不愿意和同学们分开,就叫夏雯:“你和他们熟悉,去帮我通融通融呗。我要和你们在一起。”夏雯去了,回来说:“现在谁也没办法了。名单都在台上的军务股长手里,谁也改不了。不过,据说加工厂比连队好,到点上下班,还有休息日,还不累。去就去吧。”金香草没法子,只得追赶她的队伍去了。

    18连来接新战士的是副连长陈永旺,他岫岩县人,1958年转业到此,大高个,人很面善。他拿着名单在剧场外边,等人来齐了,他微笑道:“大家站成两排横队。”又一阵立正、稍息、报数的口令之后。他说:“我点一下名,点到的就答一声‘到’。”其实,这些人在学校里都受到过队列训练,他只是太小心了。他点名毕,说道:“一共55人,实到55人。现在咱们去取自己的行李,一会儿,咱们乘坐35、36号大解放。听明白了吗?”大家实在是累了,坐了二十个钟头的硬板儿,一个个灰头土脸、衣冠不整,手拿零七八碎,哩哩啦啦站成两排像俘虏一般,都似乎故意的像一年级小学生,说:“听明白了。”他又好气、又好笑,道:“一点精神都没有。”他又问道:“听明白了吗!”回答的声音果然振奋了。他又喊口令:“立正!目标,林业局大操场。便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