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小卖部老板周夺被警方请到警局来，进行之前的笔录补录。

    洛素她们偷偷撬开了库房的大门。

    小卖部位于一楼，是前后联通式的,前门招待外客,一进去就是柜台和货架，后边的后门连接的是库房。

    库房是老式的大门锁,不是卷帘门，快速地用铁丝开锁。

    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不是货品,而是一辆电动三轮车。

    楚楚掏出手机对比天桥公园内轮胎留下的车辙痕迹,看样子是如出一辙。

    三轮车的车胎上还有着不少泥土，楚楚准备叫人前来取样。

    库房之内,满满的都是货品,方便面,卫生纸，各种零食,饮料，日化用品一应俱全。

    初雪正仔细地看着三轮车的车斗和周遭的地面,车斗之内还摞着几箱货，她小心翼翼地搬下来，一箱货的封口挨着三轮车斗的地方,黏连了两根长长的发丝。

    她取下来装进了证物袋里，柳雯雯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黑发,长度似乎也差不多。

    洛素已经迈出了这个库房，正对着就是小卖部，门可以直接锁死，层层的货物几乎是天然的隔音层。

    左边是洗手间连通着卧室,还有小厨房，地面上有些薄灰。

    昨晚楚楚和初雪就已经来过小卖部，只不过当时屋内没人，两人就赶去了下一家，但小卖部室内没有监控是两人已经确认过的了。

    周边的老人说，小卖部已经开了几十年了，洛素室内的装修已经十分的老旧。

    床上是散乱的被子，地上还有着熄灭的烟头，破旧的木桌子上是一台旧电脑，大衣柜看着笨重而高大，只是衣柜门半开着，像是坏掉了。

    屋子里有着陈腐的味道，混合着烟味，许久都不曾透过风，很是难闻。

    角落里七零八散的一些酒瓶子，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绿瓶子的啤酒和白瓶子的白酒，酒气惊人。

    桌面上有个本子，洛素摊开来，上面应该是订货的记录。

    三号楼老李头，一箱黄盖，上门

    五号楼老刘媳妇，两箱矿泉水，一袋米油，上门

    高三小言，麻辣面皮一箱，火腿肠一箱

    小柳老师，自热锅一箱，方便面一箱

    洛素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塑料袋稀里哗啦的，她低下头，桌子下边的杂物堆里，打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烧焦的纤维味儿并不好闻，散开来，她叹了一口气。

    如不意外，这就是柳雯雯身上穿着的那件长款毛线裙了。

    楚楚的手机拨出去，警方很快封锁了现场。

    现在，她们要回到警局会一会周夺了。

    是什么让她对柳雯雯下狠手，先杀后奸，这是何等残忍的手段

    而在之后，又冷静地给柳雯雯换上了衣服，将其抛尸在公园内，试图混淆警方的视听。

    甚至在第二天一早，主动以目击证人的身份出现，摇摆在警方的视线之下。

    柳雯雯的身上没有留下半点的指纹与痕迹，证明他行事谨慎，但是为何这件衣服没有处理干净

    他完全可以把柳雯雯身上的这件衣服扔到别的区的垃圾箱，或者衣物捐赠箱里，普普通通的一件衣服，也没有沾染什么血迹，没准还被谁捡回家穿着了。

    审讯室内，周夺原本拒不承认，直到一件件证据摆放出来，由不得他不承认。

    案发现场就在小卖部的库房里，据周夺说，那天他喝了点酒，晚上迷迷糊糊的，柳雯雯来小卖部问之前订的货到没到。

    当时周夺晃晃悠悠的，就让柳雯雯跟他去库房一块找。

    周夺身形高大，每天又给小区附近这些邻里们搬上搬下的送货，有一把子的力气。

    他说当时鬼迷心窍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柳雯雯，柳雯雯被他吓着了，一直在挣扎，还喊出来。

    周夺不想让她喊，就两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一直掐着，柳雯雯就渐渐地没了声息。

    原本还醉醺醺的，之后周夺瞬间清醒了，他摸着柳雯雯的尸首还是热乎的，前门后门都关上闭了灯，让别人以为他都睡觉了。

    柳雯雯的身体还热乎的，他有好些年都没摸过热乎的女人了。

    余下的事，不用多说。

    等到深更半夜，他看着小区内的灯一盏盏地都灭了。

    这块本来就是老城区，全都是老人住在这，半夜两三点，根本没有人在街上。

    尸体肯定不能留在屋里，他还得开门营业呢，周夺计划好半夜把尸体运出去，而在运出去之前，他仔细检查着，手上戴着手套，一寸寸地去掉自己的痕迹。

    周夺没有结过婚，曾经差一点就结婚了，打算求婚之前，他亲自去商场里为女方买了一件连衣裙，那是他们曾经一起逛得时候没有舍得买下来的红色连衣裙。

    周夺是宁城土生土长的人，他看着柳雯雯的尸体，清楚地想到了曾经发生的那件震惊华国的宁城连环杀人案。

    他在网上找到了相关的信息，关注了其中的几个关键点，红衣服，抛尸在公园，第一桩案子的时间是12月18日。

    周夺有点兴奋，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也许，他可以干个大事，他这辈子都窝囊的没有干过一件大事。

    他觉得自己可以造一个大新闻，十年前的连环杀手在现宁城，真凶仍在逍遥法外

    周围最近的就是天桥公园，周夺很熟悉这里，他有跑步的习惯，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他熟悉天桥公园的每个地方。

    想着想着，他就想到了好地方，尸体内得让人发现，不要太早，也不要太晚。

    周夺觉得自己的计划安排简直是完美无缺，电动三轮的声音不大，凌晨两点钟，他处理好尸体身上所有的东西，换上了鲜红的连衣裙，又摩挲了几下。

    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兴奋，没有半点怜惜，甚至不曾生出过一刻的后悔。

    柳雯雯的尸体被周夺骑着三轮车运到天桥公园的防空洞里，周夺甚至想着，要不要自己来当这个第一目击证人，不过这样就有点不好解释，自己为什么跑到防空洞里了。

    想着每天跑步准点都能遇上的环卫工，周夺决定自己后退一步，晚点出现，他想看看这些人发现尸体是一副什么样子的表情。

    他心中有着一种莫名的展现欲，柳雯雯是他的作品，想要展示于观众的面前，看看这群人的反应如何。

    周夺的断定果然不错，他眼看着环工工人江阿姨走进了防空洞内，他靠近过去，不出意外地听到了尖叫，满意地走进去，装作一副被吸引而来的模样。

    看着江阿姨仓皇的模样，周夺心中只觉得得意极了，看着别人因为他的作品而害怕，他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周夺穿着羽绒服运动裤运动鞋，他并不害怕自己的谎言被识破，因为他说的都是真话，每天早上过来跑步，是周夺坚持多年的习惯，甚至有着一些认识的跑友，还有公园里打太极拳练剑的老人，都互相眼熟，更别说很多都是周围的街坊能够给他作证呢。

    周夺确信他杀了柳雯雯的事没有别人知道，他用柳雯雯的手指指纹解锁，将柳雯雯的手机恢复出厂设置，一切洁白如新，在警局昨晚笔录之后，带着那部手机说是去城隍庙拜一拜，转手就把手机卖给了收货的。

    柳雯雯的家门钥匙上边的挂件被他扔掉了，那串钥匙和周夺自己家的串在一起，混杂着，毕竟谁也不会想着看钥匙串。

    周夺作案当时是七点多，天都黑了，小区周边的老头老太太们晚上都不出门，每天晚上七八点钟周夺的小卖部就很少有生意了。周遭的邻居也知道他晚上会一个人喝点酒，有时候关门了敲不开就是喝多了睡死了。

    沉夜如水，静寂无声，周夺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柳雯雯一路搬到防空洞内的，干完这一切回去，屋里一片狼藉，但并没有多么凌乱，只是货架有些坍塌，周夺把这一切都收拾好，最后回到卧室，才发现还有一件柳雯雯自己本身的衣服没处理，这也成为之后的重要证据。

    周夺说他这是一时酒劲上头，猪油蒙了心。

    案子破了，柳雯雯的家属在处理后续事宜，吴倩过来帮着打包柳雯雯在房子里的东西。

    房主也没为难他们，这种事谁也不想遇上，账单结清之后，该退的钱都给退了。

    洛素把柳雯雯的日记还了回去，不善言辞的父母和女儿之间，现在只能靠着这些还在的东西来维系彼此。

    柳雯雯的房子还没定下来，留下了大笔的钱财，倒是足够给父母养老，两位老人比刚来的时候显得更加苍老了。

    尸体结束尸检之后，经由监护人同意火化，原本那个年轻的，漂亮的，准备买房子的27岁姑娘，就这么呆在了一个狭小的盒子里。

    柳雯雯的同事们凑了一些钱，无论如何，这是他们的心意。

    凶手周夺被收监，如不意外，等待他的是死刑。

    只是凡是了解这个案子的人，任谁都觉得，凶手周夺只挨一个枪子就走了，未免太过轻松。

    他可曾想过柳雯雯当时有多么的绝望

    她临死之前会想什么会怀念什么会记挂着什么

    柳雯雯的案子破的很快，两天之内破案，避免了舆论引发的激荡。

    送走柳雯雯的父母之后，洛素她们没想到的是，会在一个月之后再见到他们。

    他们说，柳雯雯这是在外枉死，又没有嫁人，没有办法葬到夫家，村里的同族不允许将柳雯雯安葬到同宗的山上，怕坏了风水，他们不得不回来求助，最终在她们的帮助下，在宁城公墓将柳雯雯下葬。

    他们说准备搬到宁城来，女儿死了之后，消息传到村子里，不少人说闲话歪曲事实的，甚至有亲戚知道了他们手里有钱，要把儿子过继给他们，以后有人养老。

    两老只觉得心寒，这吃绝户的心思真是半点都不打掩饰。

    柳雯雯27岁，两位老人还不到五十岁，他们重新联系了柳雯雯当初的房东，左右那房子无人敢住，他们接着住，住在女儿曾经待着的地方，那边老人多，柳妈妈接了钟点工的活，柳爸爸去当管道工。

    他们说，回老家受着别人的白眼，不如留在宁城，替雯雯看看这里。

    两位老人说，老家里的地直接租给别人种，老房子小小的一块，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老家都知道雯雯留给他们不少钱，怕惦记，现在来了宁城，一人找个活干，干到干不动的时候，就找个养老院养老。

    初雪和洛素留下了两人的电话，有什么事尽管找她们。

    不知不觉都，新年来了。

    柳雯雯的案子结束之后，也没有收到什么新的委托。

    钱千倒是趁着有空的时候跑到了侦探社，小丫头本来想见识她们怎么办案，结果赶上的日子都没有人来，只抱着书在沙发上坐上一天。

    问她学习的怎么样，家里怎么样，只点点头说很好。

    周瑶消息灵通，之前轰动宁城的智能汽车案别人不知道，但很多高层人物还是清楚怎么回事的。

    钱千回到周家之后，直接改名叫做周千。

    周家举办了一场小范围的宴会，宣告真千金的归来。

    周瑶说，周斐然改了名字，她现在住校，每周司机会接她回到周家，瞧着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懂事，但他们心里都藏着心眼，即便是养了她十多年，也无法纯粹地去看待她。

    宁城因为天寒的原因，放假都要比南方早一些，窗外飘扬着血花，洛素待在侦探社，初雪在学校宿舍收拾东西。

    罕见地听见了门铃声，侦探社内只有洛素自己，她开了门。

    “楚楚姐”

    洛素有些意外，今天可不是周末，现在还没有到下班的时候，楚楚怎么过来了

    楚楚的身后还带着另一个人，看模样，也是一位警官。

    两人都坐下，洛素倒了两杯热水。

    另一个人她不曾见过，起码不是宁城警局的人，是从哪来的

    “小雪今天不在”楚楚问道。

    “学校放假了，她去收拾收拾东西。”

    洛素说着，“楚楚姐，你们过来是有什么案子”

    楚楚点了点头，直接介绍，“这是我在警校的好朋友，闫然，她在冰城工作，这次是过来参加交流活动，跟我说了个冰城的悬案，我觉得你们俩可能感兴趣。”

    闫然行事利落，她已经从楚楚那里听从过两姐妹的事迹，知道自己的好友楚楚不会无的放矢，希望这两位小侦探，能从另一个角度给她一些思考。

    “最近冰城发生了两起命案，被害人为年轻女性，一个刚满十八岁，另一个二十四岁。”

    闫然从怀中拿出了资料。

    受害人冯嘉，18岁，高三生，死亡时间是在她过完生日的第二天，于天台坠落，疑似自杀身亡。

    受害人宋媛媛，24岁，冰城工业大学研究生在读，中毒，疑似自杀身亡。

    如果说两个女孩的共同点是什么，以洛素现在看来，就是年轻，漂亮，心理承受能力不强，选择了不同的手段进行自杀。

    洛素疑惑地看着闫然，她把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死者资料放在一起，是因为什么。

    “看着没有什么是不是”闫然问道。

    洛素点了点头，按照这些资料上的简单描写，第一个女孩冯嘉，高三生压力大，甚至有抑郁的确诊记录，曾经在社交软件上发布数次消息，我要死了，为自己的自杀做出宣誓。

    第二个女孩宋媛媛，资料上说她的实验始终失败，自我压力极大，担心毕不了业，甚至死前留下了遗书，对不起导师，对不起家人，对不起学校，是从实验室偷取的，一切都表明这是自杀。

    “冰城工业大学，还有跳楼的天台，刚好都是我在的辖区，两个现场都是我跑的。”闫然喝了一口水。

    “第一个小姑娘，天台上有喝剩下的酒瓶子，地下还有烟头，两种不一样的烟头，烟头上dna检验都是冯嘉自己的，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她身上的烟盒只有一种，问过了同学，也都说没见过冯嘉抽另一种烟。”

    “我觉得冯嘉自杀的时候，不只是她自己在那，但没人信我。”闫然苦笑着。

    冯嘉自杀前在社交软件发了自杀预告，以至于已经有同学看到她的消息报警了，但警方找到她的时候，还是来晚了一步，坠亡而死，目不忍睹。

    洛素静静听着，冯嘉是这个情况，另一个小姑娘宋媛媛呢，闫然是怎么把她们两个联系到一起的

    “宋媛媛，她和冯嘉很像，冯嘉的死亡地点，是在烂尾楼，周边荒无人烟，连个人影都没有，宋媛媛选的是废弃的教学楼。遗书里她写不想连累学校，不想影响室友，同学，让她在这里一个人腐烂掉。”

    “但实际上，我查了查宋媛媛的小号，她内心可能有些抑郁，但还是很阳光，和她沟通的心理医生说，宋媛媛的症状并没有这么严重，只是担心自己无法完成毕业论文结业，但内心还是很乐观的。”

    “你怀疑宋媛媛是被人教唆自杀还是谋杀”

    洛素问道，闫然觉得宋媛媛并非自杀，那她的意思就很明晰了。

    “我怀疑冯嘉，宋媛媛，都是被人教唆自杀。”

    “她们的社交软件里，最近联系都有一个人，但是聊天记录已经全部清空，也不是好友，我再申请添加，自己的小号添加都没有通过。”

    洛素的眼神闪了闪，两个自杀的女孩，社交软件都曾经和一个人是好友，且删除对方后清空了聊天记录，这可不是一个巧合。

    “两个女孩之间有什么联系共同好友会不会是一些抑郁症的病友之类的”

    洛素问着，同一个账号有两个女孩的好友，而这两个女孩又恰好心理压力有些大，可能有些厌世的倾向，之后双双自杀，怎么看都有问题。

    两个女孩都有抑郁症，现在上网的人都习惯加入什么群体，养宠物的，摄影的，玩乐高的，包括病患也有着群体。

    冯嘉和宋媛媛都有抑郁症，两个人如果共同加了什么群，倒也不奇怪，谁道下一刻闫然直接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查过了，两个人都没有共同的群聊，那个共同的好友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这两件案子都已经结案，自杀，我没有权限去调聊天记录。”闫然苦笑了一下，“但我自己放心不下，私下里调查了一下，发现她们两个还真是有一些共同点。”

    冯嘉和宋媛媛，这两个小姑娘虽然年龄上差了几岁，但都是单亲家庭，妈妈一个人带着孩子长大。

    一个妈妈当文员，另一个也差不多，办公室主任的职位，年纪都不到四十岁，保养的还不错。

    至于孩子的生父是谁

    俩妈不说，孩子到现在也不知道，但两家的穿戴打扮，生活条件还不算太差。

    两个姑娘身上的相似度不太多，但是当闫然的目光集中到两个姑娘的母亲身上，发现她们的容貌却有些意外的神似。

    因为两起案子发生的先后时间不同，两个受害者的母亲也没有互相见过，但见过两人的闫然属实是有些吃惊。

    案件已经定局后，闫然心里总是觉得不对劲，她又去拜访冯嘉的母亲，手机里带上了宋媛媛妈妈的照片，带给了冯妈妈。

    冯妈妈看的时候一愣，但说不认识，没见过。

    “她看到照片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知道点什么，下意识地握拳，但什么都没说。我去找冯妈妈，给她看宋妈妈的照片也是一样。”闫然说着。

    “我查了宋妈妈和冯妈妈的身份证，两个人甚至都不是槟冰城人，家庭也查了十万八千里，不存在血缘关系，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

    “我敢肯定其中有蹊跷，但现在案子结了，自己偷偷调查，还有人说我多管闲事。”闫然苦笑着。

    这两件案子的自杀特征都非常明显，几乎都是迅速结案，闫然自认为的线索也被驳回，“证据，你拿证据过来。”

    这一句话就把闫然的嘴给堵住了，到现在这一切说不好听点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和猜测，可她就是想深入进去，查个明白。

    “以前我并不相信第六感，但这一次我的感觉格外强烈，她们不是自杀，一定是因为什么。”闫然坚定地说着。

    洛素翻动着手里的资料，看着两位受害者母亲的照片，都有着一种古怪的神似。

    她沉吟一下，“我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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