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孙乐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日光从窗帘的缝隙间透过，撒下明亮的光斑。

    糟糕，上班不会迟到了吧？

    他一个激灵, 猛地坐了起来，周围的摆设提醒了他,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他想起来了，他已经死了, 不再需要上班了。

    孙乐朋苦笑一声，赵柔被他刚才的动静吵醒, 揉着眼睛问：“老公, 现在几点了？”

    孙乐朋看向墙上的钟表, 八点。下一刻，赵柔忽然抓住他的手：“老公，你昨晚有没有听见婴儿哭声？”

    自从进入死亡游戏，两人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时刻处于死亡危机之中, 提心吊胆，怎么可能睡得好？

    昨晚也不例外, 赵柔记得, 自己那时还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五十八分，她仍没有丝毫睡意。

    然后, 她听到了婴儿哭声, 立刻失去了意识。

    她从没有睡得如此沉过。

    孙乐朋心脏一紧, 他和赵柔的经历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未知往往能引发人的最大恐惧, 这时, 他忍不住想, 如果婴灵能让人在夜晚昏睡, 想杀掉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与赵柔对视一眼，她眼中有着同样的惊恐。

    “你们也听到了？”门没关，叶玫站在门口，看着这对惊慌失措的小夫妻，“出来吧，大家都在客厅。”

    玩家围坐成一圈。

    叶玫说：“昨晚十二点，大家都听到了婴儿的哭声，然后迅速陷入了沉睡……是这样吧？”

    潘娜娜一手托腮：“我可不知道，我早就睡了。”

    叶玫：“……”

    她翻了一个白眼，看向其他人，其他人纷纷点头。

    孙乐朋小心翼翼问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昨晚也没惹到它啊？”

    如果说第一次婴儿哭是因为他们袭击了孕妇，可这次他们什么都没做啊。

    叶玫立刻指出：“两次婴儿哭是不一样的。”

    她掏出手机，给他们看上面的时间：8:14，周日。

    这次时间没有突然跳到下一天。

    于豪说：“那么，婴灵是有两种能力，一种是操纵时间，一种是使人陷入沉睡？”

    赵柔眉头微皱，不只是她，其他玩家都有同样的感觉：这两种能力，好像都不具备攻击性？

    一般来说，在死亡游戏中陷入不明原因的昏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意味着玩家这时可以任人宰割，第二天一醒来，往往会看见队友的尸体。

    可现在他们都全须全尾地坐在这里，婴灵没有趁此机会对他们下手。

    叶玫思忖着：“这两种能力，其实都是在减少我们的任务时间。”

    第一次啼哭，倒计时由九天变为八天。第二次啼哭，使他们晚上陷入沉睡。

    如果它每天晚上都哭一次，意味着他们十二点后无法出门探索。要知道，越到副本后期，时间越是宝贵，玩家通宵做任务是常态。

    “婴灵可能无法直接攻击玩家。”她得出结论，“所以采取这种方式来干扰我们。”

    而婴灵无法攻击玩家的原因——

    “这还用说。”潘娜娜撇撇嘴，“那婴灵要么特别弱小，要么被困在某个地方不能离开，又或者两者兼备，恐怖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叶玫诧异地看了潘娜娜一眼，听到前几句，她还以为对方智商上线了，结果是恐怖片里看来的。

    但这推测确实很有道理。

    现在他们要做的，便是找出婴灵。

    ……

    夏至一醒来，易云擎便将昨晚婴啼的事情告诉了他。

    婴儿的啼哭声？

    十二点时，他正在睡梦之中，自然没有听到那声啼哭。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日期，周日。

    这次婴灵因何而哭？难道玩家夜里又“搞事情”了？

    易云擎摇头，他说：“除此之外，我没有听到其他异常的声响。”

    婴儿啼哭声响起是在午夜。

    死人不需要睡眠，他正倚靠在床头，青年睡着睡着，便不知不觉地踢开了被子，把他的手臂抱进怀里，像是对这冰冰凉凉的触感相当满意，脸颊甚至在上面轻轻蹭了蹭。

    可爱。

    易云擎轻笑一声，正想戳戳他柔软的脸颊，下一刻，尖利的啼哭声便响彻七号公寓。

    可奇怪的是，婴儿哭得这么大声，还是在半夜，竟然没有吵醒任何一个人。

    整个小区静悄悄的，就连之前若有似无的虫鸣声、野猫野狗的吠声、过路人的脚步声都消失了。

    他打开门，静静地走出七号公寓，然后停下脚步——公寓门口，一只野猫叼着麻雀，歪倒在地上睡着了。

    夏至听了他的描述，思忖着：难道婴灵的能力是强制入睡？

    不仅作用在人类身上，对动物也起作用。

    那么问题来了，易云擎听见婴啼，为什么没有陷入昏睡？

    因为他是“杀毒软件”？

    易云擎一看他的眼神，便知道青年脑海里正盘旋着古怪的念头，他揉了一把夏至的头发：“别胡思乱想了，先吃早饭。”

    夏至眼睛亮了。

    小区里有一家小食店，早上卖牛肉粉和烧饼，他昨天经过时闻到了香味儿，因此心心念念想来尝尝。

    小店不大，但很干净，生意相当好。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有两个空位。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夏至：“一碗牛肉粉，要辣要葱花香菜，对不对？”

    夏至怔了一下，看样子，原来的“夏至”是这里的常客，奇妙的是，“他”的口味竟然跟自己一模一样。

    “对。”他轻轻点头。

    老板娘看向易云擎：“你也一样？”

    她感慨道：“你会在这个时间过来，还跟朋友一起，真是难得。”

    她印象很深刻。

    这个男人总是会在周末早上十点钟，客人最少的时间段孤身一人来到店里，点一碗牛肉粉，吃完默默坐几分钟，然后离开。

    他脸上生着伤疤，又是瘸子，来了两次老板娘就记住了他。

    “你们不愧是朋友，口味都很一致呢。”老板娘说道。

    而且，她回忆了一下，小夏哪天来，那天总能看到这个男人，真是巧。

    易云擎顿了一下，随即一笑：“是啊。”

    夏至的目光落在他的笑容上，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可这种口味并不算特殊啊。

    他默默埋下头，喝了一口汤。

    ……

    回去路上，两人经过101，101的门正开着，门口摆着好几摞捆着的报纸，陈老头还在继续往外搬着。

    看见夏至，陈老头眼睛一亮：“小夏，你来的正好，帮我把它们搬到废品站吧，也不远，就在小区门口。”

    叶玫他们这时走到楼下，也被陈老头抓了壮丁。

    潘娜娜嫌弃地皱眉：“我不要，脏死了。”

    那些旧报纸放在地上不知沾了多少土，凭什么让她来搬啊？

    叶玫：“……”

    郑秉行也不愿意，不过他的理由是：浪费时间。

    “别忘了，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出婴灵。”他小声说道。

    其他玩家有些犹豫，虽然他们认为叶玫比较靠谱，但是郑秉行说的也有道理。

    夏至不管玩家们的眉眼官司，他询问道：“陈叔，我能先看一下这些报纸吗？”

    副本中，报纸、日记、笔记……这些承载着文字的物品，往往隐藏着一些线索。

    上次在段一舟书房，他便是从报纸上获得了关键信息。

    陈老头一摆手：“看吧看吧。”

    都是些旧报纸，有什么好看的？

    他没在意，继续清理房子里那些“存货”。

    楼道昏暗，夏至想先把报纸搬出去，还没动手，易云擎便轻松地把两摞报纸抱了起来。

    “走吧。”他说。

    两人来到楼外，叶玫抱着一摞报纸跟了出来，她试探道：“你对旧报纸很感兴趣？”

    夏至点点头，给出理由：“我小时候就很喜欢读旧报纸。”

    原来是个人爱好？

    叶玫也不急着走，看他翻阅着一张张旧报纸，他翻一张，旁边男人给他递一张，两人特别默契。

    夏至很有耐心，将两摞报纸慢慢翻完了，他重点放在一些男女感情纠葛，可能与婴幼儿有关的社会新闻上，不过这报纸日期有些太过久远，他没有发现值得关注的线索。

    叶玫也翻看了一下旧报纸。

    其他玩家都跟着郑秉行去“寻找婴灵”了，她犹豫一分钟，还是觉得夏至这个npc有几分特殊，于是跟了上来。

    但这些旧报纸里能有什么线索？都是二十几年前的旧报纸了。

    她正出神，忽然一阵风吹过，她手中的报纸没有捆好，立刻稀里哗啦地散落了一地。

    叶玫：“……”

    这么倒霉？

    她连忙把四散的报纸捡起来，有一张正好落在夏至面前，他俯身拾起。

    报纸摊开的那一面，一个新闻占据了一整张版面，标题很醒目——《多地警方联合，破获一起特大妇女儿童拐卖案，受害者多达五百人！》

    人贩子头目出身河州青水村，姓冯，全名冯秀芝，五十三岁，四十岁就开始经手这一行当，手下人都称呼她为冯婆婆。青水村地处偏僻，治安落后，周遭村落光棍很多，也不乏生不出孩子的家庭，冯秀芝便从外面拐来“上等好货”卖给他们。

    被抓获时，冯秀芝仍不认为自己是在犯罪，她说自己是在——“造福家乡人。”

    二十多年前的旧报纸，那时还不流行给罪犯打马赛克，冯秀芝的黑白照片占据了半张版面。

    她生得富态，脸上的皱纹不多，眉心处一颗醒目的大痣，两只眼睛耷拉着，虚虚地看向镜头。

    叶玫捡完报纸，好奇地凑了过来，看到这篇报道，顿时咬牙切齿：“真是人渣！”

    这时，赵柔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拉她到一旁，小声而急促地说道：“不好了叶姐，我们没办法离开小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