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的一个周一, 是夏芙正式入职的日子。
就在入职的前几天，夏芙收到了顾青宇的消息，是警方代为转达的, 说是嫌疑人提出只要和她见上一面, 便会乖乖认罪。
夏芙对这个事情有些惊异, 一般来说，嫌疑人和受害人是绝不可能在判刑前见面的, 但, 警方说嫌疑人态度很迫切, 精神状态也出现了问题，极为迫切和她见面。
夏芙思来想去, 也没有什么不见的道理，便同意了。
会面订在周日, 夏芙起得很早，顾京平的司机王叔来接了她，往看守所去。
“夏小姐，其实您可以不见的。”一路上，王叔再次提醒她。
“我知道，”夏芙低头吮着热牛奶，“但是我想, 他这么迫切, 肯定有他的原因。”
“是顾叔叔不想我见吗”
“没有，三爷只是怕您想到不愉快的记忆, 受伤害。”
夏芙望着车窗外渐渐荒凉的风景，道“你告诉他，我没有那么脆弱。”
王叔握着方向盘微笑，“这些话, 还是您亲自和他说比较好。”
顿了顿，王叔还是补充了一句，“三爷很想您。”
夏芙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她不想他吗
今天是他们恋爱的第十天。
两人除去第一天在医院，随后去了平城亲昵两天后，便再没有见过。
而且每天晚上，几乎都是夏芙主动给他打电话。
也可能是当时名义女友留下的习惯，晚上八点，夏芙会很准时联系他。其他时间，顾京平要么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
恋爱体验几乎为0。
以前没有对照组夏芙感受不出来，但现在许茉莉就在自己身边，每天和男朋友亲亲我我如胶似漆，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有点点酸，还有点点难过。
这种难过甚至冲散了她一路上见到顾青宇的担心和忧虑。
很快，王叔将车停在看守所门口，帮她打开车门。
“夏小姐，里面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和我说。”看守所谢绝参观，无关人员不得入内，王叔只得担心地等在门外。
夏芙点了点头，望向看守所严肃恢弘的大门，将证件递交给门卫后，由民警带领，一同往前走去。看守所内里看上去有些年头，穿过一片绿色草坪后，一栋标志性的白蓝建筑规整地出现在视野里。
原本外面有些轻松自在的氛围，都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感取代，夏芙收敛神色，一言不发跟着往前走，办理各项手续，随后路过上白下蓝的水泥走廊，抵达谈话室。
坚固的不锈钢网将谈话室分成两半，夏芙这侧最前面摆了一张木头桌子，一把软椅，铁网那侧只有一把冰冷的铁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种凝重的气氛无端让夏芙紧张，她揉搓着手指，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正确选择。
约莫几分钟后。
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夏芙心跳得有些快，脚步声逐渐靠近，门嘎吱一声响起，夏芙抬起头来，映入眼帘一张暴瘦的面孔。
顾青宇戴着手铐，原本涣散的眼珠在看见她时，明显亮了一瞬，精神也好了一点。
民警将门关上，夏芙注意到，门上有小玻璃，能看清里面发生的一切。
“顾青宇，你这次一定要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夏芙清了清喉咙，可能是面前的男人暴瘦憔悴，也可能是这里肃穆的环境，让她并没想到很多，低声问。
“夏芙，我想求你一件事。”顾青宇抬手想揉搓自己一头乱发，但手铐叮啷铛啷，在极度安静的室内发出揪心的声响。他精神状态并不好，但脸上的神色竟有些恳切。
“你说。”夏芙一怔，道。
“我进来之后，我爸妈肯定会去求顾京平让他放过我，对吧。”
夏芙想起那天从医院出来的画面，顾京水肥胖的身体打湿衬衫，轻嗯了一声。
“你让他们别去求，能找到律师帮我辩护，就去找；找不到，就算了。反正无论如何，不准去求他不准”
他声音有些大，外面的警察往里面看了一眼。
夏芙眯起了眼睛，双手交织，“你来这里，就是来跟我说这件事吗你应该跟你家属说，不是我。”
“他们不会听我的，我越这样说，他们只会越心疼我，越去求那个男人”顾青宇双眼皮浮肿，眼眶发红，“夏芙，其他人更不愿见我，我不瞒你说，除了你，我见不到别人。”
“我也不可能和律师说这样的话”
夏芙又嗯了一声，看向顾青宇，有些意外。
她讨厌顾青宇，顾青宇几次三番都害过她，她也没有打算原谅他。
但是夏芙却真是意想不到，顾青宇这个时候，居然会念着父母。
也可能是，太恨顾京平了吧
“夏芙，还有一件事情。”
顾青宇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艰涩起来，“上次的事情，是我脑子一时糊涂了。”
“是我被逼的，我被逼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夏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了解我的本性，只是我压力太大了，我被那个男人”
“我被那个男人逼得太厉害了我感觉我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顾青宇，你自己做得坏事，不能赖在别人身上。”夏芙轻轻地道。
“是。”
顾青宇双颊凹陷下去，“所以，对不起。”
夏芙有些愕然，她以为，他永远不会道歉。
“但是夏芙，夏芙你听我说。”
顾青宇又忽然想到一事，双手攥紧了栏杆，手铐和栏杆擦出惊悚的摩擦声。
“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我这几天越想越不对，为什么顾京平会那么巧得出现，为什么他会带着警察，因为他本来就一切都知道”
“他一切都知道芙芙，他知道我要对你下手，他甚至都可能知道我找了什么人，什么地点，但是他没有阻拦，而是让这件事情发生，等发生了，他再来英雄救美。”
“芙芙，以他的实力，如果不想，完全可以从根源上禁止。”
夏芙看了眼雪白墙壁上挂的钟表，脸色淡淡地从座椅上起来，“探视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芙芙，你也相信，他有这个实力。”
“如果他真的爱你，他有一万种方法杜绝此事发生，但是他没有，他利用你的感激，你的感动”
“青宇，这件事情。”
“京平有告诉我。”
夏芙颔首，“我想，我能理解他的原因。”
说罢，夏芙不想再看顾青宇，同门口的民警轻轻点头后，往看守所大门走去。
出了大门，夏芙长松了一口气，已经十一月，她额头上竟涌上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拿纸巾擦了擦。
“夏小姐，怎么样了”
王叔看见她出来，立马上前，关心问。
“没事。”夏芙上车，冲他摇了摇头，系好安全带，“辛苦你了，快回学校吧，我明早就要上班了。”
“是。”
夏芙望着车窗外风景一路流逝，脑海中却还回荡着顾青宇的那几句话。
以他的实力，如果真想杜绝，完全不会发生。
他利用你的感激，和感动。
夏芙睫毛颤了颤，又想到顾京平坦然的解释。
我知道此事后，派人保护你，只是那天刚好下了大雨，境况有变。
沉吟许久，最终，夏芙还是比较相信顾京平的话。
只是心里
算了，要是他在就好了。
夏芙倚靠在车座上，去了趟看守所心情并不美丽，脑子里还记得顾青宇拜托自己的事，再加上明天就要第一天入职，心情烦躁又焦虑。
“王叔。”
“夏小姐”
“最近嗯，他很忙吗”
“最近海科会要召开，三爷应是很忙的。”
“海科会，那是什么”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李特助说过，好像是海外人才关于医疗行业的一个交流会，在s市，您可以去问问李特助。”
“在s市啊”夏芙托着下颌，微微抿了抿唇。
s市离这里不远的，上次他来，就说是在s市开会，紧赶慢赶也要过来。
果然，在一起了就不一样了。
这次也是在s市开会，连提都没跟她提过。昨晚的通话也只寥寥说了两句，就说有事。
夏芙拿起手机，看着寂静一片的微信，伸手戳开他的纯黑色头像。
真觉得他和这个黑色头像一模一样，可以吸收所有光，却不反射任何光，任何光到他的范围内都变成了不可见。无论之前有多甜，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永远不表露真实的情绪，永远都是深不可测又拒人与千里之外的。
他就像是个黑洞。
夏芙又看了一会儿，明知道她今天来看守所，还是没消息，气得要把微信直接关掉。
偏在这时。
黑洞说话了。
想你，回去了吗
想你妹
夏芙盯着黑洞理所当然、仿佛无事发生，一点也没有觉得这段时间冷落她的平淡口吻，更加不满。
夏芙打开微信，原本想给他发几个表达不满的表情包，但顺手一翻，看见上面几乎都是自己的表情包，而他永远都是那副疏冷淡漠的口吻。
嗯。
好，注意安全。
晚安。
想你。」
他是人工ai吗
夏芙最终选择关闭微信。
神清气爽，一切寂静。
几分钟后，手机再度响起，屏幕上闪烁着「顾京平」三个字。
夏芙瞟一眼，默不作声地按下侧键，挂断。
她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作，可能他真的真的很忙也说不定，拿起手机，决定再打过来就接。
可是左等右等，王叔已经开进了学校，电话也没有再响的意思。
夏芙深吸一口气，绷住身体，告诉自己不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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