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叔叔真的变了。
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被他低低沉沉的声音撩得耳尖泛红, “不和你说了，马上就要轮到我了。”
队伍缓缓往前挪动，夏芙终于看清了舞台上穿着红色长袍的校长, 老校长似也看见了她，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芙芙。”
“毕业快乐。”电话挂断之前, 夏芙听见男人低醇沙哑的声音。
夏芙嘴角勾了勾，终于轮到他们班，前面老师已经开始催促了, 不得不将电话挂断。
许茉莉就在她前面的几个位置，已经从教授手中接过学位证, 微笑着和校长合影。
夏芙掏出手机，这个角度很好, 也帮她拍了几张照。
结束后，许茉莉欢天喜地地朝侧面的父母跑去，夏芙视线自然跟着看去, 微微一顿。
不知何时，顾京平已经从亲友席上下来了，就站在舞台的右下方。
离她约莫有十多米的距离。
所以刚才和她打电话时，他离她这么近么
场馆上人太多，还有老师的吆喝声，摄影师来来回回, 她一直也没注意。
好像此刻, 夏芙才真正地看清他。
他穿着笔挺工整的高定黑色西装, 没有戴眼镜, 内里是白色衬衫，和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没系领带, 而是戴了只小巧的黑色领结，不像往日那么严肃高冷，而是多了点华贵的风流意味。
夏芙又感觉有点呼吸不通畅了。
顾京平单手抄着西装兜，神色温和地望向她。
察觉到她的视线，唇角微弯。
夏芙心里一动，想看又不好意思看，明明都在一起大半年，却还是看不够似的，每次都被他的美色吸引。
夏芙抬起头又偷瞄了一眼，看见顾京平隐着笑意，挑起下颌指了指前方。
夏芙有些莫名其妙，刚要顺着他目光看去，听见负责秩序的老师抬高了声音，喊道“夏芙，夏芙，寻思啥呢，快一点。”
四周响起隐隐的笑声，夏芙看见许茉莉笑得都捂住了嘴。
她这才恍然。
夏芙狠狠瞪了一眼顾京平，小跑过去。
“叫了你几遍都没听见，不想毕业了”
夏芙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理了理学士帽后，又走上舞台，从纺院教授手里接过毕业证书。
“学业有成，一帆风顺。”
纺院的老教授透过镜片温和又严肃地望向她，用标准的普通话，抑扬顿挫地祝福道。
“谢谢老师。”
不知怎得，夏芙喉咙莫名有点泛酸，她抱紧了毕业证书，手指抚了抚蓝色烫金的封面，还能看见后面大屏幕上投射的自己身影。
穿着红色长袍老校长已经等她许久了，笑眯眯地望着她。
“校长。”
夏芙略有点不好意思。
校长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笑得脸上慈祥的褶皱都跟着颤抖，“毕业快乐喽，孩子。”
“谢谢校长。”夏芙学着其他同学的样子，微微低下一点头。
老校长伸出手，将她学士帽上缀的那根长长的穗子从右边拨到左侧。
“继续加油。”
“谢谢校长。”
夏芙喉头的酸涩更满了出来，转过身打开学位证合影，随后弯下腰，微微欠身，跑下舞台。
后面的同学跟了上去。
她一边小跑一边回头看向屏幕，看见其他同学和她刚才一样站在那里，抱着学位证书，拨穗，和校长合影。
这一刻，夏芙终于明白，她真的毕业了。
不再是毕业设计、毕业论文、毕业查重、毕业答辩，那些所有关于”毕业”让她想到酒头痛的字眼，在此刻，全部烟消云散。
因为她，彻彻底底毕业了。
“有些时候 你怀念从前日子
可天真离开时
你却没说一个字
你只是挥挥手 像扔掉废纸
说是人生必经的事
酒喝到七分却又感觉怅然若失”
服艺是纺院拨穗仪式的最后一个系，四班又是最后一个班，她们纺院全体同学结束后，有给校长、教授们的休息时间。
有现场的纺院同学上台献唱，音响普通，但掩盖不住青春蓬勃的歌声。
夏芙本来想一下台就找顾京平讨个公道的他差点害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但是听着这首歌，又看着来来往往穿着学士服同学们，眼泪就止不住地想往下滚。
顾京平拉着她坐到了看台边缘的小角落，有些好笑，修长如玉的手指帮她拭去泪水，又掏出西装帕递给她，“至于这么难受么”
“就是难受嘛，”夏芙说“你当年毕业，没有过么”
顾京平淡笑摇头。
“也是，人工ai怎么会流泪”
顾京平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个词，挑起眉眼，“人工ai”
夏芙揉着眼睛，不想搭理他，望着他关切的眉眼，鼻头酸酸的，更想哭。
“为什么是人工ai”顾京平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这么形容她，拿手帕帮她擦了擦泪，饶有兴致地问道。
“就是，就是”
夏芙不想说的，但被他这么看着一吸鼻子说了出口，“就是和你刚在一起时，你也不给我打电话，微信回复特别像人工ai。”
“有么”
顾京平存心让她转移注意力，问。
“有的呀。”夏芙擤鼻子，将掌心握着的手机打开微信，顺着聊天记录往上翻去。
“你看。”
顾京平搂住她肩膀，并着肩一起低头看去。
「晚安。」
「到学校了吗」
「早点休息。」
「到了吗」
「注意安全。」
「晚安。」
这几句话来回重复排列，几乎出现在每一天。
“像不像ai的自动回复”
顾京平没答这个，而是看向微信上方的备注，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眸幽暗深邃。
夏芙起先还没注意，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一顿，止住了眼泪。
“我我当时顺手存着的。”
“没别的意思。”
夏芙伸手去抢，却被顾京平扣着腕子，唇角含了抹淡笑。
“宝贝，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想。”
“才没有啊”
夏芙简直窘迫，“我本来给你备注是有朵小花的，后来老是看得头晕眼花就改掉了，那天正好你跟我求婚来着。”
所以夏芙真的就是顺手，不，或者说是脑子一抽，改成了“老公大人”。
后来毕业设计多忙啊，看多了也习惯了，麻木了。
“哦，这样。”
顾京平看小姑娘还在那里要抢回手机，不断挣脱，他扣着她腕子直接将人搂进怀里，紧紧箍着纤细的腰。
“想要手机”
夏芙脸红透了，瞪着他。
“芙芙，我还从未听你这样叫过我。”
顾京平垂眸看着她，轻晃了晃手机，暗示道，“嗯”
夏芙咬紧了唇。
她这个角度非常好看，今天毕业典礼特意化了淡淡的妆，又圆又大的杏眼上涂着桃色般的浅粉，眼角还有点楚楚可怜的银白，眼尾微微上翘。
又因为哭过，她鼻头也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
顾京平见她挣扎一会，又咬住唇，失笑，“敢存不敢叫。”
“老公大人”
“好了吧”
夏芙大声喊完一把拿过手机，攥紧在手心。
还好，周边没什么学生，应该没有人听见。
顾京平也被吓了一跳，感觉耳膜一震，随后再忍不住哂笑出声，捏着眉心。
夏芙把玩着手机，想要改回去，但见顾京平就在身侧，暂时也没改，塞回兜里，转过头去，不理他。
“生气了”
夏芙其实也没有生气，就是挺不好意思的。
“不难受了”
顾京平却以为她真生气，从背后抱了抱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这就把手机上的备注改掉。”
“也改成，老婆大人，如何”他淡淡地问。
夏芙还是很想生气的，但听见他说“老婆大人”
四个字，暗哑低沉的声音勾人心弦般，心都要融化了。
“再生气不改了。”
顾京平原本也只是不想让她想着毕业的事哭鼻子，没想到还哄出气来。
“就生气，你别改。”
“永远别改，改了你就是狗。”
顾京平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孩子气的样子，一手搂着她，一手按着手机。
“好了。”
顾京平将手机递给她，夏芙还真看见“老婆大人”四个字，在他联系人一众正式的名字中，异常显眼。
“加一个爱你的。”
“这样就可以排在最前面。”
夏芙煞有其事道。
“得寸进尺。”
顾京平修长的手指轻戳了下她额头，说完却握住她的小手，又打开编辑页面，真的在上面输入“爱你的”三个字。
「爱你的老婆大人」。
完美无缺。
“顾叔叔”
夏芙盯着他白皙干净的手指输入那样温柔的字眼，眼角却又湿润，哽咽一声，“可我还是很难受。”
“我记得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就这么难受，毕业典礼一直在哭，后来我爸爸接我回家。我跟他说，我感觉再也不会有这样美好的时光了”
夏芙说到这里，不知道是想到父亲，还是因为再次毕业分离而难过。
“他告诉我，上了大学没有学习压力，会更加美好的。”
“可我真的感觉，我的大学没有高中美好，直到今天我坐在这里”
“我突然觉得，我的大学好像也挺美好的，可是可是它也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夏芙手指扯了扯帽子上的小流苏，声音更酸涩，“你说我以后还会吗”
“还会有这样的美好吗我再也不是学生啦。”
夏芙去上过班，也不是不好，只是就像是从高中到大学，大学到社会一样，总归是不一样的。
“会的。”
顾京平笑了，低声安抚着她，“学生有学生的好，工作也有工作的好。”
“哪里好”
夏芙留恋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切。
“赚钱不让你开心么”顾京平搂过她肩膀，“一个月一万二，十五薪，嗯”
他还记得她雀跃地说这句话的样子。
然后下一秒，顾京平就看见夏芙眼睛里似乎亮了一点点，像是燃起小小的火苗，将伤感的泪水收回去一些。
“好吧。”
夏芙还是挺想哭的，但想到这个薪水也是真挺开心的，不得不承认，吸了吸鼻子捏紧拳头，“想想还是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