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的屏幕和特制的腕表上,跳动着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文字，可标注24小时倒计时的任务从发布开始到现在，从来争分夺秒的名为“玩家”的群体,他们无一例外一动不动，任由宝贵的时间飞速从指间流逝。
用力闭了闭眼,再度抬头的时候,少年纯净剔透的琥珀色瞳孔已经彻底被赤色充斥。
贺兰焰走到队伍最前端,和时卿并肩遥望远处，盯着那隐没在迷雾中隐隐绰绰呈圆柱状的虚影，两人的表情皆是沉默而严肃。
十分钟前,他们和第三世界玩家的头部分队刚刚赶到这里，才瞧见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庙，结果还不等他们赶紧过去查找线索，一阵地震一样的剧烈震动从脚下传来。
震动过后，目的地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先的神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就是这座冲天而起的高塔。
高塔周围迅速弥漫开奶白色的浓雾,短短几秒内就彻底遮蔽了视线,彻底隔绝了任何窥伺的可能。
视野受阻,代表前路未知，而在与他们完全相对的浓雾尽头，更有所有玩家再熟悉不过的，疑似鬼怪的贪婪疯狂嚎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作为它们的食物，这一群聚集在一起的人类散发的味道未免太过诱人了。
贺兰焰锐利的视线还在远处逡巡,时卿则是低下头，快速扫视他所有同暗区系统绑定的设备。
单向直播的界面像是被特殊信号流干扰，屏幕上一片雪花,让本就没法通过弹幕“作弊”的他们更加被动，至于其他功能，则是连基本的通讯都做不到。
他们同她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彻底分割，宛如浩荡海面上的两座相隔万里的孤岛。
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紧握，泛白的指骨片刻间就被暗色的龙鳞覆盖，那一双属于人类的漂亮瞳仁中，已然泛起凶兽般暴戾恣睢的冷光。
“高塔的出现同小灵有关。”时卿听到身旁冷冷响起略有些干涩的少年音，“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好笑吧，明明是nc更擅长利用羁绊探知，结果却是由作为玩家的我们去主动捕捉我已经不敢想象她被困在了一个什么样的空间内了。”
时卿偏过头，静静看着贺兰焰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怪我，当初就不该听小灵的，不该让她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副本。我就应该直接杀去幻想乡的位面，一把火全点了，事后要是该领什么处罚，我全认。”
咬牙切齿地发狠并没有耽误贺兰焰脚下的速度，在确认巫九灵的气息位置在断断续续地从高塔内部传来后，他就一刻不停地朝高塔赶。
慢了他一点的时卿为了赶走脑海中又开始吱哇乱叫的声音，结果就被身后的玩家一把扯住。
那个店主注意到时卿半龙化的手臂，越发变做惊恐的视线又落上他冷厉的竖瞳和脸颊两侧缓慢浮现的龙鳞。
不过，他及时调整好神情，赶在时卿一爪子把他拍飞之前快速道“怎么你们现在就要进去没看到任务怎么说的吗”
时卿皱眉，“怎么”
店主身后的玩家们也瑟缩着围了过来，胆子稍微大一点的阿发小声接过店主的话头“天平两端，鬼怪和人类的灵魂要达到同等重量，这不是让我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玩家进去又杀鬼还杀人吗”
他没完全挑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总共就这么大点的副本，被标记为人类的，究竟能比浩荡不绝的鬼怪差多少
同为0是绝对不行的，现在副本没有任何进度指示就说明了问题，那么就意味着这场厮杀必定要见血。
只是死几个人几个鬼能达到要求，这就不得而知了。
“我猜得到，你们那么着急也是眼馋那个特殊使者的能力ta就在高塔里对吧指不定按照副本的设定，她还是高塔的最终掌控者，我们任务指向的鬼蜮问题的最终源头。”店主说话唾沫横飞，全然没看到都窜出老远的贺兰焰耳尖听到后黑着脸转过头。
他还在叭叭，“哥们，听我一句劝，哪怕是你们这种会有变异道具的高端玩家，也别为了一块不一定能吃到嘴里的肥肉送死。”
“那”站在队伍最后方的梦梦忍不住插话，“那不进这个塔，也不去找特殊使者，我们剩下的时间如果被副本强制惩罚，怎么办”
“能怎么办那时候就各凭本事了呗，还用问”店主嫌恶地看了梦梦一眼，挑剔的目光像是在审视一块还能给他创造多少利用价值的肉。
他的道具虽然库存也不太多了，但比某些一无所有的家伙来说还是充裕不少，何况他还有张替命符
他在心底打着算盘，毒蛇般阴冷的目光几乎要将梦梦惊恐的脸盯出一个洞。
“对对我们还有积分买来的使者呢那些也算得上是人类吧赶紧想办法把他们召集到高塔里，把那个什么鬼重量弄完后解开副本，我们好早点回去”
“你说的有道理啊反正我们花了积分，他们替我们进高塔也是应该的”
“唉，就可惜了那个特殊使者，现在连个面都没见着，要是真能把那家伙杀了，我们以后的副本都不用愁了”
第三世界的玩家们七嘴八舌，没有人注意到青年的脸色愈发阴沉。
连多一句的废话也懒得，时卿抬手一震，强劲野蛮的斥力猛地轰出，如秋风扫落叶般将一圈人全部轰倒在地，“没人逼你们，不愿意就滚。”
收敛了八九成力道的冲击依然恐怖，一群人踉跄倒地，浑身抽痛，一句话噎说不出。
为首的店主玩家更是惨白着一张脸，连吓带疼。
时卿面色冰寒，看也不看地上那人狰狞的脸，转脸就走。
两人会合，贺兰焰还用他们能听到的音量评价“居然只是这么轻地推了他们一下时卿你是真的变温柔了。”
时卿“”
他也不是很想理这个塑料队友。
“你你们不识好歹”
深觉自己一片真心好意喂了狗，店主挣扎着艰难爬起，捂着胸口一瘸一拐飞速离开，“谁爱去送死谁去反正老子不当那个傻叉”
勉强算作领头羊的跑了，剩下的几个没有什么能力的面面相觑，没几秒也跟着一个比一个窜得快地逃离此地。
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这群来自“第三世界”玩家的任务腕表上，“24小时”的总计时以外，还有一个隐晦的倒计时在滴滴走动。
而此时，那个时间还剩下不到2分钟。
两人火速赶往高塔，正碰到熟悉的影子从浓雾中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还来不及高兴，看清那两人的贺兰焰瞬间垮了脸，“小灵呢你们是刚从这里面出来”
简单地将同巫九灵一起时发生的事情转述一遍，迟明野不得不再把和宫缡说过的话再重复道“我的落地点和你们不同，我进副本时就被传送到了鬼蜮附近一个非常荒凉的城区里。和那边的鬼怪打了不少交道。”
“然后呢”
瞅了眼难得有些焦躁的时卿，迟明野加快语速“很棘手并不是说它们难杀，而是它们给我一种源源不断的感觉。杀了这一波马上又有下一波，仿佛永无止境。我是靠着改换地形，加上装甲隐藏气息才躲过无尽怪潮的。”
“我怀疑这座由神庙蜕变的高塔即是副本鬼怪的源头，哪怕从地理位置上看，它位于晨境这半部分。”宫缡顿了顿，将手里的坐标递给两人看，“离开时里面除了迷宫般的地形变化外，还未曾有其他异样。她不想我们掺和，就用这个将我们送了出来。”
“小灵还在里面，对吗”
贺兰焰只轻声问出这一个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四人早已心知肚明。
赤色的瞳仁如烈火般灼灼，贺兰焰深吸口气，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挤出。
“为什么无论什么情况，她总是喜欢第一时间将我们远远推开，放任自己置身险境”
“为什么她难道觉得这样我们就会很高兴吗难道在她眼里，我们从始至终就是为了养成一位nc好躲到她背后逃避问题吗”
不用再说下去，他已经问出了每一个人心中一直的疑问。
只是曾经，没有一种情况将他们彼此摆到生命天平的两端，也就没有人真正发觉，他们的死神nc，竟然真的把四位养成玩家放置在一个远高于自身的崇高地位。
这无疑是奇怪的，不正常的，但里面更深层次的疑问，只能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去追查。
“回去找她。”翻手将坐标收起，宫缡碧眸中一片决然，“我要向她要一个答案。”
高塔一层。
重新推开沉重的巨门，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一颗只剩大半个脑袋的人头砰地从门框上掉落，张开腥臭的血盆大口狠狠咬下。
眼都不眨，迟明野直接抬枪。
能量光束骤然轰碎鬼怪的脑壳，碎尸残渣溅上烈火燎起的屏障，一瞬化为灰尘。
“那么近距离的就交给我算了，我不想还要再耗费能力处理残渣。”贺兰焰皱皱眉，“你的装备能查到高塔内部的地图吗”
“一共九层，每一层都有数不清的怪物顺带一提，那半部分的昏境正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朝这边移动，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和高塔彻底合并，作为一个崭新的运送鬼怪的通道。”
迟明野在耳后按了一下，蓝色的虚拟目镜飞速展开，将检测绘制好的图像传递分发。
“别分开了，一起上。”时卿飞速扫了几眼，“节约时间。”
“平推。”贺兰焰丢下一句话，炽热的高温弥漫，火海翻腾涌向整个一楼大厅。
群体伤害就是可观，但火势掠过的房间内除了鬼怪的哀嚎，还夹杂了几个明显清晰的属于人类的词句。
“谁啊点火的时候能不能看着点”
清晰张扬的少年音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理智的怪物会说出来的。
拖着一个已经被烧焦的鬼怪尸体，一位整张脸被熏得漆黑的红发少年咳嗽着走出“我说呢，原来是你小子，果然，行为和你的身份一样惹人讨厌。”
“我看过你的情报。”懒得自报姓名的少年却直白地点明，“贺兰焰，血色地狱的d区榜一，没错吧就是你，还有你们仨，阴魂不散地围在死神小姐身边，像一群烦人的苍蝇怎么都赶不走。”
四人“”
“燎天，现在不是和这四个人类打嘴架的时候。抓紧处理完去接死神小姐回去。”
又一位身上有着明显能量波动的男人从通往二楼的梯口走出，不过这回，他手上提着的不是什么鬼头，而是一具已经了无生气的人类尸体。
他随手把尸体往地上一掷。
熟悉的属于店主的脸露出，但这具身体的腹部已经被掏出一个大洞。
燎天原本话里话外还想损这几人几句，但队友最后一句话戳中了他。
忍着不耐，他等搭档开口解释“为了达成最终的一致目的，我认为很有必要向各位解释一下，目前这座高塔内，除了你们四个，还有全体第三世界人类以及原定参与副本的幻想乡nc。”
“我们在收到任务的第一时间就全部用各自能力赶了过来，但其他所有玩家没在规定时间内抵达高塔，于是被规则强制原地传送过来。
躲也没用，主动点的还能自行选择想抱的大腿和安全区；不然就是随机看脸，像这位一样落地成盒，我发现他时他已经被那边的双头蛇咬死了，并非是我不肯救。”
男人耸耸肩，不过并没有丝毫的内疚模样。
“什么狗屁玩家，冰冷无情的积分交易罢了，他们死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燎天冷冷打断，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憎恶，“他们的死能为死神小姐做出最后的贡献是他们的福气，要不是任务要求，这种肮脏的灵魂白送我我都懒得要。”
来不及纠结这种狂信徒一样的言论，迟明野挑起眉，把两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你们是幻想乡的”
“准确来说，马上我们那边的上头意志就要没了，到时候选不出一个合适的领导，我们这个名字也得换。”
又一个声音蓦地插入。
“”
贺兰焰和时卿竟然还觉得有几分耳熟。
一回头，果不其然，被暴揍一顿的医生渝尤理着染血的白大褂走来。
他很不自然地扯出一个冰冷的假笑，“我们也和自家据点失去联系了，根据我留在那边的骨哨传递消息，镜徊那家伙说是幻想乡为了把巫小姐抢到这边采取了过激手段，放出不符合法则的东西，违规严重，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被那什么的暗区白区联手抹除了。”
此时，他话音落下，不断有窸窣的影子从各个角落闪出。
高塔一层面积广阔，雕花前厅只是临近正门，因此绝大多数还没冲击二楼的nc本着先汇合汇合的想法，都接二连三地出现。
有的手里还拖着不止一具玩家尸体。
“呵，看什么看他们自己急着想死，我们也只是成全他们的临终遗愿而已。”有不知名同样暴脾气的nc冷喝，听着就是又一个死神毒唯粉。
“解决了几个人类，又不得不和另一群人类谈合作真的是，我现在全靠前辈的信仰在战斗和讲话。”形似妖兽的角色嘟嘟囔囔，貌似不经意地将他刚才屠杀的鬼怪数量报出，大有比较之意。
“别的不说，基本的并肩战斗都做不到，只想着临阵脱逃，摆烂等着别人带飞，这种行为实在为我所不齿。”说话的另一温柔女子，颔首低眉间一副绰约的飘飘仙气，可惜经过今天这个副本后，如果没有出现什么惊人的变数，她恐怕也要加入nc激进派的阵营了。
“都来了啊。”
乌泱泱的人群不算多也不算少，时刻扫描着楼层情况的迟明野看了眼屏幕，有些惊讶“你们速度还挺快，一楼的鬼怪都被清空了，不过这样也好，节约时间。就像刚才那个火鸟小兄弟说的那样，我们先暂且放下个人恩怨，找到小灵才是正事。”
“臭男人死神小姐的名字也是你这能随便喊的”顾不得去关心这个讨厌卷毛怎么发现自己的妖兽真身，燎天气得炸毛，张嘴就要叭叭。
又是他的搭档长叹一声捂住了他的嘴。
“事不宜迟，我们先”
话没说完，他眼瞳一缩。
“小心”
耳畔诡异的破空声传来，宫缡没有慌张，直接一个横步侧身，一剑斩去。
熟悉的人头被劈成两半。
正是刚才他们进塔时开门杀的那个“门框鬼”。
所有人都怔住了。
“死而复生”
宫缡眉间微蹙，不远处那位衣着缥缈的女子更为惊讶。
“你们来的时候它也是这样偷袭的吗可明明，明明这个怪物已经被我杀了呀。”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这座高塔的一层厅内，霎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横躺在地上的人头不到三秒钟就彻底化作他们所熟悉的飞灰消失不见，可积压在所有人心头沉甸甸的真相却挥之不去，几乎要将他们的呼吸所攫住。
“这里的鬼怪不对劲，这不是他们应该拥有的恢复速度。”
点开屏幕一角，不知何时出现的天平图案仿佛正大肆嘲笑着堪堪发现真相的众人。
晨昏境内的鬼怪在达成天平平衡、解决源头前，将永远无法彻底消灭。
源源不断，生生不息，直到来访者疲惫松懈的刹那，将他们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