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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他是一场穿堂风。经年未歇,自南向北。」

    雪莉酒实验室经过梦的第九年

    穿过一条浮光艳丽的走廊,夏漓推开包厢门。

    随室内温热空气涌出的,还有几道齐齐望出来的视线。

    欧阳婧原本是坐在沙发上的,此刻霍地站起身,似有些手足无措地抓住了林清晓的手臂。惊喜就明晃晃地写在她脸上。

    聂楚航迎上来问道“你们怎么一起上来了”

    夏漓说“刚想下去透透气,走到大门口正好碰到了。”

    她没有说晏斯时不知道包厢号,差点原地折返这件事。

    聂楚航招呼晏斯时进了包厢。

    聂楚航请来的朋友里,有两个人当时也参加过物理竞赛的集训,跟晏斯时也算认识,就跟他打招呼,问他要不要一块儿打牌。

    晏斯时让他们先玩,自己刚到,先坐会儿。

    他扫了一眼,在长沙发最里端坐了下来。

    夏漓看见欧阳婧不断看向晏斯时所在的方向,很是踌躇,然而,似乎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挨过去,隔了三四个空位,才拉着林清晓坐下。

    夏漓在林清晓的另一侧坐下。

    听见林清晓笑着逗欧阳婧“好不容易把人盼来了,一句话都不说”

    她这样一讲,欧阳婧就好似坐不住了。

    她理了理头发与长裙,转头问林清晓“我状态可以吗”

    “完全可以。”

    她伸臂从茶几上拿了罐可乐,深吸一口气,霍地起身,朝晏斯时走去。

    明明不是自己的事,可夏漓竟也无端紧张起来,咬紧了下嘴唇,一瞬不瞬地盯住了他们。

    欧阳婧递过可乐,笑问“要喝点东西吗”

    晏斯时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看了那可乐罐一眼,没有去接。

    欧阳婧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僵持得有点太久了,欧阳婧脸上的笑容也一分一分僵掉。

    这时,晏斯时终于伸手。

    “谢谢。”那声音似冷泉水,夏凉风,并不显得冰冷,但毫无情绪。

    而接过以后,他就径直的将那易拉罐,又放回了茶几上。

    这架势表明了,他绝不会开这罐可乐。

    欧阳靖咬了咬唇。

    她神情难堪得似要哭了。

    然而,欧阳婧捋了一下头发,笑了笑,又问“你需要点歌吗”

    “暂时不用。谢谢。”和方才一样的语气。

    夏漓作为旁观者,心里生出隐约的物伤其类的失落。

    她想,应该不会有人可以承受得住晏斯时这样的拒绝,哪怕是欧阳婧这样优秀而自信的人。

    而假如没有当时她借给晏斯时3的一点点人情,恐怕她也会这样吧。

    欧阳婧再也没说什么,转身回到林清晓身旁坐下。

    她将脸埋在林清晓的肩膀上,久久地没再抬起来。

    她哭了吗。

    夏漓不知道。

    晏斯时始终没有参与这热闹气氛。

    他一贯游离于喧嚣之外。

    包厢里有人唱歌,有人打牌,有人拿了个骰盅过来,赌一块两块无伤大雅的小小刺激。

    而晏斯时,始终坐在长沙发的最角落。

    他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iod,插上耳机,低头,摁了几下按键,而后脱掉了羽绒服,放在身旁,将iod揣进了卫衣口袋里。

    像构建了一重无形结界,再也不会有人能靠近她。

    欧阳婧受了挫,一直坐在那儿,林清晓喊她唱歌,她也没心情。

    她这样盛装而来,又有一把可以参加校园十大的好歌声,可在今晚,没有发挥一点用处。

    欧阳婧父母管得严,家里有门禁,待到快九点钟,不得不走了。

    “不再唱一会儿么”林清晓起身,准备送她。

    欧阳婧摇摇头,又往晏斯时那儿瞥了一眼,半是不甘半是遗憾,“我爸的车快到楼下了。”

    “那我送你下去吧。”

    林清晓送完欧阳婧之后,回到了包厢,在夏漓身旁坐下,从袋子里挑拣了一包零食拆开。

    似是感叹,她说“还好,我喜欢的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不然我也得委屈死。”

    夏漓不知道该说什么。

    喜欢很多人喜欢的人,一旦有委屈的心情,那不就是输了么。

    她好像从来不觉得委屈,因为从始至终,就不抱有对方会有所回应的期待。

    “说实话”林清晓转头往晏斯时那儿看了一眼,其实离得挺远,但她还是稍稍压低了声音,“他在北城那样的大城市里,不知道见过多少优秀的女生,我们明中的这些,他真的会看得上眼么”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这样傲慢的人,不会用看不看得上这种标准去衡量别人。”夏漓认真地说,“我感觉他只是单纯的不感兴趣而已。”

    林清晓看她,笑说“怎么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他一样”

    “我旁观者清嘛。”夏漓“大言不惭”地说。

    今天的主角毕竟是聂楚航。

    一个人的铩羽而归,没有影响大局。

    而既然是主角,免不了被起哄,连带着林清晓。

    不知谁点了首只对你有感觉,前奏声一响,大家特别上道地将两支话筒分别塞进聂楚航和林清晓手里。

    林清晓让他们别闹,没人听,反而更来劲,两人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推到了包间正中。

    聂楚航还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唱歌很难听”

    “快唱屁话真多”

    学霸真不是谦虚,那一嗓子出来,没一个音在调上。

    大家哄堂大笑。

    林清晓唱歌是好听的,然而她也带不回来,合唱部分甚至差点被拐跑。

    他们哄闹的时候,夏漓就默默看着晏斯时。

    他低垂着头,脸隐在一片阴影之中,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真让人费解,既然不社交,他为什么答应要来,来了又一个人待在角落里睡觉。

    林清晓和聂楚航唱完了歌,放了话筒走过来。

    夏漓往晏斯时那儿看了一眼,心脏突跳了一下,就趁着他俩坐下的时机,起身,往那边挪了两个座位。

    自然得像是给人让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当然,此刻他俩还沉浸在刚刚被人起哄的隐秘喜悦当中,估计也没什么心思注意到旁人。

    来的人当中,还有一对正在暧昧。

    坐了一会儿,林清晓和聂楚航打算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又一轮起哄,气氛越吵越热。

    而夏漓也似随着这狂热气氛,越发大胆。

    晏斯时依然没什么动静,她确定他是睡着了。

    于是,趁着无人关注的时候,她又往他所坐的方向,挪了两个位置。

    这下,与他仅剩了一人不到的距离。

    心跳如擂鼓,生怕他突然醒来。

    所幸没有。

    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车里,也是与他隔得这样近。

    夏漓不想用“英俊”这个词,总觉得它应该属于再稍稍成熟的人,理应更有棱角与锋芒。她想,或许十年后,这个词才会真正适用晏斯时。

    而此时的他,更多是一种少年感的惊艳。

    即便用雪来形容,他一定是,初冬下的第一场雪。

    胡思乱想时,忽然晏斯时动了一下。

    她吓得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

    还好,他没有醒,只是身体微微侧倒。

    放在卫衣口袋里的iod,随之滑了出来,落在了沙发上。

    夏漓被这一下的动静吓得好半天没敢动。

    待回神之时,“贼心”又起。

    她好奇这个问题好久了,这机会就在眼前。

    纠结半晌,最终还是稍稍探出身体,往iod的屏幕看去。

    正在播放的是首英文歌。

    她掏出自己手机,调出短信界面,将歌名和歌手记在了草稿箱里。

    包厢似是分成了两个世界。

    一边热闹喧哗,一边是她与晏斯时两人的角落。

    她盯住了那界面,记录得比做英语听力还要认真。

    一首再一首。

    不知多久过去,林清晓走了过来,夏漓忙将手机息屏,藏好自己偷窥得来的秘密。

    “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啊”林清晓坐下,开了瓶水,咕噜喝下大半。

    “没,我跟徐宁聊qq呢。”

    心里余悸未平,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考。

    这包间定到了十点,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林清晓还有首歌在排队,她等不及了,起身去点歌台那儿将其置顶。

    夏漓看了看身旁还在睡觉的人,犹豫片刻,伸手轻轻碰了碰他手臂。

    男生缓慢睁眼,摘下了一只耳机。

    “他们好像准备散场了。”夏漓轻声说。

    晏斯时点了点头,随即收起了iod。

    赶在点歌系统关闭之前,有人点了首情歌王置顶,切歌。

    12分钟的时长,一人一句,誓要将商家唱破产。

    有几个男生没凑着热闹,先行离开了。

    然而没一会儿,他们又兴冲冲地跑回了包厢,“外面下雪了”

    这下再没人唱歌,大家拿衣服收东西,留下一室狼藉,鱼贯而出。

    室外,马路和花坛里灌木球都覆了薄薄一层白,这雪下了应该有一会儿了。

    路灯下,细雪落无声。

    晏斯时就站在斜前方,两手抄在黑色羽绒服的口袋里,微仰着头,空气里是他呼出的小团白气。

    “北城冬天是不是经常下雪”夏漓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出声。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问出这样一个无头无尾的问题。

    北方,对她而言好遥远的一个概念,长到这样大,因为家庭的关系,她还从来没有出过省,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晏斯时转头来看了她一眼,似在确定她是在对他说话。

    他点头,“喜欢下雪”

    “嗯。”

    “有机会可以去北城看看。”

    也许晏斯时只是顺着这话题随口一说,却在此后,成了她长久的夙愿。

    去北城看看。

    后来2016年有一首大热的歌,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有人在评论区里写

    “你是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有雪落在晏斯时墨色头发上,久未融散。

    连雪似乎都更偏爱他。

    夏漓心脏一阵难以形容的微微隐痛。

    红尘一点白,浮世万盏灯。

    2008年只剩下一截尾巴。

    那天,她与喜欢的男孩,同看过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