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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说到兄弟姐妹,明野曾有过一个哥哥,一个还未出生便夭折、连名字都来不及取的姐姐,以及一个很不想提及的弟弟明野里士。

    哥哥明野胜到底有优秀毫不夸张地说,是百万里挑一的程度。

    每一次考试他都将第二名远远甩在身后,他的剑道曾取得全国大赛冠军。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父亲的强壮和矫健。从小在精英教育中长大,偏偏个性又遗传了外祖父母的温厚开朗。

    家里的前管家卡斯特奶奶曾这么评价胜君吸收了他所处环境的一切优良品质,一切不好的事物都没能对他造成影响。

    13岁那年,明野胜被确诊了无法治愈的恶疾。他迅速衰弱下去,不到五年,就在满是电子设备的病房中停止了呼吸。卡斯特奶奶特意为他准备的18岁生日礼物,终究没能送出去。

    这都发生在明野记事前。她从卡斯特奶奶口中听说过大概,并不知道具体细节。

    十数年后,类似的事正发生在幸村一家。幸村妈妈心伤的模样让明野心口揪痛不止,也不知道曾经的母亲是否有过同样的神情。

    不一会,幸村爸爸就带着两位老人和乃乃叶赶到。

    幸村妈妈首先介绍了明野,“这孩子叫明野彩,是精市的小女友,他们两个的感情相当好哦。”

    幸村爸爸等人倒是立刻就接受了,只有乃乃叶鼓起脸颊开始闹别扭“哥哥真是的,这种好事干嘛瞒着人家。”

    乃乃叶很快就忘了哥哥竟然向他保留小秘密的事。她一边偷笑,一边用全新的、亲热的目光悄悄打量明野。

    幸村爸爸高大健壮,放在人群中相当显眼。他五官英挺,神情明朗大方,从给人的感觉来说,与率真开朗的乃乃叶更加接近。

    幸村奶奶面目慈祥,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盘成丸子。即便满脸皱纹,从她端正的五官也看得出年轻时的美丽。

    另一位老人年纪约莫70岁上下,戴着一顶很有时代感的贝雷帽。身形清癯,一身衣着整洁简朴,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别样气质。

    明野想起她见过这个人,外祖父的葬礼上他曾前来吊唁。

    幸村妈妈“荻野老师名叫荻野九十九他本人是这么说的,至于真名目前来说好像没人知道。”

    荻野九十九就算对绘画从不关注的人都听过这个名字,他是当世最负盛名的艺术家。

    明野就着坐姿向他鞠躬,“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荻野先生,实在十分荣幸。”

    荻野神情慈和地望着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见过面,在你祖父的葬礼上。”

    “是,我记得您。那时候真是多有劳烦。”

    “没什么。我和你爷爷是多年好友,上了年纪以后就没怎么互相拜访了,腿脚都不方便。他总向我炫耀他的孙女多乖巧多可爱,还真是”

    回想起外祖父,明野眼眶发热,慌忙埋下脑袋。

    按理说她应该再说几句客套话,然而这个老人有着孩童一般纯真的双眼,还待她十分亲切,那些浮于表面的社交辞令对于他来说,想来并不是必要的吧。

    这顿晚餐在沉默中开始,也在沉默中结束。

    所有人都怀着沉甸甸的心思,即便料理可口,却都食不知味。

    当侍者取走餐盘,幸村妈妈开口打破了沉默,她以不容辩驳的语态说“我绝不同意精市做手术。”

    “直子”幸村爸爸唤了她一声,似乎想要劝说什么,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

    “成功率太低了,一旦失败,失败的话”那两个词她就是提也不愿提起。“后果比现状糟糕百倍,而且毫无挽回余地。

    “就算病情不断恶化下去,几十年后才会行动不便。网球打不了就不打了,只要失败的概率不是零,落在身上就是百分之百,根本不值得精市用将来的人生甚至性命去赌。”

    幸村爸爸眉峰紧蹙,脸上尽是浓浓的愁闷。他向端坐着的老妇人问道“母亲,你怎么看”

    或许年纪大了身体衰弱的缘故,幸村奶奶慢悠悠开口“心怀梦想,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去实现的执着这些都是少年人才会有的宝贵的事物。如果精市在我们的劝说下不做手术,他会不会抱着遗憾和后悔走完接下来的一生呢”

    幸村妈妈难以认同,“就算是这种理由也好”

    “这么复杂的事情我听不懂啊奶奶。”乃乃叶说着说着,都快哭出来了,“手术什么的听起来就好可怕,只要能活着不就够了吗我不要失去哥哥”

    “你的担心有一定道理,贵和子。但也不那么绝对。”荻野说道

    “人的一生很长,除了网球以外,精市也会遇到更多令他热爱的事物也说不定。那个病只要一直服药,再怎么都是可以控制的。就算几十年以后瘫痪了,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就算他手术成功,顺利成为职业网球手”

    说到这里,荻野心疼地皱着眉头,“你们有听说过哪个运动员是完好无损退役的他们总是超负荷训练,有些看不见的损伤是不断积累的,还有各种事故导致受伤也太常见了

    “精市的才能远不止运动。但凡他把对网球的热情转移到画画上,将来的成就只怕不亚于我。”

    眼前光景看在明野眼中就像做梦一般不真实。

    各持己见的一家人,没有哭叫没有暴怒没有争吵,没有像仇敌一般用尽最恶劣的言辞刺伤对方。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毫无保留倾诉内心想法

    “明野君”

    幸村爸爸的呼唤声让明野惊醒般回神。

    “在。”

    “你认为呢”

    被父辈的成年人询问想法,这经历过于陌生。她早就习惯了被忽视,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为自己的失态感到耻辱,正想道歉,发现幸村一家连同荻野都只用目光鼓励着她,没有责备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的一家人,就算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也没关系吧。

    “我赞成手术。”

    她不忍去看幸村妈妈和乃乃叶的神情,埋下头说

    “对于精市来说,网球似乎真的很重要。所以我认为不能做想做的事,不能成为想成为的人,活着的每分每秒都是很痛苦的。”

    片刻的静默后,幸村爸爸哑声开口“那么直子,乃乃叶,荻野先生反对手术,母亲,明野君,加上我,同样三人赞成。”

    “克哉,你唉”幸村妈妈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精市从小就早慧。”幸村爸爸眼底浮现出感伤的,却自豪的浅笑,“说起话来一本正经,又不爱表露情绪,个头还没我一半大的时候就像个十足的小大人了。

    “我总是希望他像别的同龄人一样傻气一点,活泼一点,可他的理智还有自尊心甚至超过一般的成年人。

    “他的年纪的确还是小鬼,但我觉得在这样重大的关节上,倒也可以将他当做足够对自己负责的大人看待了。

    “再给他一点时间考虑吧,做还是不做手术,由精市自己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