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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兄弟间
    其实媚娘想的也不全然对,救下小五十九,晋王并没有那么轻描淡写。

    若这是任意一只不幸受伤染病的猞猁,那自然是轻松简单的,晋王所需要的就是动动唇舌,从晋王账目上走一笔他根本不会在乎,九牛一毛的账。

    可现在不同。

    这只猞猁沾了魏王的名字。

    是以魏王府的印鉴将其销号的。

    他深知四哥的手腕;四哥不只是能够通过施恩惠泽旁人笼络人心,更会很巧妙的设立施慧的条件。

    比如这只猞猁,李治清楚的知道,对他四哥来说,这不过跟一条旧手帕一样,用过就扔到脑后去了。但他扔了是一回事,如果这条手帕被别人捡起来了,那他便可以拿这是他的私有财产来大做文章。

    以此来正大光明为难人,敲打人,然后收拢人。

    尤其是李治这个晋王,对李泰来说,既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又是皇帝亲自带了五年的嫡幼子。是李泰特别想完全拉拢到自己阵营里的人这样出身的弟弟要是全然向着自己,才展示出自己的储君风范,众望所归。

    也多了一个重量级人物,在父皇跟前替他日夜说好话。

    到底他出宫开府去了,不如李治日日跟在父皇身边便宜。

    因此李泰久有收服李治之意,李治近来才总是躲着他,努力在尊敬太子哥哥和尊敬魏王哥哥之间找平衡点,做一只乖巧的鹌鹑,宁愿让他们觉得自己荏弱不可用。

    可今日李治弯腰摸了会儿猞猁的脑袋,又跟管事交代了几句务必好生照料后才离了兽苑。

    躲不得那就主动上场吧。

    九成宫,泰宁殿。

    在长安城中,魏王李泰已经开府出宫,自是住在魏王府的。

    但到了九成行宫后,皇帝舍不得大胖儿子住到宫外别苑中去,就特意拨了一座九成宫里的宫殿给李泰居住。

    此时,李泰正在心满意足地撸豹头。

    豹子威风凛凛蹲在他身侧,像是半截铁塔。

    这是一只油光水滑的黑豹,在外观上看,跟圣人从前养的那只非常像。这让李泰很满足他就是想要跟父皇一样的好东西。

    豹子脖间带了精铁的项圈,此时项圈的绳索端正牢牢握在一个高大健壮的西域豹奴身上。

    今早魏王挑完豹子,索性就直接带去九成宫外,径直往皇家围场,带着豹子捕猎去也。

    围场无人与他相争,他带回来不少猎物,心情极佳。

    “果然好勇猛与父皇的黑豹也相差无几了”

    还有点遗憾地看了眼黑豹的尾巴可惜就是尾巴上带了一点白色毛发,否则连外形也与父皇的黑豹一般了。

    此时豹爪上还带着血腥气,黑鞭一样的尾巴甩来甩去,带着凶凛的野性。李泰也不在乎,依旧饶有兴致轻一把重一把胡噜豹头。

    豹奴只得暗中下力气将豹子的绳索牵的更紧,生怕魏王这倒摸毛,把豹子给摸急眼了,万一豹子起性儿扑人,伤着魏王,他们都不用活了。

    好在李泰在拍了一会儿豹头以作嘉奖后,就开始分派外院中堆着的猎物。

    “这最好的两只黄羊与肥獐子,自然要孝敬给父皇”正说着,就见小宦官从外头飞奔进来“回王爷,晋王到了。”

    李泰圆月一般的脸上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哦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稀客来了。”

    见宦官还立在一旁候着,李泰挑了挑眉“呆着作甚,这等稀客,快去请进来吧。”

    等李治进门给兄长行礼时,李泰脸上便全是亲切笑意了,上前挽了他的手“雉奴你好久没来了哥哥请你喝酒也请不动,倒像是我这里有老虎要吃你一般。”然后又指着黑豹打趣道“今日巧了,我这里还确实有老虎呢。”

    李治看着院中猎物挺好,都都省了他切入话题了。

    于是李治直接顺着道“四哥,我今儿来,就是向你讨一只猎物来了。”他比李泰小六七岁,且如今虽然身量长了起来,但腰围比李泰小好几圈,是清瘦的少年体态。

    因而说起话来很自然便带着一种弟弟敬仰听从兄长之感。

    李泰也很喜欢做能拿主意的兄长,于是大手一挥“哥哥的好东西,哪次少了你的除了那几只单独挑出来,是要奉给父皇的,剩下的你只管挑。”

    这话就完全没有把太子放到眼里的意思了。

    李治只做没留意这句话,摇头道“我不要这些。”

    李泰一愣我客气客气你这还真挑剔上了就笑容淡了点敷衍道“今日我只带了几个人和豹子出去,自然没有抓到熊、虎这些大宗的猎物,你若稀罕珍奇的,下回再去给你捉罢”

    李治指了豹子“四哥,我说的是你手下这只黑豹的猎物。”

    “我今儿闲着去兽苑玩,不想见了只断腿猞猁好生可怜。一问才晓得,是四哥养的黑豹勇猛,连猞猁都能捕到。”

    “四哥也知道,我过年那回病了一场,已经在药王菩萨前点了许多佛灯,年下,父皇也以我的名在各处道观寺庙里施舍银米,都是为了多做善事积福。今儿见了那只半死不活的猞猁,脖子上挂着号牌带个九,恰好让我见到,也是缘分,就想着救一救。”

    说完还反拉着李泰的袖子,略带些央求语气“我知那是四哥的猎物,可我就想要这只号牌带九的,四哥就送给我吧”

    李泰脸上笑意渐大,胖胖的脸从一个椭圆变成了一个正圆。他回手挽住幼弟的胳膊,亲密道“好,好,这有什么,别人要不行,小九既然要,哥哥当然给你宫里这么多弟弟,只有你是我同胞亲弟。”

    他很享受这种弟弟在他跟前求情的感觉,且不是什么大事,竟就是一只断腿猞猁。可见幼弟虽平日畏惧太子之威不敢投向自己,但心里是很看重自己,一点儿小事也不敢得罪的。

    畏惧与归顺之间差距应当不大

    李泰看李治的眼神,就像看到一只珍贵猎物,刚刚从丛林中小心探出头来,有能被完全捕于网下的机会。

    于是越发拉着李治,好一阵子关切爱护。

    李治想告辞都插不上话,被李泰的关怀备至搞得还浑身毛毛的。

    李泰更命人留饭,李治无奈看着日头,距离吃饭怎么还要有大半个时辰吧。果然来了就走不了了

    果碟是先摆上来的。

    这才初春,李泰这里却还有鲜桃吃,想来是宫中千辛万苦储存下来的珍贵鲜果。

    桃子粉白相间垒在碟子里倒是好看,又有巧手的宫女上前来剖桃,灵巧挑出桃核,只将桃肉细细切成片。

    李治不爱吃储存过度的水果,就只喝了送上来的酪樱桃。

    这是皇帝常用来赏赐重臣的一道点心。琉璃盏里放上十来枚红润润的樱桃,上头浇上乳酪,极为赏心悦目。

    樱桃果肉细嫩酸甜可口,配上稠厚香醇的乳酪,实是味道甘美。樱桃核也早被剔了去,可以直接吃没有顾虑。

    朝中臣子,都以春日能吃到一盏皇帝亲口赏赐的樱桃酪为荣。

    以往李治也很喜欢这道点心,但这会子吃着就有点食不下咽。

    因李泰已经开始开心说起了太子近来的倒霉事。李泰与李治不是对面而坐,而是李泰上首主桌,李治坐下左下首听着

    李泰从上而下俯视弟弟,心里很是舒坦,兼之谈说的内容也让他高兴,于是眉飞色舞道“咱们太子哥哥,近来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啊”

    “这又能怪谁呢”

    李泰脸上是货真价实的幸灾乐祸,也有几分迷惑“不过是死了那么个鄙贱的男宠啊,他还真较上劲了不光在宫里哭丧,到了这九成宫还哭的更厉害了,居然还给那男宠竖碑立衣冠冢,又命令东宫一众宫人都跟着一并哭丧,以尽哀思。”李泰连连摇头“他可是太子啊什么人才值得他树碑祭奠,他心里没数吗”

    要知道,上一个李承乾亲自立碑的人,还是其启蒙老师李纲,天地君亲师,除了这些人,还有什么人能值得太子立碑

    某种程度上,李泰觉得太子也算个好人,这是送分局啊。

    李治将一枚樱桃抿化在口中,只觉得涩然,太子哥哥

    他也不明白,只一个男宠尔,为什么太子哥哥在这件事上这样执拗,无限度的顶撞父皇,以至于外臣私下传着,那佞宠必有妖邪,太子或许是被邪祟入体了,才如此神智昏聩。

    不然再得心意的男宠,难道抵得过太子之位

    哪怕真舍不得,只管私下哭就是了,在东宫里就挖个衣冠冢,祭拜哭坟也不嫌晦气啊

    太子哥哥做出这样的事儿来,父皇再次大怒,连几个妹妹去劝都没有令父皇开颜。最糟糕的是,以往父皇会直接训斥太子,这一回却没有。

    父皇并没有叫来太子训斥,而是下明旨,指了好几位老师给太子,比如于志宁,孔颖达,张玄素等名臣,都一股脑指给太子,说是以教东宫,正礼明义。

    这实在是

    难堪。

    “咱们那位太子殿下啊,都是当了爹的人了,儿子都快懂事念书了,他倒是还得了新师傅。”李泰哈哈两声,以表同情。

    这哪里是安排老师啊,这是父皇在直接扒太子的脸皮啊。

    一个都监国过的太子,却忽然被父亲又指了数名老师教导礼义廉耻,这颜面丢的

    李泰两道眉毛真是开心的起飞。

    “于志宁,张玄素这些可都是不怕事的杠头,哪怕是对着父皇,也是不肯退让的,先头两年就上书谏过太子奢靡、亲佞、不勤。如今有了太子师傅的名头,上谏更是一句比一句狠,听说太子都装病躲他们。”

    “张玄素还带着东宫属臣一起长跪不起,直到太子点头同意把竖在东宫的衣冠冢给推了。”

    “哈哈,太子原来也不是没有鞭笞过东宫属臣,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人他敢不敢动手啊。”

    直到午膳后,李泰才意犹未尽分享完太子最近的窘境,李治终于被放出了泰宁殿。

    他已然心神俱疲又要做认真状听李泰讲话,又要斟字酌句回应李泰,还不能落下一点对太子不敬的话柄,免得李泰转身就出去说“唉,不只我说太子哦,连晋王这个小的,都说太子如何如何。”

    以至于李治说出口的每个词都特别小心,甚至做出的每个表情都是琢磨过的。

    应酬完这一场,李治累的很想回去蒙头大睡一觉。

    然而他知道,这一天还没有完。

    果然,在李泰处呆了快两个时辰的李治,不等夜里,又被请到了九成宫东宫。

    晨起还称病不见他的太子,下午主动召见他了。

    九成宫的东宫,住过隋炀帝,曾是颇为奢丽壮阔的。

    可惜隋朝灭亡的过程中,九成宫这个行宫不可避免也受到了一些损伤。这东宫的精美建筑也毁了一半。

    后来二凤皇帝接手九成宫,在命人修整的时候,却不肯按照原奢靡风修缮,而是走了节俭风。

    修复的墙体不许再涂金粉等贵重颜料,许多只是夯土墙,灰扑扑的。

    于是这东宫,从外观看有点奇怪,像是被强行拼接起来的一座宫殿,看着分裂感十足。

    李治穿过明堂,往后头的正殿走去时,还看到了院中一个大坑想来这就是太子哥哥被父皇和师父们勒令着,让他推平挖走的男宠称心衣冠冢。

    就像保不住称心一样,太子当然也保不住什么衣冠冢,只是他也不叫人填去,就这么光秃秃露着个洞在这里。不但如此,太子还令宫人把院中所有的草木花卉拔光,显得他这正院越发有些阴森古怪起来。

    据说太子妃苏氏也觉夫君太失了体统颜面,太子不召见,她也不肯往正院来了,只抱了四岁的儿子李厥在后殿关着门过日子。

    于是整个东宫前殿气氛更古怪压抑了。

    李治不再去看院中黑漆漆的大坑,往里走去。

    与李泰相反,李承乾是个颀长清瘦的青年。

    他天生高挑,肩展而平,穿着太子繁复服制时,是很能撑起架子来的,显得端肃威严。

    李治记得五岁时,父皇离开长安,巡幸歧州,命太子监国。

    那时候太子哥哥正与现在的自己一般大,也就是十四岁,但比自己现在还要高,在那时的李治眼里,要想看清哥哥的脸,不免仰望的脖子酸楚太子哥哥好生高大英武。

    李治还记得,那日送过父皇,太子牵着自己往回走。因李治三岁上就封了晋王,凡大场合都是标准的一整套亲王服冠,沉甸甸的坠着他,走的很是费劲,累的要命。

    后来太子哥哥就把自己抱起来走。

    哪怕抱着一个重量颇可观的五岁孩童,太子哥哥也走的很稳,背挺得很直,如同最秀挺的一株水杉。

    那时人人都夸太子“性聪敏贤明”,“敏惠过人”。

    可自从不良于行后,太子很少肯于人前走路了,哪怕祭天祭祖之时,也非得众人跪了后,太子才肯挪步。

    李治听说,这东宫里常有太监被鞭打甚至被打死,原因就是在太子路过的时候不够恭敬。

    但李治私下想着,或许他们不是不够恭敬,只是不够伏地,看到了,或者被太子认为在看着他跛足经行的样子。

    李治行过礼,李承乾也没有还礼,他只是带着几分懒意靠在坐褥上,摆摆手示意他随便坐。

    之后开门见山“小九,听说你今日去见李泰,两人密谈了两个时辰。”

    李治早有预料,便将猞猁的原委说了,之后又道“四哥怪罪我不懂事,从前在京中,几次叫我去魏王府的宴饮都不肯。今日我有事求他,又是只有兄弟两人的小聚,便再不能推辞了。”

    太子面色稍霁。

    又忽然冷笑两声“挑豹子他倒是先挑一匹壮马最要紧一般的马,只怕驮他不动。”

    李治想笑又不敢笑。

    之后两人就沉默地坐着。

    对比李泰那种滔滔不绝,李治只需要见缝插针回应,这种沉默更让李治难受,觉得如坐针毡。

    枯坐到李治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度日如年后,李承乾才似乎忽然醒了过来。

    “唔,坐了挺久了,你走吧。”

    李治觉得腿都麻了,于是小心翼翼起身到太子前道别在别处腿麻了走的不稳,甚至一瘸一拐都没关系,太子跟前可绝不能这样,否则太子必要大怒。

    唐时大臣,只要不是大典礼仪,见了皇帝也不需要跪来跪去。李治作为亲王,对太子也就行个空首礼即可。

    他双手拱合在前,低头贴手。

    李承乾扶着他的手示意他起来。

    两人的手指一触碰,李治才觉得太子的手又凉又滑,像是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他进屋后一直紧张着,倒是此时才察觉出,屋里居然没有笼炭盆,比别处都冷。

    这样想着后背不禁毛起来,一股冷意袭来,不觉冻得打了个哆嗦。

    而李承乾见他瑟缩了一下,就顺手拎过榻上搭着的鹤毛编的大氅,亲手给李治披上“穿这个吧,你今日穿的太薄了些。”

    这一瞬间,他的眼神还是关切如昔,与昔年兄弟们同在父母膝下承欢时无甚分别。李承乾是嫡长子,打小习惯了照应一众弟弟妹妹。李治是一母同胞的幼弟,跟旁人又不同了。

    然而李治还未开口道谢,就见兄长忽然眼神一变,刚刚的和煦关切忽的就转化为阴郁与怀疑,冷笑道“穿不穿由你,只怕你不敢披着东宫的衣裳往外走,怕沾了晦气被父皇训斥”

    前后变化之大,简直是两个人,很难想象一个人片刻之间会有这样大的转变。

    李治披着这件鹤毛大氅出了门,心里涌上无法控制的伤感太子哥哥疯了,他已经冷静地疯掉了。

    他回头看这东宫,住在割裂严重宫殿里的太子哥哥,与这宫殿一般,他这个人也被层层修补拼接着,面目全非。

    “储位之争像丛林”

    袁天罡和李淳风都笑道“这个说法倒是新鲜。”然后一齐望着小徒弟“你细说来听听。”

    师徒三人正在开小会,说的却是事关储位的大事。毕竟有句俗话说得好向来是开大会说小事,开小会说大事。

    真正大事的商议,都是极小范围内的裁定。

    大朝会上数百人嘁嘁喳喳讨论的再激烈,也是决定不了大事的,只能宣布大事。

    他们师徒们开三人小会,也是因为李淳风刚被二凤皇帝拎去密谈了一番。

    问的又是星象是否有异,这次更直白,皇帝直接问起,代表东宫的星象是否有变。

    李淳风依旧用了易中的话来回答“观乎天文以察时变。”

    他坦然回答二凤皇帝,其实星辰垂象,更多是示警。意在警示人当修德顺度,改过慎行以避灾。星象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能扭转做法,说不得便能转祸为福。

    这话皇帝也听懂了星象确实有变,但不是不可逆转之势,需太子改过自新。

    这个答案也符合他的心意,松了口气让李淳风走了。

    倒是李淳风回来后,又是叹气又是纳闷他见过太子小时候啊,哪怕不一定是千古帝王的绝佳资质,但也绝对是个聪明懂事的储君。

    那时候可是一派纯孝,怎么会今日反而对君父如此违拗,简直称得上忤逆,还荒唐的去为一个男宠哭坟。

    “若不是袁师去岁元日祭天时,曾亲眼看过太子面相,我们也为东宫卜算过,并非有阴邪作祟只怕我也要如旁人一般坚持怀疑,太子是叫人行了压胜之术,迷了心志。”

    这个旁人,就是太子的亲舅舅长孙无忌。

    圣驾启程到九成宫,李淳风是晚几天才到的,正是奉命在空荡荡的东宫日算夜观,看有无邪祟妨碍太子。

    陪同者长孙无忌。

    作为太子的亲舅,长孙无忌看着太子殿下这几年来的大变,真是冒火,有时候还想晕过去算了。

    李淳风在东宫起卦,长孙无忌直接就动手了,带了五十心腹,把东宫犄角旮旯都扫了一遍,恨不得把东宫所有砖都翻一遍,只觉得有什么潜藏邪物迷惑了太子去。

    要不是称心人已经化灰,李淳风看长孙无忌那意思,很想把那尸体挖出来研究下是不是什么狐狸黄鼠狼之类的精怪变得。

    长孙无忌简直要疯对别的朝臣来说换个太子就是换个顶头上司。但对他家来说,若是真换了魏王李泰还好,都是长孙家的外甥但要是换了皇帝也挺喜欢的吴王李恪或是其余妃子所出的皇子,那对他长孙家的打击就太大了

    李淳风也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监国的,也不解于太子怎么越大越荒唐,性情如此乖戾。他回来就拉着袁天罡吐槽,还请袁师帮他一起斟酌,下次怎么回圣人的话。

    姜沃就在旁嘟囔了一句黑暗森林,让正在商讨的两位师父听见了,就问道“什么”

    姜沃就将后世的黑暗森林法则猜疑链理论大体与两位师父讲了讲。然后道“为了生存,人当然会做许多疯狂的事情,这是求生的本能。但人的本性跟动物还不同,不喜欢过了今朝没明日的不安全感。”

    于是,不只为了生存,便是为了追求安全感,人本身就会做很多疯狂的事情。

    如今太子跟魏王之间已经到了这样一种尴尬的对峙中

    太子他如今就对储君位虎视眈眈,若是我不当太子,岂不是没有活路

    魏王我既然想过太子位,那若是现在退让,将来太子登基,岂不是没有活路

    或许两人都在半山腰,客观来看,没有到鱼死网破这一步。但在对方心中,却已经走到了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山顶。

    每个人都觉得退一步就得摔死。

    你死我活。

    争储位从来争的不只是九五至尊,还有身家性命。

    袁天罡李淳风想了想,觉得有些意思。

    之后李淳风便考她道“沃儿,若我是圣人,问你近来太子于宫人中风评如何,你如何回答”

    姜沃开始组织语言。

    袁天罡和李淳风并不是把外头的事儿扔给徒弟就躲轻松去了。

    他们其实很注意教导姜沃应对实事。

    如今袁天罡闲着就常推演些姜沃会遇到的人与事,尤其是那种敏感,回答不好甚至会要命的问题,两人都会周密演算,考较姜沃怎么回答,替她查漏补缺。

    姜沃每回向师父们回禀公事,其实都是在练习官方发言稿。

    不但是言辞举措,袁天罡和李淳风还会指点她,什么地方语气该放的重一点,什么地方该凝视远方似有遐观,什么时候该笑而不语似胸有成竹。

    总之是一堂丰富的玄学家艺术表演课。

    姜沃擦着暮鼓声回了宫正司。

    正与一个绸衣妇人走了个对面。

    姜沃先认出来这位是谁,忙侧身让路问好“遂安夫人。”

    这位遂安夫人是太子的乳母,一直在东宫陪伴太子。

    唐宫中很敬重乳娘,尤其是这种陪到大的,都会封以官职荣养终老,比如二凤皇帝的乳母便封了彭城国夫人,在京中也赐了大宅,风光做老封君。

    遂安夫人既是长孙皇后选给嫡长子的乳母,跟陶枳与姜沃故去的母亲等人就都是旧相识。姜沃当年被接进宫来,她也常来探望。

    此时闻言止步,脸上忧郁之气还未散尽,已然露出笑来“上了年纪,眼神不好,竟没瞧见太史丞。”拉着姜沃的手细打量了些,温和道“好孩子,真不愧是袁仙师的弟子。”

    因宫门要下钥了,寒暄了两句就匆匆分开了。

    但姜沃还记得遂安夫人脸上那掩盖不住的郁色,想了想,就往陶姑姑屋里去。

    果然见姑姑也在灯下拭泪。见她进门,便令她将门户掩上,两人往内间去说起此事。

    “若是皇后娘娘还在,圣人与太子殿下父子间何至于此”陶姑姑想起遂安夫人提起太子的境况就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