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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宣队
    1968年5月,全国各省、市、自治区相继成立了“革命委员会”,各地军队领导分别担任了革委会的一把手。混乱时期由军队出面控制局势,恢复瘫痪的政府机构,可以说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对于大中型军工企业,军队也相应地派驻了一些干部,并且成立了“军事管制委员会”。原本停顿的企业,现在恢复了生产。本以为“军管会”的到来,爸爸妈妈的处境会好些,可情况恰恰相反,爸爸妈妈的处境不仅没有改善,反而更加的糟糕。“军管会”的人,不但把妈妈弄去“隔离审查”,甚至连家也不让回了,他们把妈妈下放到生产车间,进行所谓的“劳动改造”。

    1968年12月,毛泽东发表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伟大指示,上山下乡运动大规模地展开了。不久家里就接到了三份下乡通知书。哥哥去了偏远的凉山州冕宁县当了知青,两个姐姐也回江西兴国老家当了农民。她们路过武汉时,在长江大桥旁边照了一张像,当我接到她们寄回的照片时,我哭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们?

    爸爸因焦虑病倒了,妈妈在工厂“劳动改造”不能回家,那时我13岁,弟弟11岁,买菜做饭和照顾爸爸的重担,自然就落在我们的肩上。邻居叔叔知道爸爸生病的消息后,不怕牵连,晚上悄悄地把医生带到家里,经过仔细检查,爸爸患的是美尼尔式综合症,情况非常糟糕。第二天一早,叔叔就拿着处方去了医院,邻居大婶怕我们烫着,把中药熬好后给我们端来,那时候,我们真的好感激他们啊。

    那一时期,我们周围发生了好几件让我弄不明白的事情。我们楼里一位阿姨,不知什么原因被抓了,她的小孩很小,还在吃奶。一天,在几个押解人员的看护下阿姨回了家,阿姨提出要给小孩喂奶,让那几个人回避一下,阿姨喂完小孩后,翻身就从三楼窗户跳了下去。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哪个母亲舍得抛下自己年幼的孩子选择自杀呢?

    另一件事,是班上一位女同学的爸爸妈妈不知何故,在她们兄弟姐妹熟睡后,用同一根绳子吊死在同一扇门的两边。她们的父母为什么会双双自杀?自杀前他们难道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孩子?他们不知道有多大的冤屈和痛苦,才会做这样的选择。难道他们想用自己的死亡来证明什么吗?

    父母双双自杀后,她们没有了生活来源,不得不变卖东西来维持生活,后来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了,姊妹几个不得不含泪离开成都回辽宁老家去了。那时候发生的许多事情,真的让我搞不明白。

    有一天,“军管会”召开了全厂职工大会,我们这些学生和老师也被叫来参加。上万人的会场周围,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既然是职工大会,叫来那么多士兵干什么?难道还怕工人阶级造反不成?起初人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后来一些人被五花大绑地押进了会场,“军管会”在主席台上宣布逮捕反革命分子时,人们才明白,原来这是一场“杀鸡给猴看”的把戏。怪不得会场整得和法场一样。被抓的人是不是真的反革命,鬼才知道。

    1969年3月,中苏边境发生了珍宝岛事件。作为大型军工企业,厂里的任务非常重。我们这些子弟校的中学生,也被以学工的名义,安排到厂里帮助生产。

    有一天下班后,我没和同学一起走,而是悄悄地跑到妈妈劳动的车间,偌大的生产车间里只剩下妈妈一个人在打扫卫生。看见妈妈满头的汗水,我赶紧跑去接过妈妈手里的铁锹,帮着她把一堆堆油腻腻的铁屑装进手推车里,再一趟趟地拉出车间,倾倒进废品垃圾堆里。

    看见妈妈每天要干那么重的体力劳动,我再也坐不住了。从那以后,只要我有时间,都会跑进车间帮助妈妈装车、拉车。虽然累一点,但能减轻妈妈的劳动强度,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连续几年的文化大革命,使得国民经济受到了极大的破坏,物质供应极度匮乏,买什么东西都要供应票,而且还要排长队,粮票、肉票、布票、棉花票、煤票五花八门,就连买肥皂也要供应票。在商店里买东西,要对服务员说“为人民服务”,服务员要回答说“完全彻底”否则就是对毛主席的不忠。

    那时的学校,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教材,语文课就是学习毛主席语录和诗词。课间操时,全校的老师和同学都必须到操场跳忠字舞,谁要不跳忠字舞,那就是对毛主席的不忠。那时的人们被愚弄的就像一群傻子,疯疯癫癫的手舞足蹈。

    那时候,别人家的孩子放学后可以下楼玩,他们有父母做饭,可我们不行,我们必须承担起买菜做饭的事情,我和弟弟都想下楼玩,怎么办呢,后来我们商量,分单双日做饭。那时做饭不像现在又是电饭煲又是高压锅的。那时候,家家户户烧的都是蜂窝煤,蒸饭时,人是不敢走开的,否则,稍不注意饭就蒸糊了。做菜比较简单,一两个菜也没什么油水,丢点盐煮熟就是了。那时供应很紧张,想吃好的也没有。

    我做饭的时候,弟弟和院子里的小伙伴在楼下踢足球,他们玩的很过瘾,我也很想加入进去,但不行,我必须学会克制。等轮到弟弟做饭时,他一边做饭,一边趴在凉台上眼巴巴地望着我,有时候,实在是太想玩了,他就大声的喊我“让我下楼玩一会嘛。”弟弟的声音是在央求我,毕竟他比我小,很多时候,我都会换他下楼去玩玩的。现在想起这些往事,真的想掉泪,谁家的小孩不想玩啊,可那就是我们的童年啊!

    1970年,“解放军宣传队”进驻了我们的学校,刚开始的时候,“军宣队”还行,教我们走队列、站军姿什么的,后来我们学会了,也用不着整天再学这些东西了,何况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学习,这时候“军宣队”就闲着无聊了,于是他们就开始琢磨起怎么整人了。

    别看有些人名义上是解放军,其实个人素质是很差劲的,简直就是穿着军装的“下三烂”。他们经常找我的麻烦,故意不让我去上课,看见我因听不成老师讲课而着急时,他们的脸上却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冷笑,他们的卑鄙做法,让我心里充满了仇恨。

    有一天,一个家伙又把我叫到办公室,无事生非的要我和父母划清界线,我当时就和他吵了起来,“我哥哥就是解放军,他都没有不认父母,你凭什么让我和父母划清界限?”那家伙自知理亏,想用发脾气来镇住我,他对我吼到,“你小子像条疯狗一样……”没等他说完,我马上就顶了一句“亏你还是解放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没学过?说话态度要和好,尊重群众不要耍骄傲!你连这个都不懂?”门外的同学们和老师听见后都笑出了声。

    “军宣队”为了维护他们的面子,只好拿出看家的本事,让我写检查,还逼着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做检讨。他们真的太坏了。放学了,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回家,同学们都为我打抱不平“写个屁的检查!明明是他们故意整你,还要让你认错,太不像话了。”有的同学说,“哪有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道理嘛?”还有的同学说,“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顺着来,检查就检查,反正不掉肉,何况我们都清楚,是他们在故意整你。”在那个人人自危的年代,有这帮小哥们站在我的身边,真是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书是没法继续读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当兵。只有当了解放军,这帮坏蛋才拿我没办法了。从那以后,我就下决心一定要参加解放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