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4-9周二阴

    早上，外面有广播声，让大家立即到各个码头集合，上午有船离开东明岛。军队将在码头部署，形成一个隔离区，只要有怪物靠近，就会毫不留情地射击。靳强也上来交待了一下，说一定要提前到，要不然人太多，可能挤不上船。

    今天是个幸运日，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只要能到对岸，我两天以后就能永远生活在河南老家了。只是该怎么安置珊珊，我还是不太确定，是要帮她找爸爸妈妈，还是把她带到我家里养大？

    每到紧急关头，政府总是能想出很特别的办法：为了防止交通堵塞，所有的私家车全部禁止通行，公路上只剩下无数的公交车、卡车在飞奔。不过杯具的是，每趟公交车在开到码头以后，就再也没人愿意开下一趟了。

    我和珊珊在人流中拥挤着，每个人都在高喊着向前冲，每个人都知道挤死人比被挤死更幸运，每个人都不再顾及平日里受过的教化。所谓人的尊严、公序良俗、道德品质，全都见鬼吧，虽然我还没有亲眼见过所谓的丧尸，但我知道在此时此刻，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但当我们挤到码头的时候，才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船呢？为什么只有四艘船？！

    最前面的人已经开始上船了，后面的人更是拼命地挤。那几艘船并不是很大，最多能装上一两千人，可是在这里拥挤的人最少都有五万了！

    当我带着珊珊快到船边的时候，进门已经关掉了，有几个想打开门的人被推到海里。后面的人还在拼命地挤，前面的人都在乱喊：

    “关门了，挤你妈的头！”

    “再上人船就沉了！”

    “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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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太确定船还会不会回来，但我知道自己的运气一直不太好，所以最好是回去。这么几艘不大的船，就算再来回地开上十趟八趟也不够，况且人流还在不断地向这边涌动，我们没有任何机会。

    人群失望地看着船只远离，个个都在骂人，我想当今的杂文家们应该跑到这里来看看，相信他们只需要半天就能成为名人。昨天得知机场已经失控了，那地方离龙虎码头没多远，也许怪物们很快就要来了。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的时候，听见远处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听出是靳强的声音，勉强向远处望了一眼，看见他正站在一辆吉普车顶上，挥舞着双手。

    我知道又出事了，但不知道靳强干嘛这么关照我，也许他家里有个妹妹想嫁给我？我拉着珊珊想走，但她就像是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昨天我们见面时候她就这样，现在一点好转都没有。

    靳强也看到了我们，他比我们强悍得多了，直接拿着枪开路。这世界真的是横的人占便宜，大失所望的人们谁也不敢拦他，一直让他走到我们跟前。

    “我们先回去，这里可能有事！”在人声嘈杂中，靳强大声对我吼着。

    我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听到他的话。很长时间没有爆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吼叫了，我相信肢体语言远远强过声音。我曾给自己作过鉴定，认为我最缺乏的就是激情……

    当我们坐上靳强的勇士车时，看到整个龙虎码头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一个接着一个。我无可奈何地笑着，要照这么下去，根本就不用那些怪物们，这些人就把自己给挤死了。

    “我看你们还是想办法躲一下吧，珊珊家那房子挺好，我想办法给你们加固。”靳强点了根烟，“你也看见了，这边根本过不去。”

    “你是谁？”我问。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叫靳强，就是个当兵的。”他愣了一下。

    “你跟珊珊什么关系？”自从他昨天把珊珊送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不对了。

    靳强叹了口气，用拳头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她妈妈是我大姐。”

    我知道他们有关系，这并不出乎我的意料。

    “你以为他们不想走吗？其实机场的情况跟这边差不多，一听说岛上出了事，外面的飞机都不想往这边飞。政府到处联络船，可是他们都不肯来，就连这四艘船也是被逼着来的。珊珊的爸妈在机场等了两天，只有五六架飞机降落，后来他们……”

    “我明白。”

    靳强看着我，带着乞求的眼神说：“全岛都快完了，只剩下码头附近这一片还算安全，不过也就是这一两天的时间。我们家的人只剩下我跟珊珊，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把珊珊带出去。”

    我轻轻地点着头。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话可说，如果这人高马大的士兵都摆不平怪物，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程序猿，就更不用做这个梦了。

    愿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差不多就是这样。我很喜欢说实话，但实话说出来很伤人，所以在碰到可能要伤人的时候，我基本上保持沉默。

    飞鹭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寂的区域，早上广播声音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如疯子一般冲向码头。大家已经猜疑了很多天，随时都在准备逃跑，今天早上终于得到了证实，逃跑成了所有人的共同选择。

    路经一家超市时，靳强停了车：“我们可能要等很久。”

    “当然。”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我现在住的那间房子的防卫设施很不错，但，但光靠防守显然撑不了很长时间。

    珊珊还是一脸呆呆的样子，靳强摇了摇头：“我们走。”

    看来这老板人还不错，走的时候没把超市门给关上。靳强从腰里掏出手枪，问我：“会用吗？”

    我摇了下头：“用不着，那些东西不是还没过来吗？”

    他强塞到我手里：“你早晚会用得着的。”

    我们从超市里搬出了一些加固窗户用的材料，我多少有点郁闷，我们住的地方是在十一楼，怪物们会从那么高的地方爬上来吗？我不知道这些，但靳强说预防万一，小心一点总没错。

    他把我们安顿好以后，又赶回去执行他的任务。在这种乱糟糟的时刻里，恐怕很难控制住局面，希望他不会出事——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不会用枪。

    下午，我带着珊珊在楼顶吹风。从楼顶向码头望去，可以看到漂亮的海面，只是现在已经不那么漂亮了。好像有人跳下了海，想要游到对面的大陆上，然后有人开枪。

    那边传来了人的惨叫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枪声。我心里头有点紧，但在小孩子面前，只能装作镇定的样子。不管形势有多么的乱，我始终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域，只要那些东西不找上我，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当我回头去看珊珊的时候，她已经不怎么害怕了，眼睛里充满了对一切事物的好奇。她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出去走走，也不知道海边到底在发生什么惨烈的事件，所有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叔叔，你想知道我在机场看到了什么吗？”珊珊问。

    “你愿意告诉我吗？”

    “嗯。”

    高林机场，夜间两点。

    侯机室里挤满了抢着要离开的乘客，现在已经没人管票不票了，机场的安检根本拦不住那些人们，更何况安检人员也都在前面几个航班里逃得差不多了。维持秩序的只有附近调来的一百多名士兵，但面对着数万名旅客，他们也显得茫然无措。

    珊珊、爸妈和奶奶也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流中，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有点晚，前面已经有太多人了。停机坪上只剩下三架飞机，飞机上已经塞满了人，下面的人只能绝望地看着飞机慢慢飞离跑道。

    很快，外面传来了难听的声音，然后就是密集的枪声，人群开始疯狂地向疏散通道涌去。前面后面充满了叫骂声，前面的嫌后面的人太挤，后面的又嫌前面走得太慢，所有文明的礼仪在这一刻全部失效。

    在拥挤的过程中，珊珊与爸妈失散了。仅仅十几分钟过后，候机大厅里的人已经全部逃走，珊珊看不到爸妈在哪里，只能留在原地哭着。

    幸运的是，那些士兵们顽强地阻挡住了外面的怪物，倒是逃出候车大厅的人，成了它们追捕的猎物。在士兵们搜查疏散通道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人哭泣的珊珊，他们从小姑娘身上找到了一张卡片，那上面写着她原来的住址。

    “这么说，你没有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听到了声音，是吗？”我没听她说那些东西有多可怕，也许环境太乱了，她还来不及扫视四周的事物。

    珊珊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不可怕，我看到的全都是人，可是有些人的头上有血……”

    “你很幸运。”也许只有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才会在这种时刻露出笑容。

    珊珊也笑了，小女孩的笑容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