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6-8周六（下）多云转阴

    注：以下由秦凯旋补齐

    五点整，按预定的计划，我们到桥林码头去找船。当我们来到一楼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走不了了：至少有四百只怪物在外面不断地游荡，只要我们走出这个地方一步，就会被它们撕碎，也许连当怪物的机会都不会有。

    对岸已经派了船，但那船不敢在龙虎码头靠岸，据对岸的侦察，桥林码头很少有人出海，所以怪物们对它的防范不是很严密。于是上级通知说他们在六点至九点时，会在那里靠岸。

    我们需要一辆结实点的新车，我想开那辆很帅的宝马，但笑磊大哥执意让我开奥迪A8。我想他对这个品牌有些特殊的爱好，不过在看完他的日记之后，才晓得他对车辆一窍不通，之所以会喜欢上这个牌子，完全是因为嫂子喜欢它。

    车子缓缓开出汽车城，怪物们都开始朝这边看，它们的反应很慢，估计还没有想到汽车与人有什么区别。看到最近的那只怪物，我不由得想起了一周前杀死的一只，它的眼睛就像是正常人一样柔和，没想到这种怪物到处都是。但我可以确认的一点时，即使它们长得再像人，最终还是会扑上来咬你，所以不能有任何的怜悯与慈悲。

    我在想一件事情：如果怪物不吃人了，它们能不能被归入到人类中？

    这个想法让我自己也很惊奇，无解。

    我们有点后悔把林源送走，如果他在这里，我们肯定能找到一条好路的。环岛干道上到处都是乱跑的怪物，我们只能不断地对外开枪，给车子清出一条路来。我不太想说今天看到的景象，因为实在太恶心了。以前连长带笑磊大哥到莲花图书城去救张建伟，他回来后晕了几天，我想我也快到那个地步了。

    龙虎码头已经没有怪物的身影，尽管这是一个活动的好天气。我们能看到海面上漂起的一片片黑色，那就是人死后的样子，或许我们也会很快变成那样吧。

    上级又一次传来了指示，说桥林码头那里有四个人登陆接应我们，全都是特战队的。看来情况是一片大好，只要我们能活着抵达那里，就肯定能搭上回家的船。

    传达完指示后，对面说李晓铮想跟笑磊大哥说几句话，我把电话拿给他的时候，他摇着手说不想听。我知道他是那种外表强大，内心脆弱的人，只要嫂子的声音中带有一点点的动情，就会把他整个人给击溃掉。然后我听见她在电话里骂他，说回来以后要狠狠地踹他一顿，这话把我逗笑，随之而来的是悲痛。

    我们开车出了汽车城，沿着环岛干道一路向北开去。中途有不少怪物冲上来拦车，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能用枪解决的就全用枪解决，不能解决的全都用车撞。意外的是，这些怪物的身材并不很结实，有时候只要轻轻碰到它们，整个身体就变成了一堆烂肉。

    我的胃里不断地翻滚着，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恶心的画面。笑磊大哥的面色十分冷峻，说如果忍不住就吐出来。我想他能这样讲话，是因为以前跟连长在一起执行任务的次数太多了，见怪不怪。

    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车子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就像一个醉汉在驾驶一般，有好几次都差点翻下公路。笑磊大哥说他想替我开车，但我没有同意，我是真心信不过他的车技——他一向只是看人开车，唯一的开车经历中，还把车子撞毁了。

    不管怎么难受，车子终于到了桥林码头附近。这里的视野很开阔，远远地可以看见一艘大船已经靠岸，那就是我们的希望。

    我们把车子开到码头里面，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异动。我们很不走运，偏偏碰到了个阴天——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我们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已经进化到不怕强光的地步，如果是的话那可是个大惊喜。

    以前在送人到龙虎码头的时候，我们就发现那里有无数的怪物。这也难怪，所有人想要离开这个岛屿，要么坐飞机，要么走海路，几个能出海的码头自然是经常有人来往的，也就成了怪物们捕食的极佳区域。只是不知道上级为什么说这里的怪物很少，至于说那几个特战队的到底跑哪儿去了，我们还真的不晓得。

    距离那艘船只有三四百米的距离，但就是在这个地方，怪物们出现了。它们与我们常见的不同，除了目光稍显呆滞一些，其他的一切都与人类无异。我倒抽了口冷气，说我们今天要杀的不是怪物，是人……

    笑磊大哥冷笑一声：“再怎么像人，也不过是一群怪物。”

    我不能理解他的说法，如果怪物与人类没有区别的话，他们就可以被当成人。我记得讲这种无聊的话以前是笑磊大哥的专利，而且在他讲这种话的时候，我们都当成笑话来看。时事真的多变，我居然也开始想这种问题了。

    我从车里拿出那挺轻机枪，对着怪物们凶猛地开火，枪身强烈的震动让我很不舒服，不过很快就习惯了。这东西的确很管用，我们连两分钟都没有用完，就杀光了路上的几十只怪物。

    他一直坐在车里没动，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我知道他心里的感受，就像是远处的天空出现了一丝亮光，却发现与自己毫无关系。不过我也不太走运，就在我们快到船前的时候，我感觉到车身狠狠地震了一下，然后就停住了。

    车后面又出现了那丑恶的嘴脸，看上去就像是刚刚吃过人一样，浑身上下都滴着血。它们似乎很想扑过来，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人影，他们手中的轻重武器都开了枪，那也许就是等待我们的特战队员。怪物们全都转了向，显然它们还不懂得怎样圈养人类，只是停留在简单的捕食阶段。

    车子完全是我自己惹出的麻烦，那是一个很狭窄的口子，我以为可以勉强挤过去，没想到还是被卡住了。我探出头去看了一下，车身离墙还有点空间，可能是什么东西塞住了车轮。笑磊大哥看了我一眼，说他下车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从车顶上爬出，到车前搬起了一个重物，狠狠地扔在了一边。等我把车子开出口子后，他与我握手道别。我想劝他跟我一起回去，也许他只需要隔离治疗一阵子，只要在对岸，哪怕是当一只怪物，也比在这里当个人要强得多。

    现在距离他被咬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这已经是发病的上限了，他一定没事了。我知道他没事的，让他跟我到对岸去，只要大家小心一些，他不会对人有害的！

    “把这辆车送上船，然后交给晓铮，她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指了下车里面那个装枪的包，示意把它拿出来。他已经对生存失去了信心，想像宋明那样子，给自己找一个宁静的死亡之地。

    “大哥，你以前说死法是如果丧失理智的话任我处置，你想……”我欲言又止。

    “给我留点空间吧，等感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会自己解决的。”

    我把包给他了，也许他不一定会死，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还能再见。

    他道了声谢，背起那个包，走了。

    或许我应该告诉他，大概就是他上次受病毒感染的时候，上级曾经下令不准他回到大陆，不管他体内有没有检测出病毒。上级把他体内有病毒的消息告诉宋明时，并没有作出让他回大陆的决定，宋明说让他回去是自作主张，他是打算暗地里把大哥送回去——这就是昨天下午宋明告诉我的内容，他想让笑磊大哥冒充另外一个平民，跟我一起到船上去，但这样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他的照片在外面报纸上登出的次数太多了，想不认识他有点难度。

    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被别人决定了今后的生活，这就是命运。笑磊大哥说他相信有命运的存在，不过他不知道他的命运就是留在岛上，如果真有必要把他送回大陆，也只会成为实验品——这个实验品太珍贵了，他是唯一一个受过感染却没变异的人，绝对的异类。

    在他下令所有人撤离的时候，我曾与对面通过一次电话，上级指示必须把他留在岛上，以后由其他人去接，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早想把这事儿告诉他，但上级警告必须严格保密，我只能选择在上船的时候告诉他，这下全省了。

    我说不出自己心中是怎样想的，也许他到对面会引起更大的麻烦，但我真的希望他能过去。

    在他离开我的视线以后，我发现了他写的那些日记，也就是上面那些内容。他是故意留下来的，对一只怪物来说，已经没有必要再保留它们了，送回对岸显然更有价值。

    我把车子开上了大船，很意外地发现团长也在船上。我很有些受宠若惊，本想严肃地敬个军礼，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没办法站立，也许是因为怪物们给我造成的恐惧还没有消失吧。

    团长很和善，跟严厉的连长完全不一样，他让我只管坐，没必要拘束。他说在望远镜里看到一个人又回去了，问我是怎么回事，我简单地说了下笑磊大哥被咬的事情。他知道笑磊大哥是谁，对这很是叹息了一阵子，说牺牲在黎明前的人是最悲哀的人。

    我不知道他的结论是不是正确，不过笑磊大哥更像是一只冷血动物，尽管他对我们所有人都很好，但我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如果他还活着，希望能够找出这种变化的原因，有一天再回到大陆，我们再好好地聚一次。

    在船离开海岸的时候，我看到笑磊大哥站在环岛的木栈道上，手中拿着那台电话。我想他正在与嫂子通话，从望远镜里面可以看到他脸上那痛苦的神情。

    当他最终放下电话的时候，看到了大船上的我，于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我挥了下手。

    他把电话扔进了海里，再也不需要它了，他已经帮嫂子安排好了以后的生活。

    我也用力地对他挥着手，喊着说我到对岸以后，会帮他照顾嫂子的。他没听到我说什么，但带着笑容点头。

    他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再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