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根本不像平常的淡漠沉稳,透着明显的恐惧与担忧。
陈也在害怕。
刘姨并没有明确说江湛乔怎么了,可是从只言片语中陈也已经大致猜到了。
他怕他承受不住。
江湛乔没有回话,陈也急忙转动门把手打开了门,书桌正对着门,陈也一眼先看到了书桌上奄奄一息的书包,是江湛乔经常背的那个,原本的米白色已经看不出来了,布满脏污和脚印。
陈也用力闭了下眼睛,把手握成了拳,接着一步步靠近江湛乔的床。床的中央鼓起一个大包,江湛乔完全蒙在被子里,像是在哭,带动着被子一抖一抖的。
陈也刻意放轻了声音,可却掩饰不了音调的颤意:“乔儿,我回来了。”
听到陈也的声音,江湛乔抖得更厉害了,他并没有从被子中出来,反而使劲往里钻,把被子蒙得更紧了。
这个动作就像一只手活生生攥住了陈也的心脏,陈也难忍胸口的剧痛,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去拉江湛乔的被子,轻轻重复道:“我回来了。”
离近后陈也清晰地听到了被闷在被子里的抽泣声,一声一声像刀割般凌迟着陈也。陈也急得不行,终是克制不住,挽起湿掉的袖子,伸出两只手去被子里捞江湛乔。
江湛乔开始还反抗不从被子里出来,陈也怕强扯被子会伤到江湛乔,转为了低声下气地求:“乔儿,出来,别躲我…”
陈也的语气太过卑微,江湛乔果然不动了。感觉到江湛乔不再反抗之后,陈也轻手掀开被子,看到江湛乔的样子后瞬间呆滞住了。
江湛乔在被子里抱着腿缩成小小一团,咬着唇瑟瑟发抖沉默地哭泣,整个人像是破碎的布娃娃一样失去了生机,哭红的眼睛暗淡无光,像一颗灰扑扑的陨星,两颊上存在着清楚可见的巴掌印,白嫩的皮肤承受不住如此严重的伤害高高的肿了起来,显得十分可怖。
陈也狠狠咬住了牙,对着江湛乔带着巴掌印的脸颤颤巍巍伸出了手,可手指马上要接触到江湛乔的脸时,却又突然握成了拳狠戾地砸向了床边的墙。
江湛乔被陈也吓得一个颤栗,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急急忙忙要往被子里缩。
陈也迅速拉住了江湛乔的胳膊阻止住了江湛乔,眼神掺杂着溢出的心疼和悔恨的怒意,声音颤抖地说:“是谁做的?”
江湛乔捂住嘴隐忍地哭了,沉默压抑的哭声要把陈也淹没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心脏处蔓延到陈也的五脏六腑,心脏好像已经被剁得破了碎了连跳都不再跳。他从没感受过如此刺骨的疼痛,打架所受的皮肉伤与之相比不值一提,陈也像是失了灵魂,一动不动看着哭着的江湛乔,许久后才微微动了动唇,小声叫了句:“乔儿…”
江湛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努力张开哭肿的眼睛看了看陈也,发现陈也的眼圈居然红了。
委屈又后怕,江湛乔吸了吸鼻子,不再担心让陈也看到自己现在难看的脸,一边抽泣着一边从被子里慢吞吞地钻了出来,不顾陈也身上湿漉漉的雨水,一下子抱住了陈也。
可陈也现在连抱一抱江湛乔的勇气都没有。
难受到了极点时并不会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江湛乔把脸埋在陈也的胸前,低声呜咽了起来。陈也忍受着心脏噬骨的痛感,也不管身上的水会不会弄湿江湛乔,俯下身紧紧抱住了江湛乔,放在江湛乔腰间的胳膊越收越紧,仿佛一松手江湛乔就会消失不见。
江湛乔哭得更厉害了,嗓音像含了碎石子一样哑,断断续续地说:“哥哥,你、你送我的暖手宝被、被摔坏了。”
陈也的心又开始抽痛,轻拍着江湛乔的背安慰着江湛乔。但是怕自己身上凉江湛乔会生病,便放开江湛乔让江湛乔钻回了被子,又去洗手间拿热毛巾给江湛乔小心轻柔地擦着满是泪水的脸。
陈也让江湛乔找回了安全感,可江湛乔受的惊吓太大,也说不出来话了,再加上身体又累又痛,没有多久江湛乔便睡着了,但时不时还会不安地抖一下。
是谁把江湛乔弄成这样陈也心里有人选,江湛乔的人缘特别好,被欺负只能是因为他。
他失去过许多东西,却极少得到过什么,江湛乔是他唯一的、最珍贵的礼物,可他带给江湛乔从来都是苦难,他扭曲的人格、变态的心、糟糕的脾气、阴森的性格都给了江湛乔,现在还因为曾经的人连累到了江湛乔。
陈也的呼吸声都变得凝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自我厌弃和自责后悔,如果他没有走,一直陪在江湛乔的身边,江湛乔就不会经历这些了。
再极端一些,如果江湛乔没认识他,会不会过得开心很多。
他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他对江湛乔有不一样的感情,他开始想要控制江湛乔的生活,缩小江湛乔的交际圈,让江湛乔满心满眼也只是他一个人。他给江湛乔带了那么多的枷锁,如今却连保护好江湛乔都做不到。
不,还有一样他可以做到。
他可以解决掉李政元。
陈也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把江湛乔安抚好后把毛巾放回了洗手间,又行尸走肉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拉开书桌底层的抽屉,拿出一把蝴蝶刀,装到了书包的最里层。
第22章
次日是周五,江湛乔因为要养伤所以没去上学。
昨晚江凛韬从国外匆匆赶回来时江湛乔已经睡着了,就算江凛韬再怎么担心和着急都没有用,只能先给江湛乔请好病假。而且现在江湛乔的状态太糟糕,这个时候不能再去刺激他了,有什么事要等江湛乔好一些再问。
早上陈也临上学前去了江湛乔的房间一趟,江湛乔还在睡,但眉头紧紧皱着,十分不安的样子,似是做了什么恐怖的梦。陈也用手探了探江湛乔的额头,并不烫,是正常温度,看来没有生病。陈也稍稍放了些心,又伸手抚平江湛乔皱起的眉,把被子严严实实掖好,才去上学。
其实江凛韬有问过陈也要不要在家里陪江湛乔,尽管陈也非常想,可还是拒绝了。
他还有事要去做。
今天李政元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好,一进班就把那两个小弟招呼了过来,一人给塞了两百块钱。
小弟眉开眼笑收下了钱:“老大心情这么好?”
李政元把腿搭在了同桌的凳子上,一下下抖着腿,撩着眼皮睨了他俩一眼:“赏你俩的。”
他心情当然好,尤其一想到昨天的事儿,脸上不受控制浮现出狰狞丑陋的笑。
那时候已经数不清江湛乔被他扇了几个巴掌、踹了几脚,在墙角痛得蜷缩成一团。
当江湛乔书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时,江湛乔那宛若看到救星的眼神,简直可怜又可悲。
还想着谁能来救他吗?
李政元粗暴地扯坏了书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又用脚扒拉了两下地上的东西,弯腰捡起响个不停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哥哥”,李政元玩味地笑了,讽刺地问江湛乔:“哥哥是谁啊?”
江湛乔像一头被激怒的受伤的小兽,挣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哭到沙哑的嗓子喊:“还给我!”
李政元对后面的小弟扬了扬脑袋,小弟一脚踹上了江湛乔的脊背,江湛乔一个踉跄,瞬间跌倒在地上。
李政元又把手机举高了些,睥睨地打量江湛乔:“想要啊,爬过来拿。”
接下来江湛乔一次次爬起来又一次次被踹倒。
猎人捕猎的乐趣并不是一击致命,而是一通折磨之后去欣赏无法逃脱生天的猎物绝望的眼神。
再一想到,这是陈也护着的人,就更好玩了。
李政元从回忆中抽回神,悠闲地靠在桌子上哼起了小调。
下完晚自习,李政元和小弟在学校门口分别,一个人走向公交站。
此刻公交站都是等车的学生,李政元肥胖的身子挤过一个一个人,不顾同学嫌恶的声音,插队插到了第一个位置。
十分钟后公交车到站,李政元先窜上车,占到了个座位,而后一大群人涌了上来,公交车马上变得满满当当。
李政元完全没有被挤的烦恼,拿出手机打开了短视频软件刷。他没有带耳机,音量还放得特别大,旁边的同学劝了一下,李政元恶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五站之后,李政元挤下了车。这个站点是个热门站点,很多人都在这里下车。李政元一边低着头看手机一边沿着街道走,路过一家小超市,李政元进去买了根烤肠,吃完之后把签子扔在了路边。
李政元现在住的地方是比较老的居民楼,公交车不直达,大概要走十五分钟的路。途中路过一片正在拆迁的民居,大晚上空无一人,萧瑟又寂寥,一阵寒风吹过,李政元莫名打了个冷颤。
简直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活物,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或许还夹杂着些别的。
李政元渐渐停了下来,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残破的工地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自己吓自己吧。
李政元回过头往前走,并且越走越快,慌乱的步子掩盖不住要蹦出来的心,他几乎要喊出来了,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李政元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什么东西蒙上了他的头!
“他妈的谁啊!?”
李政元大喝一声,刚要用手去抓头上盖的东西,脖子瞬间被一根绳子死死勒住,强大的外力扽着绳子把李政元往后拽。李政元什么都看不见,急得乱扑腾,双手摸到了脖子上的绳子,可强烈的窒息感让李政元无法去反抗,只能苦苦挣扎。来人并不打算这么放过他,一脚踢向了李政元的膝盖,等李政元轰然倒地后,一只手继续勒住绳子,另一只手一拳一拳朝李政元的脸和胸腹狠力打去。
李政元本来就因为缺氧而神志不清,又被蒙着脑袋拳拳到肉地打,只好先抱着头护住要害。但李政元这一身的肉也不是白长的,待感觉到勒住脖子的绳子有所松懈后,抬腿用膝盖向上一拱,而后一把扯下了头上蒙着的东西。
“陈也?”
陈也穿着黑色的卫衣半跪在李政元身上压制着李政元,背对月光,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阴影,像是降临的死神。
李政元抹了把鼻血,嗤笑一声,一个翻身便和陈也扭打在一起,激烈的打斗导致四周尘土飞扬,李政元没有陈也灵活,也比不过陈也的力气,脸上和肚子又挨了好多拳,陈也的脖子被抓了一下,显出一道血痕,胸口同样挨了几拳。但七年前李政元打不过陈也,现在还是打不过,终究落了下风,被陈也一个翻转给压到了身下狠狠掐住脖子。
李政元被打的鼻青脸肿,鼻血流了满脸,却还有力气说话:“你,是不是特疼?”
陈也的脸上都是汗,一口一口喘着气,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李政元被掐得透不过气,诡谲地笑了笑,而后艰难地说道:“应该挺疼的吧?你知道吗,他被我扇巴掌的时候还哭着叫哥哥呢。”
毁灭般的恨意争先恐后钻了出来,陈也双目燃烧着火焰,痛苦地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掐着李政元脖子的手因为怒意抖动了起来,额头上暴起青筋,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蝴蝶刀,在手上利落地转了一圈展开刀刃,利刃破风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李政元的耳朵中,陈也没给李政元任何反应的机会,握着刀毫不留情地插入了李政元的左手。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陈也拔出了刀,银色的刀刃被鲜血染红,血腥味立刻蔓延开来。陈也转了下刀,阴冷地问:“哪只手碰得他?”
李政元痛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只顾着惨叫哪还能回答陈也的话。陈也也没指望他能回答,一刀又刺入了李政元右手,李政元没想到陈也会动刀子,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痛呼:“你他妈疯了?!”
陈也眼睛都没眨,一刀再次扎向李政元的左手,又拔下来刺入右手。他的眼前全是江湛乔带着巴掌印的脸,在他杀了李政元之前,要先废掉李政元的手。
不知道陈也扎了几刀,李政元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连嚎叫声都渐渐消失了,陈也抬头看了一眼,竟是已经疼得昏了过去。
双手沾满肮脏的红,陈也用带着血的手摸上了李政元正勃勃跳动的颈处动脉,眼神冷漠地像是在看死物。
随后陈也握紧了刀柄,正要对着李政元的脖子一刀扎下时,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陈也的动作倏然顿住了,这是他给江湛乔设置的铃声。
像是和现实世界连接了起来,陈也眨了下眼睛,缓慢地放下了刀,拿刚刚他用来蒙住李政元的校服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掏出了手机,看了下来电显示后,轻轻按下了接通键。
陈也的声音很低,叫了句:“乔儿?”
“哥哥,都快十一点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江湛乔的声音透着委屈又饱含担心,陈也瞟了昏过去的李政元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血迹,淡淡地对江湛乔说:“学校有事,马上回去,你先睡。”
江湛乔有点着急:“哥哥,你,你没事儿吧?快、快点回来好不好,刘姨叔叔都不在家,我害怕。”
听着江湛乔的呼吸声,陈也重重闭了下眼睛,很久之后说:“嗯,别怕,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之后,陈也拿起了刀,在手上转了两圈,没再管晕倒的李政元,捡起了脏掉的校服和用来勒李政元的卫衣抽绳,起身离开了。
第23章
陈也一夜没睡,睁眼到天亮。早上七点钟起了床,昨晚他浑身是土和血回来,怕江湛乔看见,就先轻手轻脚回了房间,简单收拾一下自己才去看江湛乔。
那时候太晚了,江湛乔一个人越等越害怕,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睡了。陈也一进去江湛乔就惊醒了,陈也骗江湛乔是学校有事,又哄了好久才把江湛乔哄睡着。
洗漱完之后陈也就去敲了江湛乔的门,意外的是,这个点江湛乔居然醒了,而且慌忙地说:“哥哥,别、别进来!”
陈也心生疑惑,立马打开了门。江湛乔正在床上坐着,一看陈也进来了又慌又急,赶快拉被子盖住了自己,声音听起来都要哭了:“出去,先出去!”
江湛乔从未有过对陈也表示拒绝的行为,陈也心头一跳,皱起眉忙问:“怎么了?”又转身关上门,往床那里走。
江湛乔把被子握得更紧了,并且开始发抖,看样子非常崩溃:“别过来…出去…”
陈也哪能出去,江湛乔这样太反常了,陈也担心江湛乔是身上的伤口疼,或者…陈也突然冒出个恐怖的猜测,江湛乔是想疏远他吗?江湛乔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带给他的灾难太多了?
陈也的脚步停了下来,在原地垂着眸子站了一会,又突然抬头看被被子裹起来的江湛乔,抬腿继续向前走。走到床边,陈也满眼心疼地看发抖的江湛乔,担心又着急地问:“怎么了?和我说,别…别赶我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