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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话毕。

    闻讯而来的所有同事统统变成哑巴,声音无法不通过介质传播,目力所及的整片办公区域顿时像被抽成了真空。

    预感成真,当头一棒到底还是砸了下来。

    前不久的某天下午,在咖啡厅,何为思撞完我就不管不顾跑远并非无意。

    倒推一下,我对周小培说的话,他也大概全听见了。

    种种异举得到合理的解释——何为思恐同,而我是gay。

    这事儿怪我。

    但想想也不能怪我。

    我一没滥交二没搞他,我做错了什么?

    “砰”的一声。

    何为思被我一拳打在颧骨上。他身板单薄,撞上墙根的柜子,东西七零八落往下掉。

    我嘴角还流着血,干笑两声,坐实了散开还没几秒的流言。

    “……怎么,我是草你还是草你爸了?”猝不及防的难堪让我口不择言:“管好你自己。”

    “妈的!”

    何为思登时大骂。他从杂物堆中起身,目眦欲裂,不要命地扑过来。

    我们缠斗于一处,他下狠手,我就出杀招,打红了眼。气氛逐渐白热,众人见状不妙终于上来阻拦,但我蛮力大,都没拦住。

    我用小臂制住他,手在半空握拳,骨节处有擦伤,因为捏得紧还在渗血。

    “道歉。现在。”我低声吼道。

    他起不来身,整张脸通红,颧骨和额头都带伤,声音哑得像拉锯,骤然暴起:“我呸!死同性恋!你他妈休想!!”

    我自诩不是正人君子,但也没想到何为思会突然玩儿阴的。

    耿一直送我的铜质摆件先前滚到桌边,不知道怎么被他摸进手里,我回过神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玩意儿重重朝我头砸来。

    我躲闪不及,同事的尖叫近在咫尺。

    完了。

    这玩意儿分量很足,实打实的纯铜,两尺多高,近十多千克。

    照我后脑来一下,不当场毙命也得中度以上脑震荡。

    我有点后悔。

    早知道今天闹到这个地步,我该跟裴雁来表白的。

    这件事不做,我当鬼都不得安宁。

    我下意识闭上眼——

    但一声凄厉的痛呼骤响,预期的疼痛并未降临。

    围观的人群开始躁动,我敏锐地捕捉到两声“裴律”。

    裴雁来?

    他怎么来了?

    完了。醉酒盲亲和清醒出柜的差别有点儿大,裴雁来到时候要是真让我滚,我该怎么办?

    我杀了何为思的心都有了。

    心脏狂跳之余,我睁开眼。

    何为思面部狰狞,嘴巴张着,惨叫和口水一起往外流,异常狼狈。他拿着凶器的手臂以一种微妙但不过火的角度扭曲着,被裴雁来踩在鞋底下。

    我离得近,隐约能听见骨头在作响。虽然不合时宜,但我还是联想到北方粗条的炸麻花。

    “工作场合,不要吵闹。”

    裴雁来就站在我身边,他声音很低,很平缓,我脑子混沌,甚至分不清是在对谁说话。

    我抬起头的瞬间,他脚尖往下轻轻一压。

    何为思又是一声嚎叫,腕骨附近的肌肉应声发出微妙的声响。

    “当啷——”

    铜质小像摔在地上,偌大的鼎润竟然鸦雀无声,只有何为思还在矮声嚎叫。

    劫后余生,我身体像久未运转的机器,僵硬得不能动弹。

    我半截身子发麻,忍不住小声叫他,“……裴雁来。”

    裴雁来没听见,或者压根不想理我。他松开何为思的手腕,手臂穿过我和何为思身体之间的缝隙,生生掐着脖子把他拎起来。

    他臂力极大,抓人像是拎小鸡,我也被掀下去,一屁股滑远,撑坐在地上。

    “裴律……裴…咳咳…裴律……”何为思一米七出头,他闭着眼,被拎得只能垫着脚,尚且完好的那只手胡乱拨着颈间行凶的掌背:“放…咳…放我,放我……”

    裴雁来充耳不闻。他居高临下,半垂着眼,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喙。

    “睁眼,然后看着我。”

    他不笑时,五官极其冷感薄情,这幅情态我见得最多,总把我迷得找不着北。很丢脸,这种状况下我居然还不忘对他发晴。

    裴雁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清,只看见何为思浑身发抖,眼睛紧闭,囫囵答了什么。

    随后灌进耳朵的是裴雁来的一声轻笑。

    没人看清他怎么出拳。

    接连的碰撞声后,在我眼里,或许被惊恐的作用戏剧性夸大,何为思像断了线的风筝被砸飞到两米开外,砸落在我的脚边。

    他鼻腔溅出星星点点的血,沾上两颊,口水呛住人,咳嗽出声,震出或许是半颗碎掉的牙,滚到不远处。

    倒在地上骂骂咧咧呜呜咽咽,我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裴雁来慢条斯理地跟上去,揪着脑袋,问,“还继续么”。何为思的脸肉眼可见地很快肿起来,用脏字儿开口时,却又被他不紧不慢一拳封住。

    即便是闷响,此刻在我耳中也被无限放大,短促的肢体碰撞声竟然能令人牙酸心悸。

    裴雁来压根没想给他回答的机会。

    我眼看着裴雁来再次扬起手臂——

    场面到这时候才彻底失控。

    冲上去拦但拦不住的,报警的,打120的,叫保卫处的,还有脑子不清醒打电话给病床上的老胡的。

    糟了。

    我开始耳鸣,但这么多人在这儿……裴雁来,裴雁来不能沾人命。

    我忙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扑过去帮着拉人。

    “裴雁来。”他不理我,我继续喊:“裴雁来…裴雁来,你停下,你停下…裴雁来…”

    “……裴雁来!”

    我乱中拉住他的手臂,胆大妄为冲他侧脸来了一拳。

    空气几近凝固。

    他停手了,人群也像电影卡带般动作停滞,似乎以我为中心产生了一个黑洞,于是声响全都消失。只有何为思躺在地上,鼻青脸肿,嘴唇开合,模糊地说些带娘的脏话。

    于我眼里是静默的,漫长的三秒。

    裴雁来缓缓起身。

    灰色西装衣摆沾了血,他把外套脱下,骨节还带着红,单手理了理衬衫的领口和领带。

    一旦从暴力场景脱离,这人又变得从容优雅。诡异又压抑的画面。

    “120叫了吗。”裴雁来眉眼沉静,问。

    沉默几秒,是李笑笑干咳两声,答:“…叫,叫了。”

    万籁俱寂。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后知后觉自己还抓着裴雁来的小臂,刚想松开,他却反客为主,死死钳住我的指骨。

    很痛。

    裴雁来看我的眼神非常陌生,让我头皮发麻,毫不作伪地暴露出类兽的残暴本性。

    我试图吞咽,但因极度紧张,口水反而顺着嘴角流下。

    他另一只手掐着我的下颌,拇指抹掉我嘴角的水渍,却留下一道未干的血痕。

    “麻烦把垃圾清理一下。”

    裴雁来环视四周,突然笑了笑,如沐春风,“辛苦各位了。”

    第54章 他秘而不宣

    第二天是周六,何为思凌晨三点把电子辞呈发到了人事部的邮箱。

    职场人多嘴杂,天刚亮这第二出好戏就尽人皆知。不过他业务能力一般,靠裙带关系上位,鼎润不短他一口饭,但少他一个也不少。

    老胡当天中午就听见风声,还特地打电话过来问我情况。操劳多年的后遗症一朝爆发,腹上开完刀后他明显气血两虚,说话都有气无力。

    “就是闹了一点儿矛盾。”我应付道。

    老胡淡淡:“一点儿矛盾?我看未必。”

    详细的我哪儿敢聊,于是岔开话题,“……您最近怎么样?”

    他似乎是换个姿势躺着,被褥和衣服摩擦发出细碎的响动:“老样子。小漫和你说了吧?下周一专家组织会诊,如果还是处理不了,我就转院去沪市。”

    人直面生命流逝需要偌大勇气。亲耳听他自己说情况不好,我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我嗯了声,沉默半晌才说:“好,您注意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让胡小姐联系我。”

    老胡也笑了下:“我不跟你客气。”

    周一上班时,何为思的位置已经被收拾干净。老何小何大抵和姓裴的八字犯冲,半年的时间,从耀武扬威到跌落泥沼,谁听都要说句世事无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