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泽迅速会意,附和说了一句:“对,一时半会可能没法排除,证据不足, 还是先安心养伤吧哥。”
慎临眸子不经意闪烁一下,也不知有没有看出他们那点儿小心思,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俩人松了一口气,各自叮嘱关心他几句,这才离开病房,刚准备打电话找纪燎问问现场取证进度,发觉纪燎刚巧站病房外不远处,正和上级的部门特派法医聊温敛怡伤势以及取证检验结果。
纪燎让他们先等一会儿,回病房检查了一下慎临烫伤起泡皮肤以及后颈处砸伤,这才和他俩一块儿离开医院,决定先找地方吃个午饭,之后再进行下一步工作。
找张干净桌子坐下后,江淮立马问:“现场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相关证物都检验完了?”
纪燎点点头“嗯”了一声:“检验报告放车里了,一会儿拿给你们,我先说一下当时在事发现场找到和案件有关的物品。”
江淮刚想说些什么,见服务员将他们的午饭端上桌,他说了句:“先吃。”
纪燎说了声好,低头吃了几口,这才开始叙述这两天回现场取证检验的结果。
“由于现场消防人员判断受害人身上被泼有一定浓度的可燃物,加之现场地面沾了些还未燃尽的汽油,我们在屋子周边以及颜沛风家车库附近稍微找了找,在路边公共垃圾桶背后找到了个空的汽油瓶,只不过上面没有提取出任何指纹或是皮肤组织。”纪燎说,“同时,我们在现场调查过程中,从颜沛风家车库的杂物堆里翻出几瓶汽油,可以初步判断作案用的汽油瓶和他家车库里的是同一批 只不过当晚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我清楚记得他家车库门并没有上锁,无法判断取走汽油的人是否拥有他家车库钥匙,也无法判断是否为熟人作案。”
江淮无声思考几秒,看了纪燎一眼,迅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先问了句:“只有汽油桶?”
“不,还有其他几样东西 除汽油桶之外,我们还将当时掉落在现场那把小刀上的血液组织进行了检验,同时发现书柜附近有张椅子倒落方向比较奇怪,看起来像是被人抡起来砸过些什么,加上椅子边和敛怡姐后颈处的伤大小形状一致,于是我们尝试在其中提取出了几组指纹,将这些指纹组织也一同进行了检验。”
“嗯,检验结果呢?”江淮问。
“小刀刀柄上提取出两组指纹,分别属于慎临和颜沛风,刀尖血液混杂不好判断,只检验出慎临以及温敛怡的血液组织,除此之外,椅子边缘只找到了颜沛风一个人的指纹,不过颜沛风作为房主,椅子上有他指纹并不奇怪,可能无法作为判断依据。”
“唔……”江淮想了一会儿,又问,“那……温敛怡呢?温敛怡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恢复得还行,不过人还没醒过来,”纪燎说,“她身上有比较多处受伤,所幸都没有伤及要害,一是肋骨中刀,二是后颈处被人给砸了一下,三是手臂及大腿附近有颜色较浅的淤青和伤痕,推测昏迷前应当是和什么人打斗过。”
“肋骨中得那一刀……深吗?”
“不深,没有刺中要害,反倒是后颈被砸那一下更重一些,也就是刚刚分析的,根据淤痕大小及形状判断,大概率应该是倒落在旁边那把椅子砸出来的。”
江淮“嗯”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先简单将这几天获取的证词和纪燎说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骂了句:“颜沛风个狗东西,只顾自己撇清关系,对妻子被人纵火身亡一点儿反应没有。”
颜沛风主动提供证词,说自己当晚到家发现屋里起火,本想先回卧室抽屉翻一翻备用灭火器,结果进屋看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温敛怡以及在地上挣扎打滚的慎欢语,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撞见了慎临,之后发生的事儿基本上和慎临所说的时间线一致。
“不过具体真实性还得之后再判断。”江淮说。
纪燎听完,细细思忖一会儿,分析道:“用来行凶的小刀及椅子上没有提取出第三个人的指纹……假若他俩提供时间线不假,那么真正的犯罪嫌疑人应该是戴了手套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来避免留下指纹,估计在颜沛风他俩到达前就已经离开了现场,或者说是躲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待他俩争执打斗之后才离开的现场。”
“嗯,”江淮说,“具体细节估计还得等温敛怡醒过来,提供新证词之后才能继续往下查了。”
纪燎点了点头。
张景泽听完这一大串分析,倏地想到什么,问了句:“唔……等等,我想到个人……”
“?”
“会不会……会不会是那谁?”张景泽说,“那谁,颜沛风女儿,叫啥来着?”
“颜何在?”
昨天审问的时候张景泽没在,江淮说:“起先我也怀疑会不会是她作案 她说她自己当时有事儿在外边,雨下太大,没及时到家,当时她也确实是在消防员扑灭大火之后才到的家。”
他长叹一口气,惆怅道:“得知自己母亲遇害后,她看起来也有点儿要崩溃的样子,不太像是装的……再说了,就算和母亲关系再差,也不至于真对自己亲妈下手吧。”
“嗯……”张景泽点了点头,“也是。”
他兀自思考了一会儿,似是又想起什么,转头问纪燎:“啊对了……你刚刚不是回病房看慎哥的伤么?怎么样?应该不严重吧?”
“还行,不严重,”纪燎顺势分析了一句,“虽然他说自己后颈处被人砸了这么两三下,但实际上这三下加起来都没有温敛怡后颈那一下重……结合你们刚刚说的那些证词,我想到了点儿东西。”
江淮:“?”
纪燎说:“我推测……砸他的那个人雷声大雨点小,应该也没想真把他砸晕过去,而砸温敛怡那个人可能是真的想将她置于死地。”
“……???”江淮没太听懂,“啊?”
“大概……只是想让他没这么清醒……”纪燎倏地回过神来,顿了几秒,试探问了一句,“嗯……你懂我意思吧?”
说上头了,忘了这俩人并不知道上回自己和萧知语分析的那一长串东西,一时间话也收不回来了。
不过江淮作为刑侦副支队长,倒也不是个傻的,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砸他的那个人只不过是想让他精神崩溃动手杀颜沛风??”
纪燎:“……”
弱智视角的江淮觉得有点扯:“没理由啊?为啥要这样做?”
“……”纪燎轻呼一口气,扯开话题,“具体的还得等敛怡姐醒过来才能继续往下查,现在也都没有什么其他依据,都只是猜测,不着急。”
“唔……”江淮点了点头,很快被他带了过去,“有道理,不急,咱不瞎猜。”
纪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自顾自吃了会儿碗里的饭。
时间差不多到中午一点,目前线索也就这么点儿,纪燎下午还得和特派法医一块儿去对慎欢语进行验尸,于是三人先行结束讨论,一同往停车场方向行去,各自思忖了会儿。
江淮往前行了几步,始终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儿,艰难想了一会儿,这才倏地回过神来:“哦对了……晏存!差点儿给忘了!晏存他……怎么样了!”
纪燎步子一顿。
“啊、啊对!”张景泽也回过神来,“晏队怎么了?好像好多天没见着他了?身体不舒服还是怎么了?还有……案件负责人怎么变江队了?”
“?”江淮不太高兴,“听你这意思,看起来不太满意是我带着你?”
“……不敢不敢。”张景泽反应过来,“嗯?不对……晏队的事儿为什么问纪燎?”
纪燎眨了眨眼,斟酌了一会儿言语,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他……还行。”
他似是想起什么,轻咳一声,补了句:“他还行,就是不太听话,脑子还没醒完全,话都说不利索,还非让我和他说案件细节。”
第67章 暮火 二十三 “给你点儿生理上的刺激,说不定能帮助你快点恢复生理功能。”
江淮闻言怔了几秒, 似是察觉语气有哪儿不太对劲,迟疑看了纪燎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纪燎也没说话。
他俩对视几秒, 交换一个眼神过后, 听见张景泽又问:“啊?为啥不清醒啊?是……淋雨感冒了?还是那天晚上受什么伤了?”
江淮反应过来,刚想答一句什么, 接收到纪燎视线信号后,迅速改口答了句:“对,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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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送他俩回家,他告诉纪燎,先前几次出外勤遇上恶劣天气, 他察觉晏存呼吸比往常要急促几分,反应迟钝,浑身上下散发低气压, 似是对周围什么事物感到害怕紧张 他稍微看出了点儿端倪, 但没太过在意,只当人是不喜欢下雨,直至后来天台男子跳楼事件以及几次办案出岔子后, 他这才反应过来真的不太对劲,观察了好几回, 找了个机会试探问了这么一句。
晏存内心深处似是在逃避些什么,反应有点儿大,不愿意和他聊这事儿,于是他只好悄悄找自己学心理的朋友咨询了一下。
那朋友告诉他,只知道症状无法判断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猜测应该触景生情或是其他什么应激反应之类的,但还是建议让本人直接和心理医生沟通 于是他又试探问了晏存几次, 次次都让人想办法给糊弄了过去,逃避心理太过严重,不愿意别人知道这事儿,也不愿意接触心理医生。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强行把人带心理医生那儿看看的时候,他俩出外勤又一次遇上了雷雨天气。
然而这回晏存却不再有什么大的反应,看起来和平常并无差别,甚至要比以往更加冷静沉稳一些,江淮猜测他应该是用什么方法尝试克服了心理障碍,那个心理医生朋友也说,虽然还是建议本人亲自来一趟,但脱敏确实算是个比较好的治疗方式 正视紧张恐惧来源,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逐渐适应过敏刺激,最终也许真能从根源上克服这些问题。
见他逐渐对打雷下雨适应习惯,江淮一根筋真以为没事儿了,之后甚至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上回天台和黎文欣对峙的时候也没想起来这茬儿,如今这回见他心理状态再一次被影响,江淮这才反应过来,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太过迟钝。
想到这里,江淮长叹了一口气,把张景泽打发走后,他又低声说:“其实……其实也可能是因为我当初不够自信。”
“?”纪燎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
“唔……一开始我有点怕。”江淮说,“主要我看出他不想提这些事儿,不确定这种方法能不能让他真的好一点儿,怕自己帮了倒忙,还怕自己管杀管不了埋 早知道他一直以来只是太能装,太能欺骗自己,当初还不如直接把他架心理医生那儿看看得了。”
纪燎思忖了片晌,心里不自觉想‘你要这样做了,那估计也没我啥事儿了’,嘴上还是说:“那会儿或许时机不对,就算把他架过去了,人估计还得跑。”
江淮“唉”了一声:“也是。”
“他真没事儿了,”纪燎补了一句,“没你想这么严重,不用担心,一会儿我回去看看他。”
江淮点点头说“行”。
纪燎“嗯”了一声,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差不多得去医院查慎欢语伤势情况了。
和江淮道别后,他也不浪费时间,抬步往医院方向行去,按下电梯楼层的同时,口袋里响起‘叮’一声。
取出手机,他看见对话窗口收到了一条消息,通话时长显示差不多五个小时,手机都有些微微发烫。
【谁不听话。】
纪燎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到达楼层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这才轻笑说了句:“你。”
案发当晚到家之后,他小心将迷迷糊糊的晏存抱回自己屋里,先把他俩身上湿透带了点儿烟味的制服给换了下来,洗了条毛巾给晏存擦了一下的身上的冷汗,也不管人听不听得见,絮絮叨叨在他耳边安抚好半天,直至第二天下午才稍微恢复了点儿意识,只不过还没能开口说出话来。
待清醒过来吃了点儿东西之后,晏存摸索着找到自己手机,将近十分钟才尝试打出了一行字来,问纪燎发生了什么。
倒确实不怎么听话,站都站不稳了,还非要跑去换制服上班。
纪燎实在拗不过他,只好以‘乖乖待家里别乱跑’为交换条件,告诉他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只不过把他这两天寸步不离跟在身后哄的细节给含糊带了过去。
手机好一会儿才响起‘叮’一声,纪燎回过神来,看见消息对话框上显示了一个字:【没。】
爱岗敬业的晏队长虽说脑子不清醒,反应迟钝,一点儿案件分析的能力都没恢复,还非倔要听线索细节,怕缺席几天后补课补不回来 纪燎也就随便给他通了个话,连个耳机让他听听声音安下心来,也没真打算让他破什么案。
“行了行了,让大脑稍微休息点儿好不好?”纪燎说,“我给你录音了,晚点有空再听也没关系的,休息会儿,好不好?”
晏存那边消息回复比较慢,主要反应不快,好半天才想得起手机九宫格该怎么打,得一个个字母慢慢敲,于是纪燎又补了一句:“午饭吃了没,别又忘了,赶紧吃个饭睡个午觉去,睡醒我就回来了。”
等了差不多三分钟,手机对面消息回复快了一丢丢:【一会儿干嘛】
纪燎自认为还算比较了解晏存,要是老实告诉他自己一会儿得去验慎欢语的伤,人指定不睡了,于是纪燎随口编了个理由,等对面答应回答他个‘好’之后,这才把电话给挂了。
检验完之后,他很快将验尸报告给赶出来,顺路买了两份晚饭,头一回这么火急火燎往家里赶。
估计是午觉刚醒没多久,晏存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儿懵,戴了个耳机乖乖在沙发上坐好,正仔细听今天上午录下来的通话记录,眸子放空,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温敛怡一时半会还醒不来,急什么?”纪燎一只手将他屏幕盖住,从沙发上将他拉起来,把他往饭桌前一放,“先别管这些了,吃饭饭,快。”
晏存反应倒比之前稍微快一些,眸子一移盯了纪燎一会儿,也懒得在手机上打字,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纪燎将打包好的晚饭拆开,眸子往中午留桌上还没动过的饭盒上移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手机又响起‘叮’一声。
纪燎先问他一句“怎么没吃饭”,这才打开手机,看见江淮给他发送的消息 【我仔细想了一下,他会不会一直以来只是在暗示,暗示自己不能受雷雨天气影响。】
【大概……有点像是强迫症之类的?强迫自己非得怎样怎样?】
“……”
纪燎怔了几秒,没回,倏地联想了点儿别的东西。
一直以来晏存确实有点儿强迫症状,脱敏行为让他习惯性自我暗示,每回下雨都暗示自己不能受影响,被影响后暗示自己得快点从这个状态中脱离出来,反正无论如何,只要让自己达到‘看起来没事’这个条件即可 那么即便这回表面看起来恢复挺快,实际上可能只是暗示自己要快点儿恢复过来,后续反应或许还会持续比较久。
好一会儿后,晏存敲完字,举起手机给他看 【想吐。】
“想吐?”纪燎抬手在他们额头上各自探了探,问他,“视觉听觉上有什么问题吗?会看见或是听见什么画面场景?头还疼吗?还是说有哪里不舒服?”
晏存一时间没太反应过来,懵了一会儿,指尖有些机械在手机键盘上敲了一会儿,很慢很慢才打了一行字出来 【看见东西,耳边老有声音,不想吃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