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反应过来,心下有了个猜测,先不语盯了会儿审讯室的监控录像。
审讯室里沉寂了一会儿,直至有人开口说话,屋里才恢复方才三人对峙那副场景,只不过各自都有点儿不耐烦起来,吵得也凶,全程只有颜沛风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要说靠直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断案,晏存也心虚,心里也有点儿打怵,可谁知道还真就这么巧让他找到了门路。
于是他轻咳一声,先低头看了看案件记录,先继续把这个临时会给开下去:“好,那我们先继续开会啊,讲哪儿了……哦对……讲到温敛怡。”
“嗯……晚上8点左右,温敛怡躲起来没多久后,赵游光悄悄到厨房放了把火,之后被害人发现不对劲,进卧室想要找到灭火设施 与此同时,温敛怡遇见了翻窗进屋的汪原,发现汪原进屋想要对被害人行凶,温敛怡上前阻止,不料让汪原反击成功,被砸昏迷在地。”
“同一时间,赵游光泼上汽油加速火势蔓延,纵火之后逃跑 这个证词暂且存疑。”
“根据颜何在证词,当时她太过害怕,只好先行离开了屋子,汪原发现事情不妙,不敢继续行动,也趁机逃跑 这个也还存疑。”
案件发生到这儿,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空白期,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谁都说自己很快离开了现场,估计只有嫌疑人本人知道自己杀了人。
要说巧也真就这么巧,真就全员恶人,真就都为被害人死亡添了砖加了瓦。
不禁让人有点担心支队百分之九十九的命案侦破率。
“在那之后……嗯……差不多八点半左右,颜沛风知道有人想要嫁祸他,先行到家,慎临一块儿跟了上去……在那之后就是颜沛风证词里说的内容了。”
慎临想要报警,颜沛风慌了,争夺手机滚落在地,争执之下让慎临用麻绳捆了起来,同一时间在屋里看见了颜何在,恰在此时,慎临被推倒的衣柜砸中,后颈让人给补了两三下,再之后便是他们到达现场之后的事儿了。
“按这个说法看来,实际上颜何在和赵游光杀人的可能性都比较大 目前颜何在嫌疑最大,但以她一个女孩子的力气看来,要推倒那个书柜有点儿难,但也不是不可能。”
所有人相互甩锅,没有实质性证据,任谁接手这种案子都有点儿头大。
与此同时,纪燎也从前线传来战报,现场没有发现能够证明他们证词真实的线索 也确实在预料之中。
不一会儿后,小陈也前来汇报情况,那边吵得挺激烈,颜沛风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如今终于好像有点儿动摇了。
众人回过神来,先行离开会议室,和小陈一块儿前往审讯室那边,待单向玻璃外看了会儿。
方才对峙期间,颜沛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开口替女儿辩解什么,兀自心底权衡了半天,似是有点儿烦躁了。
毕竟人也是他自己供出来的。
颜何在视线则始终有点儿躲闪,始终没看颜沛风,神情复杂,似是幽怨里带了点儿气愤,更多的似乎还是恐慌。
颜沛风不太高兴‘啧’了一声。
颜沛风好似终于纠结出了个结果,眸子在三人之间来回转悠,接收到颜何在不安又不满的眼神,察觉到颜何在情绪变化。
他表情有了一丝松动,嗤笑一声,松松垮垮将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
好半天后,他不耐烦看了眼审讯室角落的摄像头,有点儿怜惜看了颜何在一眼,随后抬眸往单向玻璃的方向望了过去。
毕竟是以‘自私’及‘利益至上’为人生信条的商人。
应该是没问题了。
毕竟是颜沛风,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利益被他人牵绊,怎么可能惯人恃宠而骄,同样无法违背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同样没法忍受幻想破灭。
他只是短暂被这种虚无缥缈的‘像’束缚过,只动摇过这么一次,迷茫过这么一瞬,甚至恼羞成怒觉得先前的自己太过好笑。
离开审讯室后,颜沛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没解释,问审讯人员要来手机,指尖在上边戳了几下。
身后的颜何在反应过来,表情凝固,嘶哑喊了声“爸爸”。
颜沛风转头觑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表情有些狰狞,没搭理这个和他长得八分相似的女儿,果断干脆将手机递交给了晏存。
这是案发当天卧室、以办公桌为视角的监控录像。
第84章 暮火 四十 “可你……怎么就回不来了……”
回到支队办公室, 打开视频文件,监控录像显示的时间为10月16日晚上七点半左右。
摄像头正对房间大门,画面静止不动, 拖动进度条等了好一会儿后, 众人终于在视频当中看见了推门进屋的慎欢语。
颜沛风将屋子外一条街的监控全给拆了,之后又在自己屋里装上摄像头, 对外人防范心重,对家人进行监视,自始至终都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凶手,甚至早就在监控录像里看见自己女儿所做的一切。
或许当初慎临偷偷进他屋子,顺藤摸瓜找到服装厂那边, 颜沛风表面无动于衷,实际心知肚明,指不定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儿。
细想之下有点儿可怕。
可怕归可怕, 颜沛风的事儿之后再说, 如今首要任务还是得先将纵火案的凶手抓获归案。
确认这份监控录像并非人为合成之后,纪燎恰好也从案发现场回到市局,众人这才继续往下看监控录像。
和他们先前分析的几乎一样, 厨房起火之后,慎欢语想起卧室里似乎有瓶干粉灭火器, 推门进屋,刚打算往抽屉里翻一翻,让撬窗进屋的汪原给砸了一下 由于温敛怡反应够快,将汪原推开,慎欢语只被砸中肩膀那一片, 但还是因剧烈疼痛跪倒在地。
刺伤温敛怡之后,汪原快速逃离现场, 一切发生得太快,慎欢语甚至还没回过神来,捂住肩膀站不起身来。
几分钟过后,颜何在到达现场,慎欢语起先以为颜何在是想要过来扶自己一把,谁知道颜何在拎了瓶汽油直接往她身上泼了过去,不待她反应过来,点燃打火机往她身上一扔,恰在此时,颜沛风匆匆忙忙到家,颜何在只好先行躲了回去,再之后便是颜沛风证词里所说的场景。
赵游光纵火,汪原故意伤害加上杀人未遂,颜沛风包庇罪行,颜何在借此机会对借此机会对自己母亲行凶,用如此残忍的手段直接将人点燃 案件全过程终于在长时间审问以及颜沛风的监控视频当中明了,罪名成立,终于能够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
反复再看几回监控录像后,该来的还是得来,虽然并不是特别想听,还是得先问问主要犯罪嫌疑人颜何在的犯罪动机,之后有机会再细审赵游光和汪原二人,将(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幕后指使者给揪出来。
上报上级部门后,晏存和江淮先一块儿到达了审讯室。
颜何在双腕已经被手铐拷上,肩膀因紧张害怕不住颤抖,直至上一刻心底还沾沾自喜,以为除了自己父亲没有人会知道自己干了这种事儿,下一秒立马被抓捕归案,实在太过突然。
见两位队长冷若冰霜推门进入审讯室,手里还抓着方才颜沛风递过去的手机,她终于崩溃,忍不住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颜何在哭了多久,两人就站那儿冷冰冰盯了多久,不约而同想起了先前麻木悲痛、却又始终不肯显出半点脆弱的慎临。
如今铁证如山,监控视频也直接怼人脸上了,颜何在倒也老实,好半天止住眼泪,似是抱希望招供能够减轻一些罪名。
“我确实不喜欢她。”
颜何在咬了咬牙,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将自己一直以来的内心想法给全盘托出,她将自己心底的幽怨宣泄出来:“我不喜欢她,非常非常非常讨厌她,我恨她……你们根本就不明白,你们不知道每天和这样一个易怒、暴躁又心机的人生活在一起有多么痛苦……怎么会有人和她一样,只会对自己家人恶语相向,在外边不见她这样,天天只会窝里横……她一点都不爱我,她从来没有爱过我。”
当初发现屋里起火,发现有人预谋进屋纵火后,起先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并没有什么想法,看见母亲和温敛怡被人击倒在地,第一反应她也想过要救人。
火势很快蔓延到了卧室附近,方才纵火那人用过的汽油瓶被扔在了客厅,里边还剩了三分之一的汽油。
一切的一切都刚刚好,蔓延的火势,方才砸人行凶以及纵火的那两人,一切都刚刚好,刚好给她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
想法涌上心头,捡起汽油,动手点火,逃离现场,甚至之后到达现场的父亲和表哥也都非常刚好,一切的一切都非常顺利。
这本来会是一场完美犯罪。
泼上汽油点火那一瞬间,诡异的刺激感和快感在她心中久久无法消散。装出一副痛苦无助的模样、博取同情的同时,持续不断的窃喜感和满足感令她沉迷。
无论怎么审问,就算真的找出了汪原和赵游光这两个人,就算真的怀疑了她,也没法找出实质性证据确定她的罪行,她甚至有些飘飘然起来,以至于大悲大喜来得太快,甚至到最后她都没明白为什么自己父亲会果断将自己供出来。
她疯狂想要宣泄,想告诉所有人自己母亲有多么坏多么暴躁,想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有多可怜多么难过,将无关痛痒的小矛盾夸张放大,以证明自己并没有错这么彻底,压根不知道如此行为在外人看来究竟有多么幼稚。
她其实也一样不喜欢自己父亲颜沛风 总是看起来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谁不知道他内里就是个老狐狸。她认为夫妻俩并不爱她,一个对她不管不问,一个对她打骂打压,天天争吵还非不离婚,这样的家庭她也并没有多少留恋。
作为刑警,作为调查人员,他们以往经常遇上这种因家庭矛盾导致犯罪案件,一直以来都无法对这类型案件进行评价,也不愿评价。
自始至终,他们不清楚颜何在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看事情角度有偏差,以他们的道德标杆无法明白颜何在为什么会忍心杀害自己亲生母亲,唯一知道的只有坚守本心,坚守他们作为刑警、作为一个人的道德准则。
凌晨四点,三人一同到看守所进行羁押,等待日后庭审。颜沛风虽说一开始意图替颜何在掩盖罪行,但后期主动招供,且由于还未调查清楚经济犯罪罪名,目前交由经侦部门进行审查,而涉了一点点案的慎临更连杀人未遂也够不上。
昨天早上到现在,连续赶工十几个小时,案件终于告一段落,支队众人早累得不行,实在是赶不出结案报告来,各自都决定明天再说。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晏存稍微迟了一点,先将一些后续工作给处理完毕。
待他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支队时,迷迷瞪瞪脑子有点儿迟钝,好半天没看见正倚门框上等他的纪燎,差点给吓得跳了起来。
“走了?”纪燎晃了晃手中的小塑料袋,递了过去,“先吃点东西,一会儿吃了再睡,不然低血糖又犯。”
以往他不了解晏存,以为晏存经常不吃饭只不过单纯因为忙忘了,要么忙完干脆不吃了,直到方才晚饭,结合之前在车上时听说的‘焦虑’,他才终于察觉到点儿端倪。
“啊……”晏存点了点头,这回倒也是真的饿了,没拒绝,乖乖伸手接过,“确实饿了……刚刚肚子都叫了,我都怕审问的时候让颜何在给听见。”
以往他每回工作起来容易陷入专注状态,容易焦虑,焦虑过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要不是低血糖犯可能老半天想不起来吃饭,忙起来分不出心来吃,方才晚饭也就吃了这么几口。
如今案件解决,饿意铺天盖地袭来,他人差点饿晕在了办公室。
他先和纪燎上了车,打开塑料袋,先将豆浆吸管戳上,抵到纪燎唇边:“……怎么……又是菠萝包?”
“嗯,”纪燎乖乖喝了口豆浆,“你不挺喜欢吃么?第一回 见你就坐那啃菠萝包呢。”
“我可没说过,”晏存悉悉索索拆开包装,“那是江淮顺路随便买的。”
“你嘴角都快咧到太阳穴了。”
“……闭嘴!”
纪燎笑了好一会儿,发动车子,专心往前开去。
凌晨四点半街道车不多,等红绿灯期间,晏存转头将菠萝包抵到纪燎唇边,特地转到了自己没啃过的地方,让他先咬一口。
纪燎忍不住有点想笑,低了低头,非找到人牙印的地方啃了一口,弯了弯眉梢。
两人对上视线,晏存呼吸顿住,实在招架不住纪燎这极其细节的撩人方式,刻意加大音量以掩饰害臊:“你这一口给啃了半个!都让你给啃完了!”
“??我还没咽下去呢……”纪燎凑近含糊说了一句,“要么还你?”
“……”晏存没想到这话也能接,“算了……吃你的吧!!”
他气鼓鼓转过头来,动作害臊得有点抖,仓鼠似的捧着个菠萝包在那啃。
如今心绪放松下来,将案件抛到脑后,重新回到昨天中午和纪燎做过奇奇怪怪事儿的车里,他脑子不受控制回想起来,想起当时纪燎嘴唇及舌尖的触感,心里不由得默念了几句“清心寡欲”。
纪燎也觉得逗他害臊好玩,笑了一声,方才案件当中紧绷的情绪也彻底松了下来。
他又问了一句:“累么?”
他深知晏存作为工作狂的自我修养,也不知道人焦虑状态解除没,又补了一句:“回去先好好睡一觉,结案报告的事儿别急,明天帮你一块儿写。”
“唔……”晏存其实心底条件反射想说不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累啊,累惨了。”
他先啃了几口菠萝包,将最后一口喂给了纪燎,想起先前江淮夸纪燎那事儿,幽幽问了一句:“你这法医怎么什么都会?结案报告你也能写?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特勤砖员干脆给你了呗。”
纪燎:“……”
他心里第一反应想到句‘不会离开你’,扶了扶额,实在太土说不出口,心底先将天天说土味情话的萧知语骂了一轮,答了一句:“那可不,干咱们这一行可不得什么都会么?”
“那倒也是……”晏存想起了点儿跑题的东西,“你来进支队晚可能不知道,隔壁东城分局都喊咱们局‘琴江市体制内高级文艺团’……因为江淮会唱rap,张景泽还会跳街舞呢。”
纪燎:“……”这我倒还真不会。
“嗯……结案报告……”他想了会儿,“也不是难不难写的问题,我主要现在有点儿担心……”
他话音还未落下,口袋里的手机‘叮铃铃’响了起来,豆浆差点让他给吓掉了。
解锁屏幕一看,电话刚巧是慎临打来的。
“说谁来谁……”他先一口气说完,“我主要有点儿担心慎临,感觉他最近精神状态特别差……我先接个电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