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姐妹1
爷爷奶奶回乡下去了,房子里忽然冷清了不少,小西心里也变得有些空荡荡的。
严佳雯对小西说:“我把网线开通了,家里可以上网了,你以后呀,在家里也可以完成设计。”为了小西,她总是想得很周到。
“严阿姨,你不会也要回去吧?”小西担心地问。要是严佳雯也走了,家里就更冷清了。
严佳雯摇头,“我过几天可能要回去一趟,这两天就待在这里陪你。反正我退休了,儿子在上大学,那边也没什么事情,以后呀,我也会经常过来陪你的。”
晚上,范郁芳带着楠楠过来玩儿,小西因为家里事情多,已经不给楠楠辅导了,可是楠楠看见小西还是特别亲昵。
小西带着楠楠到卧室里玩儿,范郁芳就在客厅里和严佳雯聊天。
“表姐,你知道吗,苏式现在陷入了窘境,苏名远前段时间因为受了刺激,在我们医院住过院。他这几年,境况也不好,生活上似乎也不太开心。”范郁芳知道严佳雯和苏名远的过往,她压低声音说,“小西,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吧?”
严佳雯往小西的卧室看看,里面传来童谣,小西和楠楠正在听音乐。她低了头,说道:“我不忍心让她知道这一切,我说不出口。”
“可是,我觉得小西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很甚解人意,我想她能够理解你、接纳你的。”范郁芳说道,“你现在和小西相处得就像母女,你不是突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我想这样,她会更容易接受你。表姐,难道你不想让小西喊你一声妈妈。”
“我待在小西身边,不是为了让她接纳我,我就是觉得我亏欠她太多了,我想多多少少弥补一点,这孩子太不容易了,我特别想为她做点什么。我不希求什么,我没有资格让小西喊我妈妈。”严佳雯的声音有些喑哑了。
“那苏名远呢,他也是这么想的吗?”范郁芳问道,“他知道了小西和自己的关系之后,会不会忍不住说出真相呢?”
严佳雯摇头,“我想不会,他前阵子又和小西见过面,他什么也没有说,我想,他也不好意思说出真相。孩子以前受的那些苦,都是我们造成的。”
范郁芳叹口气,表姐是多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有那么一段孽缘呢?
她叹息道:“苏名远在云海,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是如今,他真的遇到大困难了,我在医院看见他的时候,他真是显得太颓唐老迈了。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就出院了,他急着回去主持苏式的工作,他想让苏式尽快恢复元气,不过似乎作用不大,我听说,现在苏式离破产不远了。不知道如今的苏名远,是何心境?”
说到苏名远,严佳雯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她对苏名远有恨意,他当年的软弱和忧郁,让她遭遇了太多感情的苦;另一方面,她听到苏名远遭难,心里又觉得难过,苏名远毕竟是她爱过的男人。
“他怎么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和这个人,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严佳雯喃喃地说,像在自言自语。
“如果没有小西,你们当然也就没什么关联了,可是小西,她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范郁芳又叹息道。
三十六姐妹2
苏式纺织公司董事长办公室里,苏名远坐在椅子上沉思。连日来,他一直不遗余力地为了公司奔忙,能动用的老关系都用了,可是苏式仍无起色,他觉得自己像一头老牛,已经无力拉动苏式这辆破败的车子了。
“苏总,早点回家休息一下吧,您太累了,脸色很不好。”邱越注视着苏名远,他好像真的老了,连日来的忙碌让他印堂发暗,脸色青虚虚的。
“小邱,云成纺织的江总联系到了没有?”苏名远倚在椅背上,疲倦地闭着眼睛,问道。
“没有,从早上起就打不通他的电话,打到办公室,秘书说他去外地了。”邱越答道。其实他心里很明白,江总是躲着不见,这个时候,谁会轻易对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伸出援手呢?
苏名远心里当然也清楚,他仍旧闭着眼睛问道:“那孙行长联系到了吗?”
邱越嗫嚅道:“孙行长倒是联系到了,但是他说我们苏式目前的情况,想再贷款,恐怕是不好办了。”
苏名远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难道苏式,真的山穷水尽了吗?
“沈总,我看您真的需要休息一下,医生不是也交代过吗,您要多休息,不能过分劳累。”邱越关切地说道。
这些年,苏名远一直待他不薄,看到苏名远颓唐的样子,他心里是难过的。
“小邱呀,想我苏名远这一生,沟沟坎坎的也经历过不少,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不容易迈过去。”苏名远这话叹息,像是说给小邱,又像是说给自己。
邱越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时候,几句安慰会显得多么虚无苍白。
“苏总,如果尹总能来帮帮您,情况可能还会好一点,这两年,我们的好多关节,都是靠尹总来打通的。只可惜……”邱越没有说下去,只可惜,尹建勋早已和苏式离心离德了。
苏名远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摆摆手,连日来,尹建勋都不曾露面,曼茹也总是闷闷不乐的,他已经感觉到,女儿的婚姻出现了危机。而且尹建勋,可能不会再回苏式了。
而且,即使邱越不跟他说,也有风言风语传到苏名远的耳朵里,说原来云漫分公司的财务总监苗长恒,辞职之后一直在忙于一家新公司的投资,而这家公司实际的操作人是尹建勋。
建勋的心,真的从来不在苏式。自己与他情同父子,他为什么会这么厌弃苏式,如今还对苏式这般的决绝呢?
苏名远正颓然闭目,办公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苏名远睁开眼睛,往前探探身子,把电话接起来,沈慧娟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在电话里响起来,“明远,你赶紧回来吧,曼茹她喝酒喝得不省人事了!”
苏名远回到家里,发现苏曼茹正在昏睡,浑身的酒气,嘴里还在喃喃呓语。
“怎么会喝成这样?”苏名远蹙了眉,问沈慧娟。
沈慧娟红着眼圈道:“前段时间你身体不好,我们一直瞒着你,尹建勋那个忘恩负义的,一直闹着要跟曼茹离婚呢,今天他让律师来找曼茹了,说这婚非离不可。曼茹这孩子,这段时间心里苦呀,所以才喝成这样。你这个尹建勋,这些年你那么帮他,又供他上学,又把公司交给他,他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我们帮他,简直就等于引狼入室呀。”
这时候,躺在床上的苏曼茹又喃喃呓语道:“我不离婚,我不离婚……”
“怎么办呢?”沈慧娟紧锁眉头,看到女儿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里实在难受,“这个尹建勋,不但害了我们苏式,更害了我们曼茹呀。”
三十六姐妹3
第二天,苏曼茹睁开眼睛的时候,仍然觉得头痛欲裂。她揉揉眼睛,才发现,父亲正坐在自己床边,端详着自己。
苏名远的目光很慈爱,就像她小时候他看着她一样。
“爸爸。”叫出爸爸,苏曼茹忽然喉头哽咽,她心里真的委屈。
“曼茹呀,我都知道了。”苏名远声音柔和地说道。
“爸爸,我不想离婚……”
无论如何,她爱着尹建勋,哪怕他这样伤害她,她还是爱着他。
再者,她咽不下这口气。她苏曼茹论相貌、论学历,论家世,哪一点比不上那个陆小西,怎么建勋的心,自始至终一直都在那个女人身上呢?
“爸爸,我该怎么办?”虽然眼前的父亲已不再健壮如初,但苏曼茹还是习惯于依赖他,她声音里依然带着哭腔,说道,“我做错什么了?我那么爱他,他却非要抛开我。爸爸,你让他不要和我离婚好不好?”
苏曼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苏名远,似乎只要苏名远肯帮她,她就能够挽回尹建勋的心。
“曼茹,和他在一起,你幸福吗?”苏名远问道。
是呀,她和尹建勋在一起幸福吗?她似乎从来没有在婚姻里品尝到幸福的滋味。可是如果他们不在一起,如果失去婚姻,她更加接受不了。
苏曼茹失神地看着父亲,“爸爸,我就是想不通,他凭什么离开我?他的一切都是我们苏家给的,他凭什么说离开就离开?他凭什么毁了我的幸福?”
“曼茹,”苏名远看着女儿,同样是女孩子,她和小西截然不同,一个坚决要为自己的生活做主,一个却总是把幸福寄托在男人身上。
“孩子,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到建勋身上呢。你上过大学,你有知识,有掌控自己命运的能力。不管建勋在不在你身边,你都可以获得幸福。爸爸希望你明白,幸福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不,爸爸,我不想离婚。”尹建勋是苏曼茹从少女时代就爱着的人,一想到失去他,苏曼茹就纠心地难受,“爸爸,我不想失去他。”
“那么,你又可曾得到过他吗?”苏名远叹息似的说道,“曼茹,如果在一起只能让对方痛苦,这样的婚姻,还不如结束。”
苏名远深知无爱的婚姻有多么痛苦。
苏曼茹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爸爸会这么说,半晌,她摇头,这个婚,她不要离。她换了恨恨的表情,说道:“不,我坚决不和他离婚。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我当成什么了?他以为找了律师来就可以得恁,他休想,我不可能让他和那个女人平白地获得快活!”
苏曼茹恼羞成怒的样子,像极了沈慧娟,让苏名远心里陡然升起几分不舒服。曼茹咬牙切齿恨着的那个女人,其实是她妹妹。
“曼茹,爸爸希望你在感情问题上能冷静一点,理性一些。”苏名远劝道。
可是此刻的苏曼茹又怎么冷静的了呢?她躺在床上,委屈和愤怒地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三十六姐妹4
苏名远来到客厅,沈慧娟正表情凝重地坐在沙发上。
她见苏名远出来,开口说道:“你刚才和曼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的意思是,让曼茹乖乖的离婚,拱手把好日子让给尹建勋和那个野女人?”
“什么野女人?话说得那么难听。”苏名远厌烦地皱起了眉。
“不是吗,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不就是野女人吗。那样的女人,我骂一句,你还为她叫屈吗?”沈慧娟最近因为苏名远的病,一直隐忍着,否则,早就说出更难听的话了。
她觉得苏名远在本质上和尹建勋是一样的,也是惦记着外面的女人,只不过,当年她死死地拽住了他,这场婚姻才总算是熬出头来了。
她说:“我不赞成曼茹离婚,就跟他拖着,拖到他死了心为止。”
苏名远的表情愈发难看了。当年,沈慧娟就是想尽了一切办法,使劲了各种手段,拖住了他,让他在这场不死不活的婚姻里挣扎了这么些年,整个一生的幸福就这样搭进去了。
沈慧娟还在愤愤地说着,“他不让我们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苏名远沉着脸,“你有没有替曼茹想过,这样拖着,对她又有什么好处?伤害别人的时候,其实自己也被刺痛了,大家都不舒服,都痛苦,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我看曼茹的好多想法,都是受了你的影响。”
苏名远这么一说,沈慧娟马上针锋相对,“那尹建勋是受了谁的影响?我看是你吧。”她本想再翻旧账,却见苏脸色铁青,便住了口。苏名远这一病,让他充分体会到他的重要性,不管怎么说,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主心骨,如果他再病了,她们娘俩可指望谁去?
她沉吟一阵,说道:“你就甘心让女儿吃了这亏,甘心让她离婚呀?这个女婿,不也是你选的吗?”
“这不是甘心不甘心的问题,我只是觉得,凡事要从实际出发,既然建勋铁了心要离,我们强拉住他也无益,只能徒增一段痛苦。事已至此,还不如早点结束错误。他们还都年轻,还有机会再找到自己的幸福。”
“可是怎么能这么便宜了尹建勋那个小子,你也不想想,他都对我们苏家做了些什么呀!我们苏家的这场灾难,还不都是他带来的。我咽不下这口气!唉,你说你当年干吗那么帮他,这可真是引狼入室呀。”
其实沈慧娟心里也明白,现在不是当年,离婚早已是家常便饭,不会有人像当年那样,怕受遣责而畏手畏脚的。再者,尹建勋也不是苏名远,他做事向来目的明确,不计代价。现在苏家也是不比当年了,强不离婚也难。但是一想到女儿吃了亏、受了伤害,她就欲愤难平。
苏名远叹道:“这也不是谁吃亏的问题,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在一起,其实是两败俱伤。”
三十六姐妹5
织云纺织制衣有限公司的办公室里,苗长恒问尹建勋:“公司的名称一定要叫‘织云’吗?我当初去注册的时候,工商局的人都说有点土呢。”
尹建勋悠悠地说:“织云是我母亲的名字,她以前办的公司,就叫这个名字。”
苗长恒不再做声了。
尹建勋问:“原来的那些客户,愿意跟我们合作吗?”
苗长恒点头,“都是老关系了,他们多数愿意继续与我们的新公司合作,少数几个有点犹豫,毕竟,我们是新公司,他们还难免会持观望态度。”
尹建勋点头。
苗长恒又说:“不知苏式那边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想些办法阻挠我们?”
尹建勋摇头,“他们就是想阻挠,也有心无力了。苏式现在不过是一息尚存、苟延残喘罢了。再说,我们创建这家公司又不是明仓暗渡,这里没有苏式的一分钱。”
这个,苗长恒是知道的。尹建勋早在很久之前就开始投资期获股票,这是这家新公司的资金来源。不过他觉得,尹建勋对苏式也的确太过绝情了,用些自杀式举措导致了苏式的败局,又把老客户都拉了过来,陷苏式于绝境。他对苏式怎么就这么恨之入骨呢?不管怎么说,他是苏式的女婿。
“建勋,一定要和曼茹离婚吗?”苗长恒不但和尹建勋是同学,跟苏曼茹也是同学。他知道苏曼茹对尹建勋一往情深。
尹建勋微微蹙眉,问道:“崔律师那边办得怎么样了?”
“崔律师说,曼茹坚决不同意离婚。建勋,你们毕竟夫妻一场,你难道对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吗?何必……”
尹打断了苗长恒,“这件事,我主意已定,你不必说了。”
苗长恒本想再劝说几句,见尹建勋脸上的神情很是笃定,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