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曾后知后觉
爱情就是如此,
让你寻觅千百遍,
不在花前月下,
不在海角天涯,
而在最平淡无波的岁月里。
(1)
蓝昕走得急,给肖凌骐打了通电话,连礼服都没有换,直接穿着高跟鞋和礼服就开往他所在的酒吧。她的心像被火灼烧着,焦躁、愤怒、急乱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弄得她心神俱乱。
开到半路,忽然下起雨来,细密的雨水直直地落在挡风玻璃上。蓝昕有些迷茫地望着前方,待晶莹的水珠布满玻璃,挡住她的视线,她才开启雨刷,又下意识地打开收音机。
主持人正在讲解一部爱情片,大抵是一对因为误会而错过终生的情侣,当彼此再见时,都已白发苍苍,女主角开始追忆曾经的似水年华,那么多美好的韶华记忆,可到最后都成了泡影。
明明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蓝昕的心却像是被针尖刺痛了般,生疼生疼的,心中感叹:爱情如此美,却又如此悲伤,错过一时便是错过一生,追悔莫及。所以,她要直接向那个人表白吗?不!她不确定他心中是否有她,要是被拒绝了多尴尬,多伤自尊,这一点对她而言,很要命。
开到酒吧门前,天已黑透,她找到停车处将车停好,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在车里先找了找伞,却发现车上没伞,只好拉开车门,提着礼服的下摆,冒雨朝酒吧门口走去。雨水仿佛一串串珠子,重重地打在她全身,没几秒,她便被雨水淋透,冻得有些发颤。
蓝昕抹去一脸冰冷的雨水,视线落到前方,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她再次抬手,擦掉沾在眼睫上的水珠,细细一看,在酒吧廊檐下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她认识的肖凌骐和程又嘉。
他们似乎在聊着什么,由于肖凌骐正对着她,她能看到他脸上略显沉重的表情,他向来一副逍遥自在样,何曾拉下一张脸。程又嘉不是出车祸了吗,为什么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她觉得讶异,不禁脱下发出刺耳响声的高跟鞋,走近了,站到墙边,这才隐约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肖凌骐疑惑地问:“为什么没有参加今天的新品发布会?”
这也是蓝昕心中的疑惑,听到程又嘉说:“不想去就不去了呗,这又不会影响我跟鲜果的合作。难道你跟蓝昕真的在谈,所以很在乎她的处境?”
“你什么时候跟那些记者一样八卦了?别在这儿胡扯!就算我跟蓝昕谈又怎样?是,我在乎她的处境,那你下次是不是要按理出牌,别再这样随心所欲?”
“嗯,我得想一想。”程又嘉停顿了几秒,似是在思考,继而说,“好吧,既然秦家二少都这么说了,我能不答应吗?”
秦家二少?难不成肖凌骐跟秦昊哲是亲兄弟?她想起秦昊哲手机上对他的备注是“弟弟”,再加上程又嘉这么说,那么他们定是亲兄弟了。
蓝昕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初见秦昊哲时,会觉得他有些眼熟。这么想来,秦昊哲跟肖凌骐的相貌虽不像,但两人的眼睛都格外深邃幽暗,嘴唇都比较薄,所以,从某个角度看,两人还是有点神似的。只是,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姓秦,一个姓肖,难不成是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妈妈姓?
因为他们是亲兄弟,所以肖凌骐才会向着自己的亲哥哥,而忘记了跟蓝昕的约定?
不知过了多久,蓝昕只觉得全身已经冰透了,雨水不停地落在她身上。她的手已放下礼服,长长的衣摆拖在地面上,沾染了一些污渍,她却浑然未觉。
蓝昕偏过头看向廊檐处,程又嘉已经离去,肖凌骐正转身往酒吧里走,她急忙从拐角处走出来,隔着雨幕,大声喊他的名字:“肖凌骐。”
肖凌骐悠悠然地转过身,看到淋成落汤鸡的蓝昕,面色露出惊讶,不过很快恢复他往常的神态,“被雨淋的感觉是不是棒极了?你还可以走得再慢一点的。”
蓝昕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道:“你跟秦昊哲是不是亲兄弟?”
肖凌骐看着面前的她,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她的头发被雨打湿,紧紧地贴着额头,看起来有些凌乱,雨水沿着她的发梢一滴滴落下,啪嗒啪嗒,发出细微的声音。露出来的半个肩膀上也全部落满了雨水,在廊檐晕黄的光线中,似剔透的水晶,发出晶莹的光。即使她再怎么隐藏,再怎么克制住自己,依然被他发现她的肩膀在微微瑟缩。
“要不要换身衣服再聊?”肖凌骐见她这样,着实怕她会感冒,好心提醒。
可是,蓝昕此刻根本无心顾及其他,又问了一遍:“你跟秦昊哲是不是亲兄弟?”
肖凌骐先是皱起眉,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除了身边非常要好的哥们儿知道他跟秦昊哲的真正关系,其他朋友一概不知,而蓝昕又不认识他要好的哥们儿,那她又从何得知此事的?他灵光一现,难不成方才打给秦昊哲的电话是她接的?于是,他问:“是不是你接的电话?”
“是。”蓝昕毫不掩藏,刘海上的雨水滴落到她长长的睫毛上,她轻轻拭去,语气咄咄逼人地问,“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哦。”肖凌骐拖长了尾音应道,并没有因为她严肃的表情而沉下脸来,而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耸耸肩说,“我们的约定中没说不让告诉秦昊哲,对不对?”
“对,当初是没这么说。但是,你知道告诉他之后,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后果吗?”
“后果?”肖凌骐觉得可笑,如果再不告诉他哥,估计他们以后都没戏了,他轻哼一声说,“你可要知道我们这场游戏的规则,更要知道游戏的初衷。如果结果跟初衷背离了,还有什么意思,还有继续的必要吗?你不就是想试探试探我哥到底喜不喜欢你吗?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你到底是戴了多少副有色眼镜,才会觉得我哥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蓝昕深深地吸口气,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由于太冷,声音都有点颤抖,“这些不用你来提醒我,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我能感觉得到。最重要的是,你别再跟秦昊哲说我喜欢他。”
“这就是你追求爱的方式?”肖凌骐的眼中露出些许鄙夷的神色来,稍稍扫了蓝昕一眼,继续说,“即使爱情面临危机,也不打算跟我哥表白?我告诉你吧,你就是个天大的糊涂蛋,以为我哥不关心你、不在乎你、不喜欢你,但我作为旁观者,一眼就能看出我哥有多喜欢你。还记得上次你跟我一起去参加庆功宴吗?我哥知道我们俩在一起时,你没发现他气得想杀人吗?他为什么三番五次地不允许你选择我这样的,你想过吗?还不是因为他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更加不希望你是其他人的,只能是他的。你心中可能很困惑,我哥为什么不跟你表白,想知道为什么吗?”他忽然停住话头,眉心微微皱起,露出不悦的神情。
“你说。”蓝昕听完他所说的这一大段话,心中不是没有惊喜的,然而更多的是不确定,不确定肖凌骐所说的秦昊哲喜欢自己是否是真的。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为什么不表白呢?对于肖凌骐接下来要说的格外期待。可是,她等了许久,只听到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竟有些哀伤,话头自此止住。
蓝昕却很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表白?”
“如果想知道答案,就去问我哥吧,你们不要再继续这种伤人伤己的行为了!你们不觉得累,我看着还累呢。”肖凌骐真心觉得他们俩之间哪怕有一方先开口,都好过现在这样,都不至于喜欢得毫无进展。
他作为旁观者,都替他们着急。今天给秦昊哲打电话,是不想让他误会自己跟蓝昕的关系,能够减少他们在一起的阻碍,希望他们能够早日在一起,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接电话的人不是秦昊哲,而是蓝昕。
(2)
蓝昕见无法从他口中得知答案,便不再刨根问底,说出找他的最大原因:“不管我和你哥最终会怎样,我希望,你现在不要告诉你哥我喜欢他,好吗?”声音渐渐有些喑哑,由于语调轻柔,甚是软糯好听。
肖凌骐本坚持要撮合他们,但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蓝昕,他的内心开始动摇,想着是不是要他们俩琢磨琢磨,要是发现都爱着彼此,就勇敢地表白。如果现在只凭他一人之力进行撮合,他们不愿意彼此表白,那他的撮合兴许并不是上上策。想及此,他不再对她进行劝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们看着办吧,我不参与了。”看着浑身湿透的她,又说,“赶紧回去,再待下去就要没命了!要不要我送你?”
“不管怎样,还是很谢谢你。不用麻烦了,我开车来的。”蓝昕已冻得打哆嗦,双腿发颤,只怕再多站会儿,就会狼狈地倒下。
“先不要说感谢的话,我说不参与,只是不参与你俩表白的事,没说其他事就不参与。还有,就算你想取消我们的这场游戏,我要是有求,你就要必应。”
“游戏继续。”蓝昕毅然决然地说。
如果他真的爱自己,还会一次次地纵容他的多情弟弟跟自己来往吗?如果他真的爱自己,还会一直固守阵地,坚持“她不动我亦不动”的策略吗?如果他真的爱自己,会一步步地主动靠近吗?
开车回家的那条路,显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蓝昕握着方向盘的手已是万分冰凉,身体也渗满了凉意,但这些对她而言都不算什么,心中想着,再坚持一下跟肖凌骐的那场游戏,看看秦昊哲会有什么反应,如果他仍旧与往常一样,让她看不出他对她的爱意,那么她就会放手。
要是摆在青春年少时,面对暗恋的人,兴许她会保留暗恋的情愫很久很久,可她已是27岁的女人,没有太多时间为一个人守候,放手也许是最好的决定。
想到这里,不是没有心酸的,她好怕好怕,怕他们没有结局,只是彼此的过客。
蓝昕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换掉身上的衣服,冲热水澡。
氤氲的雾气缭绕在她的四周,花洒上的热水啪嗒啪嗒地落在她的身上和白色瓷砖上。她一遍遍地搓洗着身体,目光却有些痴痴地望着洗手池上方的椭圆镜子,镜子上已布满小水珠,沿着镜面滑下一条条歪歪扭扭的水线。她从镜子里隐约能看到自己,却越来越模糊,是洗的时间有点久产生的头晕,还是因为别的?
她试图左右摇头,摆脱头晕的状况,非但没好,反而越加晕得厉害,胸口也上涌着一股恶心,一阵接一阵,万分难受。她终于忍不住这种恶心,连忙走到马桶旁,吐得稀里哗啦。一次次地反胃呕吐,导致她整个人都比较虚脱。冲走那些污秽,已满脸泪水。
蓝昕用凉水反复地扑到自己的脸上,洗掉蜿蜒在脸上的泪水。
这样的难受要如何说?身体简直都不像是自己的。她站得有些不稳,双手紧紧地抓住洗手池的边沿,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关掉花洒,打开取暖灯,忍不住蹲下身子,倚靠着墙,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好难过,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掏空,只剩下一副躯壳,孤零零地待在这寂寥的私人世界里,没有人可以给予她及时的温暖。
她多么希望此时有人陪伴在她的身边,哪怕什么话都不说,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就好。
可是,世界这么大,却没有一个人能随时为她取暖。
她光着身子,蹲了很久,久到她已经忘记时间,也忘记那悄悄流下的是泪水还是没有擦干净的水珠。
躺在床上,蓝昕的头开始有些疼,辗转反侧,直到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昕听到门铃声,还没坐起身,便感到头疼欲裂,浑身滚烫。她摸了摸额头,也是滚烫滚烫的,想来是淋雨发烧了。
她边下床去边打了几个喷嚏,双脚如同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虚软了一般,毫无气力,有点摇晃地往门口走,心中诧异,不知这么晚了会有谁来。
走到门前,门铃声还没有停止,丁零零、丁零零的,震得她耳朵有些发麻。
透过猫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开衫,开衫敞开着,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穿着极为休闲。再往上看,是长长的脖颈和上下动着的喉结,是男人无疑。蓝昕已被烧得头晕眼花,不去想到底是谁,迅速地仰起头,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这是一张多么英俊的面庞,如一幅精心绘制而出的油画。如此美好的男人,正是藏在她心底无法言说的秘密。
蓝昕似乎是瞬间找回清醒的意识,睁开迷蒙的眼睛,愣怔地望着猫眼中小小的他。
她手忙脚乱地理完凌乱的头发,再看着身上穿着的hellokitty的睡裙,头顿时耷拉下来,心中有个焦急的声音在说:“怎么办?”
在不断响起的门铃声中,蓝昕终于鼓足了勇气,缓慢地打开门。当门露出一条小缝隙时,她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脸越发红了。
(3)
门外的人一把推开门,力气之大,以致蓝昕一时没反应过来,一个趔趄,往右边倒去。眼看着就要倒下去,她试图抓住什么,伸出手却是虚空。右边的书架离她还有一米的距离,无论如何,也是找不到可以依靠之物。
也许就在一瞬间,秦昊哲稳稳地拖住她的后背,迅速将她往怀里拉去,拉入他宽厚而温暖的怀里。
须臾,蓝昕听到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随即,客厅极为安静,她便能清晰地听到从他胸口传来的心跳声,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传入她的耳膜,听得她一阵心悸。她的脸触到棉质T恤,能感受到那柔软舒服的质地,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温温和和的,像极春天里那柔和的风。
他温热的胸口,给她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她觉得万分安心。
蓝昕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怀里探出脑袋,睁大双眼瞧着与自己亲密贴合在一起的他。她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许恼怒,甚是不解。这么晚还来她家,明显是影响了她的休息,为什么他还要铁青着一张脸,怒视着自己?
“为什么没接我电话?”秦昊哲用审视般的眼神望她,手依然搂在她的腰间,一点也没有松开。
蓝昕用困惑的眼神看着他,问:“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自己去看!”秦昊哲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提高分贝说。
他说完把她往怀里搂紧了些,两人靠得更近,只要他稍稍低下头,好似就能吻上她的鼻尖。
本来就头疼欲裂的蓝昕,此刻被他紧紧地箍在狭小的空间里,与他近在咫尺,呼吸有点困难,呼出的气息滚烫一片。
她渐渐力不可支,却依然强撑着自己,乌黑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起来格外明亮,如湖水般清澈明净。她张开苍白干燥的嘴,铿锵有力地说:“这么晚来找我,非奸即盗!”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明快的调调—浅浅的微笑,嘴角上扬到某个位置,便就此停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他煞有介事地看着她,伸出左手,抚弄着她披散在肩头的头发,随意地挑起一绺,在手指间一层层缠绕,直到发端,无法再绕上去,才停住手中的动作。同时,看到她龇起牙,略略不悦。
他并没有理会她的疼痛,轻轻扯了下指尖的发。她依然不声不响地望着他,眼中透出些倔强。
如果疼就说出来,像她现在这样用牙齿咬住下嘴唇,极力隐忍的样子,不是他想看到的。为什么非要在他面前逞强?即使疼也不会吭一声。
她越是如此,越是激发出他心底的不痛快。
他稍稍松开她,掌心依旧抚在她的睡裙上,修长的手指不禁拽紧了她的睡裙,指关节微微发白。他扫了眼她身上的睡裙,嗤之以鼻地问:“你说,你穿成这样也能吸引我?幼稚!”
虽然有点幼稚,却比往常的她少了很多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多了几分俏皮,显得平易近人,不会让人产生距离感。
蓝昕瞪着眼看他,说:“首先,我穿成这样不是特意为了见你,或者是为了取悦你。其次,大半夜的把我吵醒,又没什么急事,是不是很没绅士风度?最后,要是没事,立马走人!”她指着门口,下逐客令。真希望他越早走越好,她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已发觉强撑着的身体越来越不配合,头重脚轻,痛觉一阵阵地席卷而来。
不知道是她的表情泄露了她的病状,还是她实在软绵无力,以至于下一秒,她便看到他抬起手,放在她额头上,面色蓦地一惊,眉心聚拢,厉声说:“知不知道我有十万火急的事?”
“嗯?”蓝昕的声音已渐渐低下去,身体轻轻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有十万火急的事,就是来见她。但他没有亲口告诉她,而是说:“就是要破坏你跟周公幽会。”说完这个谎,他都觉得荒诞,与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竞争,真是令他汗颜。
秦昊哲从肖凌骐那儿得知蓝昕被雨淋后,一直担心她会感冒,临到半夜,依旧无法入眠,满脑子装的都是她。
是的,他无法放下她,无法把她独自留在寂寞的房间里—难过了没人安慰,生病了没人照顾。孤零零的一个人,就像风中的落叶,随风飘摇,零落成泥,多凄凉!
所以,他先给她打电话,然而,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他急了、慌了,立刻套上灰色开衫来找她。来的路上,街道上已经空荡荡,只有那瓢泼的大雨和昏黄的路灯陪着他。他开得快,希望能快一点见到她,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安然无恙。
幸好他来了,他的手一碰到她的额头,就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他有些生气,气她的倔强,明明已经发烧了,却依然强撑着。
秦昊哲不等她反应过来,弯下身,拦腰将她抱住,大步朝卧室走去。
蓝昕已没有什么气力挣扎,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嘴唇太过干涩,说起话来都有点不利索:“快……快把……我……放下来。”
但是,抱着她的这个人,哪里听她的话,看也没看她,想着能让她躺到舒适温暖的床上。
蓝昕见他不理会自己,便不再说话。她已有些了解他,当他执拗起来,定是无人能阻挡。她的鼻端盈满他身上散发出的沐浴后的清香味,如同午后泡开的茉莉花茶,芬芳清雅。这是属于他的味道,是她忍不住想拿个小匣子收藏起来的味道,待想念时,轻轻打开,闻到这味道,便会觉得他就在自己身边,如此多好!
她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可身体却不听使唤,让她无可奈何。
(4)
如果他不能早一点离开,那就让自己早一点睡着,蓝昕心里这样想。
然而她的头一沾枕,非但没有一点睡意,反而更加难受。奇怪的是,方才他抱她来客厅时,她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是个感冒患者,完全沉浸在他温暖的怀里,那样的感觉美妙到不可言说。
他轻轻地掖好她肩头的被子,又低下头凝视着她,眉头微蹙,摸上她的额头,声音里带着些许责怪:“知不知道你发烧了?吃药了吗?”看她的眼神却分外地宠溺。
蓝昕摇摇头,心底泛起一股酸意,他所问的,何尝不是这世间最温暖的话语?她所要的不过是简单的关心,这样也就足够了。
“要去医院吗?”秦昊哲边问边把她一边的头发别到耳后,触碰到她柔嫩的小小耳垂,亦是如灼烫的烙铁。
蓝昕一口拒绝道:“不去。”这么晚了,她躺在床上,仍然能听到外面的雨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听得格外清晰。她觉得感冒后吃点药,睡一觉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在这下着大雨的夜晚,还麻烦他送自己去医院。
好在他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强求她,大概是考虑到外面冷,要是再冻着了,岂不是雪上加霜?于是,秦昊哲继续问她:“有感冒药吗?”
“嗯。”蓝昕边说边要坐起来。
秦昊哲急忙摁住她的肩膀,“我去拿。”
蓝昕的手撑着床,由于他忽然使力,手肘立刻弯下来,骨节处响了下。
他听到响声后,急切地问:“疼吗?”
“没事的。”蓝昕觉得这时的他,关心她关心到过分,所以,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声音轻柔地说,“药在桌上右边的第一个抽屉里。”
蓝昕躺在床上,视线却停留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疾步走到桌前,背影修长,脊背弯下来,听得一阵物体碰撞的声音,清脆的、沉闷的,组合成一首首风格各异的交响曲。
他整个人都被白色的光线笼罩着,看起来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在明媚的亮光下愈加发白,灰色毛衣那毛茸茸的质感也愈加清晰,给人的感觉暖和又温馨。
就在此刻,蓝昕还觉得脸上残留着他毛衣上的丝丝温暖,如和煦的风。
如此温暖的人,谁会有抗拒的能力?
而他言行举止间的冷然,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养成的?蓝昕猜不透,也没跟他熟到可以聊这个话题的份儿上,只好将疑惑埋藏心底。
蓝昕看着他走出去,想来是去接水。她几乎在他出去的同时,侧过身来,望着他的背影远离自己的视线,直到消失不见。
待再见到他时,他手中端着一杯水,朝她走过来。
秦昊哲走到床边,先把杯子搁置在床头柜上,再低头看她一眼,才发现她似乎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映下一小圈阴影。她的面颊不知何时已飞上两抹绯红,嘴唇却有点干裂。
她长而微卷的头发全数在枕头上铺散开,衬得她的肤色越加白皙,不施任何粉黛,散发出一种脱离俗世的气质。
窗帘没有完全拉好,从窗外洒进来的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像是罩上了一层白色的薄纱,煞是好看。
他看得入神,轻手轻脚地蹲下来,望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如同扑闪着翅膀的蝶。他凑近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她看清楚。
秦昊哲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忍不住想联系她,忍不住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才赫然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意。
也许早就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对她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所以,在以后的每一次见面里,才会在人群里一眼发现她。她虽然不及别的女人那么妖媚那么漂亮,但她有自身独特的美,高傲起来像一只冷艳的白天鹅,温柔起来像一只乖顺的小白兔。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在快碰到她脸颊的瞬间,忽然顿住,生怕吵醒了睡美人一样。
如今,触手可及的机会摆在面前,是再伸过去几厘米,还是缩回手来?一念之间,便可改变很多。一旦错过,便不会重来。
最终,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朝蓝昕的脸颊移动,缓慢至极,落在她脸颊上时,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在赵倩之后,遇到过一些对他有好感的女人,有妖娆的、清纯的、甜美的,可是,跟她们在一起,丝毫提不起兴致,根本不会有怦然心动的时候。这令他郁闷了许久,差点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
直到遇到蓝昕,他才彻底明白,原来并不是他不爱女人,而是没有遇到对的女人。爱情就是如此,让你寻觅千百遍,不在花前月下,不在海角天涯,而在最平淡无波的岁月里。
此时的秦昊哲丝毫不知晓,紧闭双目的蓝昕,其实正在假寐。她不忍心睁开眼,怕一睁开,这样的美梦就会瞬间如同泡影般消失无踪,她希望在这美梦里多沉浸一秒也好。
当他的手触及她脸颊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加速,激动和兴奋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可以把他这个举动,看成是他喜欢自己的表现吗?
如果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定然是想拥有她的一切,不管是她的心还是身体,所以,他才会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脸颊?
不管梦有多美,总会有被惊醒的时候。
他的手已离开她的脸颊,声音压得低,似是怕吓着她,温热的气息近在耳畔,“起来吃药吧。”语调温柔得不似往日里的他。
蓝昕慢慢地睁开眼,看到了逆光里的他,离自己近得差点要贴上她的脸。她微微睁大眼,慌忙地侧过身,双手撑着坐起来,说:“你对每个女生都这样?”
秦昊哲从床头柜上拿过杯子,递给蓝昕,想把药片也放到她的掌心,听到她这话,放在半空中的手忽然一顿,随后才把药片给她,忍不住轻笑起来,“我对其他女生怎么样,很重要吗?还是说,想知道我只对你特殊对待?”
蓝昕先喝完药,再把杯子放回原处,倚靠在床上,说:“你对我特殊对待?笑话!只怕你心中还对前女友念念不忘吧!”
“都说了是过去的事,怎么谈得上念念不忘?”秦昊哲边说边帮她盖好被子,从一旁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望着她问。
蓝昕说这话并不是毫无依据的,索性就直接说:“如果你已经彻底忘了她,为什么桌上会有她的照片?就不怕睹物思人?”
“哦。”秦昊哲像是幡然醒悟般地应了声。
都说初恋情人会一直让人惦念,悬在心头。秦昊哲也只是凡人,赵倩是他第一个深爱过的女人,他用了很久很久才将她从自己的心头剔除。但是,桌上的那张照片却一直舍不得扔掉,曾经,有好几次他都下了决心,一定要扔掉,拿起来却又放下了。那么深爱过的女人,就算相忘于江湖,留下她的照片做个纪念也好。
直到他再次见到赵倩,才发现,几年之后,那张照片的意义已没有几年之前那么重要。相框被打碎的时候,他是气愤了许久,所以,对蓝昕的态度冷冰冰的。见到赵倩后,发现自己不再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既然她只是自己的记忆,就把她留在记忆里好了。至于那张照片,不要也罢。于是,他在某个深夜里,站在落地窗前,一手拿着照片,一手拿着打火机,看着火焰一点点地吞噬照片的每个角落,直至全部化为灰烬。
秦昊哲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启口:“照片,已经没有留着的意义了。”
“那条项链呢,为什么想要?”蓝昕干脆把心中的疑惑都问了出来。
秦昊哲只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可笑,即使要回了项链又怎样,难道是想多一个物品来留作纪念吗?现在已毫无这方面的念想,挑了挑眉说:“你问我这些,是想知道我还爱不爱她?然后,你好有机会乘虚而入?”
蓝昕咳嗽起来,下意识地掩住嘴,不屑地看着他,说:“什么叫乘虚而入?你以为我想走进你这扇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她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说,“是你的亲弟弟。”
她以为他会大吃一惊,没想到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依然很淡定地望着她,挑起唇角说:“别以为有些事能瞒得住旁人,就也能瞒得住我,你真的是我弟弟的女朋友?”
(5)
秦昊哲早就在质疑他们俩的关系,如果蓝昕真的是肖凌骐的女朋友,上次他把她强行从饭店带走的那次,肖凌骐一定不会放过他,势必要跟他来场争夺战,但是,他却跟自己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哥,别自欺欺人了。如果爱着一个人,憋在心里不说出来,有没有觉得不好受,就好像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肖凌骐是什么样的人,秦昊哲比任何人都清楚,是他的绝对不会让给别人,不是他的他会想方设法地夺过去。当年,赵倩还是他女朋友时,肖凌骐也爱上了她。后来,秦昊哲得知后,气愤得恨不得揍他一顿,世间那么多女孩,为什么他就非得喜欢上自己的女朋友?多次跟他沟通后都无果,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主动不见赵倩了。
还有,今天肖凌骐竟然破天荒地告诉他,蓝昕被雨淋的事,潜台词他又何尝不知道呢?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肖凌骐会这么好心告诉他吗?很显然,他们之间定然没什么,至于之前他们说是各自的男女朋友,想必是个谎言,到底为什么要说那个谎,他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再从现在蓝昕的一些问话中,秦昊哲更是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她一定是喜欢自己的,所以才会用那样的方法来试探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她。这样的她,并不让他讨厌,反而会觉得有些可爱,当然也比自己勇敢。
上一段恋情的失败,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人,也不敢轻易说爱,如果真的想让爱的人幸福,就一定要有给她幸福的能力。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给她想要的幸福,更加不确定什么时候表白才是最好的时机。
所以,他在感情上是怯懦的,站在爱情的边缘,面前好像始终横亘着一条线,而他就是没有勇气跨出这一步。
蓝昕沉默了很久,想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跟肖凌骐的那个约定,最终依然没说,而是说:“如假包换。”
既然她不想承认,秦昊哲也不想逼她回答,更不想揭穿她,便转移话题,说:“头还疼吗?”
蓝昕把手探出被子,指了指额头,说:“看不见我头上都冒虚汗了吗?你以为刚才我吃的是神丹啊,一吃就见效?”
“毛巾在哪儿?”秦昊哲看到了她额头沁出的点点汗珠,在白色的光线下晶莹闪烁。
“卫生间,白色的那条,四周有小花的。”蓝昕说完,侧过头来,小脸皱成一团,心中如有丝丝棉线缠绕,裹得她甚是难受。她开始后悔刚才说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可是不说吧,会让秦昊哲觉得她就是喜欢上他了。他说她乘虚而入,多难听,不得已,只好搬出了肖凌骐。然而,这就是给她断了所有的退路,跟他铁定没戏了,想到这些,头越发疼了。
很快,秦昊哲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手中拿着白色毛巾,走到床边,把毛巾叠成一小块豆腐状,想放到蓝昕的额头上。
蓝昕却抬起手,想拿过毛巾,说:“男女授受不亲。”
但是,他并没有如她所愿地把毛巾给她,径自把毛巾放到她的额头上,格外小心而仔细地擦拭着她额头的汗珠。
她本内心烦躁郁闷,这些情绪慢慢地被驱逐掉,内心也变得柔软,眼神柔和地望着头顶的那只手。
真要命,他一旦温柔起来,她就不忍心跟他作对,于是,她保持着沉默的姿态,一动不动,任由他细心地照顾自己。
她真庆幸,跟他相处的时刻里,没有再出现想呕吐的状况,要不然真的是丢脸丢大发了。
帮她擦完额头,他低声说了句:“睡吧。”
蓝昕有些无法抵挡他的温柔,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还很乖顺地躺下来,然后才赫然想起,面前的这个大活人还没走呢,连忙说:“谢谢!你早点回去。”
她觉得这话的言外之意他应该懂,但是,他却不明白似的,说:“外面还在下雨,不介意我在这儿过一宿吧?”
介意,很介意!蓝昕暗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不介意吗?她一口回绝道:“寒舍简陋,你会住不习惯的。”
秦昊哲却依然不明白似的,云淡风轻地说:“当然会住不习惯,我又没有在这里留宿过。房子虽不大,但谈不上简陋,很温馨。”
蓝昕不知道他怎么就一点都不懂她的意思呢,明明在下逐客令,他偏偏一副“此地不留爷,爷也要留下”的表情,拿他没有办法。她听着外面的雨声,想想这么晚了,他又给自己拿药端水的分儿上,终于同意了,“家里小,就一室一厅,没有多余的卧室,那你今晚就将就下,睡客厅的沙发上吧。”
秦昊哲心中暗喜,却没有表露出来,说:“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发高烧的她,要是不能及时退烧,一定要把她送医院。
蓝昕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关心自己,心中流过汩汩暖流。虽然头还是疼,但有他在的夜晚,似乎温暖如春,一夜好眠。
蓝昕是被明媚的光线唤醒的,阳光照耀在她白净的面颊上。她睁开迷蒙的眼,头疼已经好多了,只有轻微的疼。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正值七点半。
她睡裙也没换,穿了件外套就走出卧室,看到还在沙发上沉睡的秦昊哲。他的身上盖着那件灰色毛衣,微微蜷缩着身子,似乎有些冷。
蓝昕觉得他真是傻,临睡前也不问她拿一条被子,他要是着凉了,她的责任就大了。没来得及多想,便立刻返回卧室,拿出一条毛毯,弯下身子,蹑手蹑脚地帮他盖上。
趁他熟睡的间隙,蓝昕细细地望着他,望着他这张似乎怎么看也不会看腻的英俊脸庞,想着他昨晚对自己的细心照顾,脸上不禁有了甜蜜的笑容。
幸福有太多的定义,在她心里,幸福就是能安安静静地看着熟睡的他,一遍又一遍,这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