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白银镇的前一天晚上,江城带着小五,几乎寻遍了镇上的每一处街巷。
“少帅,夫人和小少爷看来不在这里。”小五回头对着愁眉深锁的江城道。
江城眼中失落,但随后又释然,就算踏遍千山万水,他也要寻到她。
爱上一个人,本就不易,生死相许,更是难得。因为珍惜,所以江城心中怀着侥幸,怀着最后一丝希望。
“我们回去吧!”江城背着手,语气中带着清冷。
楚晴明领着军队,直奔洛阳,宋洲际听闻国民军队南下的消息,并未有想象中的惧怕。此刻宋洲际,向季雨要求,以包夹之势,打国民第十二军一个措手不及。
建苏城内
美人城的生意没有以往热闹,城里的大半部分富家小姐,都迁出了建苏城。
刘子怡走在美人城里,视线扫过玻璃橱窗内,琳琅满目的珠宝。虽然刘家败落了不少,但是还算的上衣食无忧。刘子怡明白,国民军队迟早会来清除城内存在的军阀的势力,但是刘家要是离开了建苏,到了别处之后,地位比这里低下不少。
所以刘子怡还是决定待在督军府里,至少她还能被人恭敬的尊一声,三姨太。
“哟,这不是三姨太吗?”迎面走来一位脂粉气浓厚的中年妇女。
刘子怡皱眉,觉得面熟,喊不出名字来。
“我是葛家老爷的姨太太,我们还在一起打过马吊呢!”葛家姨太太颤笑得像朵喇叭花一般。
刘子怡这才想起,建苏城里有一位葛家老爷。听闻葛家有意和杨家攀亲,但是女儿葛微微和杨杰斯性格不搭,此事便就搁下。
“哎,我当初看见杨家那小子,精气神都不错,你说说怎的,命就这么短呢?”葛家姨太太惋惜道。
刘子怡也随着叹气:“杨家当真是没落了。”
“好在还有一个少奶奶,不过这个少奶奶,有些来历。慕容局长当街抢人,这才杀了杨家少爷,我看咱们建苏城,也不能避免红颜祸水的事情发生。”
刘子怡闻言,寻问起这位少奶奶的消息,得知是陈子汝时,恨意渐起,陈家姐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刘子怡心想,陈阿娇和江城有私情,那陈子汝就算的是江城的妹妹,那自己还是可以沾亲的。再说陈子汝现在是金贵了,整个杨家都要依着她,倒是可以让她帮帮父亲的酒厂。
刘子怡逛完美人城,赶着黄包车,来到杨府门外。
家丁进去通报,出来的时候,回道:“少夫人说,她正在处理后事,很忙,不便见客。”
刘子怡没想到陈子汝这么绝情,一时发愣,立在门口道:“不会的,你家少夫人是姓陈,名子汝吧!那是我的妹妹,曾在我家住过一阵子。”
“和你说了,我们家少夫人很忙,没空见你。”家丁十分冷漠,刘子怡的自尊心受挫,开始对着门内道:“陈子汝,你出来啊。是不是怕见到我,所以躲了起来?”
“请你赶快离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家丁挡在门前,神情严肃。
刘子怡看着连一个家丁都无视她,还这么无礼,一时忍不住,当街骂道。
“你一个家丁,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陈子汝,你姐姐勾引少帅,还生下一个孩子,你又勾引其他的男人,坐上了少奶奶的位置。你们姐妹俩,都这么不要脸吗?还是你们姐妹俩,都是这种翻脸不认人的主。我们刘家养了你们姐妹俩这么久,最后你一句不见就打发了,有谁像你们这么忘恩负义!”
骂的难听,为了避免旁人闲言闲语,家丁迅速上前,想压着刘子怡尽快离开。
“怎么,要赶我走了,怕我揭穿你们少奶奶的真面目?”刘子怡吼道。
杨府门前,缓缓走出陈子汝的身影,陈子汝头上缠着丧带,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叫骂的刘子怡。
刘子怡一瞧,冷笑道:“你终于敢出来了!”
“我有什么不敢出来的。”陈子汝问道。
刘子怡没想到陈子汝如此理直气壮,内心气更不打一处来,指着陈子汝道:“好,你说我们刘家养育你们这些年,你们不仅不报答,还将我推之门外。”
“刘子怡!”陈子汝皱着眉头,打断了刘子怡的话,不悦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时我母亲将手上的财产,悉数交给了舅舅,希望舅舅能够抚养我们,不然你母亲哪有这么好心。我待在你家中,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下人才有的待遇。若不是姐姐前来接我,我恐怕一辈子都穿不上绫罗绸缎!”
“狡辩,我们刘家养你是不争的事实,你却如此回报我们,现在你也是杨家的大少奶奶,我们不说多了,五年五万大洋,总应该给我们吧!”刘子怡怒目圆瞪。
闻言,陈子汝抚了抚眉心,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她在刘家五年,包含姐姐,用的不过一两千大洋。刘子怡这女人,还真是贪得无厌,她正是想到了刘子怡的来意,才不愿见她。
她不愿在杨府里,和刘子怡大吵大闹,失了杨家的风度。
见陈子汝沉默,刘子怡以为五万大洋还有机会,便高声道:“陈子汝,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帮助陈阿娇,让她进了督军府,她能当上九姨太吗?你能有机会留学吗?”
陈子汝转身,揉了揉耳朵,不想再和刘子怡争辩。
“陈子汝!”刘子怡瞧陈子汝准备离开,连忙叫住了她。
“五万大洋没有,我这里倒有一千大洋,从此以后,我和姐姐与你们再无关联。”陈子汝冷冷道。
刘子怡自然不肯,回道:“五万变一千,你当菜市场砍价啊!”
陈子汝定定的瞧着嚣张跋扈的刘子怡,下定狠心。“既然你不要一千大洋,那我一个子也不会给你。杨家现在在举行后事,没空和你闹,要是你再泯顽不灵,就不要怪我狠心了。”
“陈子汝!”刘子怡跺了跺脚,似乎很是羞恼。
曾几何时,陈子汝还是只会躲在陈阿娇身后,娇羞胆小的女孩子,连她都不敢去正视,怎得如今性子练得这般野。人终究是要变的,刘子怡叹了一口气,她早就知道陈家姐妹不是什么善茬。自己还傻乎乎的推波助澜,让陈家姐妹,麻雀变凤凰。
不远处的街道上,季雨打量着杨府门前,对峙的两人,刘子怡的骂声,这边都能隐隐听到。
原来这杨家的少奶奶,是江城的小姑子,那抓了她,自己手上不就是握有一张王牌吗?
季雨狡猾一笑,摇上车窗,对司机道:“去警署。”
警署外的梧桐,最后几片黄叶,飘然落下。
慕容双好奇季雨,突然来访。
办公室里,季雨大摇大摆的坐在座椅上,手里转着钢笔道:“我今天晓得了一件大事。话说你住在督军府,我问你,杨家少夫人陈子汝,你认识吗?”
慕容双心头一跳,佯装镇定道:“怎么了?”
“她倒没怎么,她的姐姐陈阿娇,听说是督军的九姨太。”季雨阴森的目光,瞧着慕容双。
慕容双眼皮猛跳,回道:“的确。”
季雨拍手笑道:“那就对了,这九姨太好像和江城有关系,两人藏渡陈仓,竟然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九姨太和孩子,倒是寻不见,不过陈子汝是江城的小姑子,江城必然会念着这一份情。”
慕容双不可思议的听着季雨将要对陈子汝下手,潜意识回道:“军头,江城这人捉摸不透,你怎么知道他会念着情谊?还有九姨太和江城虽然都在传有私情,但是谁也没有证据。”
季雨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慕容双。“慕容,你今天很怪,以你的性子,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你怎么这时候这么犹豫?”
“我只是觉得,不必多此一举,江城并非有三头六臂,到时候打起来,谁输谁赢,都是未知之数。”
季雨点头,虽说未知,但是手上多一张牌,毕竟要好打些。于是季雨站起身子,吩咐慕容双道:“你不用同我说了,将这位杨少夫人,随便安一个罪名进去,到时候,就由你们警署关押着。”
“随便安一个罪名?”慕容双挑起眉头,满眼都是疑问。
季雨奇怪道:“当然,你又不是没有做过。”
慕容双眼神闪躲,心里排斥着,以女人做诱饵,更排斥以陈子汝做诱饵。
杨府
陈子汝烧着纸钱,明日一早就要将杨家父子,抬去火化。
这两日,哭丧的人不断,陈子汝倒哭不出来了,仿佛那一颗热血的心,也随着杨杰斯死去。
晚风刺骨,陈子汝跪在灵堂中,想起第一日进来时,杨虎的语重心长。
她从未遇见这样一位父亲,开明达理,虽然时不时会生气的怒斥,但是最后总会为孩子着想。杨杰斯一直不能释怀杨虎为了工作,顾不上家庭,其实杨虎是想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事实证明,杨虎用双臂,撑出了建苏的半边天。
她从杨虎身上学到很多,也从杨杰斯身上学到很多。
只可惜,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
马敬仁和胖子,在大厅里,帮忙料理后事。胖子感慨:“大哥,你说人命怎么就这么脆弱,我昨天闭眼都梦见和这小子,在英国伦敦的街头弹琴唱歌,一睁眼就发现他躺进去了。”
“正是因为短暂,我们才要多赚钱,避免以后出了什么事,都没有什么好留给后人的。”马敬仁回道。
“你说,现在混战严重,就那个江城,听说建了个国民十二军,一路南下,所向披靡。要是真的让国民军队拿下江山,我们的日子真的会好受吗?”胖子对此表示怀疑。
马敬仁摇摇头,所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在此期间,乱世出英雄。谁也无法说出个肯定的答案。
不过,马敬仁还是希望江城领导的国民军队,能够将天下混战的场面统一起来,不然像他们这样的企业家,没有支持,根本就活不下去。
“行了,你拿点东西给子汝送过去,她一天没吃饭了。”马敬仁对着胖子道。
胖子为难道:“我不送,你不知道,我看见她哭肿的双眼,消瘦的脸,心里太难受了。当初在英国,她可是女神级的人物,现在跟具行尸走肉样!”
马敬仁白了胖子一眼,也明白陈子汝的情绪,便只好亲自拿着一碟小菜和一碗米饭,走到灵堂。
立在门口,马敬仁停住了脚步,不知为何,他心里也生出和胖子一样的感情,他怕见到陈子汝那张苍白的小脸蛋。
虽然他兄弟是因为陈子汝才死,但是活下来的人,更不好受。
那慕容双,仗着季雨,干出这样的事情,迟早会有报应的。
警署里,慕容双想起白日里季雨的吩咐,心绪如麻。让他将陈子汝放在潮湿黑暗的牢房里,他还是犹豫。
不知道为什么季雨突然知道,陈子汝和江城的这层关系,不过季雨当真是怂,这么怕江城,还不如投降算了。
慕容双想着,气愤的一拳捶在桌面上。
战争,最忌拿老人女人孩子说事。
第二日,杨家送葬的大队,穿过建苏的街道。
陈子汝,抱着杨杰斯的遗照,表情默然严肃。
漫天的火光,燃烧的灰烬,将冬日灼烧。
陈子汝抿着嘴唇,努力让自己看着坚强,可是看着杨杰斯在火堆中,化为一抔黄土时,陈子汝还是脆弱的捂着嘴巴哭了起来。
悲伤难以控制,陈子汝跌倒在地上,终是放声痛哭。白色的丧带,迎风飘动,孤独又悲寂。
这时候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那日在花园中,陪自己一起痛哭,说着会照顾自己一生一世。怎么办,上天带走了最爱她的那个男子,她却没有好好珍惜。
陈子汝终于学会了爱情,可是教会她爱情的那个男人,永远的离开了她身边。
难受的是,自己还必须为了他,为了他肩上的责任,继续活着。
木屑伴着燃烧的火焰,散落的到处都是,浓厚的黑烟,弥漫着火化场。
陈子汝的心,死在这一刻,如同落入水底的石块,终日埋葬于黑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