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态度如此强硬,楚晴明和胡一希对视一眼,知道这件事办不成了。
楚晴明整整衣领,站的笔直,尽量不失军人的风度。
“既然少帅无心战事,那我们只好回去了,打扰了。”说完楚晴明和胡一希,心生失落的大步离开。
走出大门时,胡一希突然转头,表情极其凝重。“江城,你应该知道最先是工人,帮我们拿到了战争的主动权。但是他们收缴了武器,关押了工人,又找出我们的人,残忍杀害。我亲眼看见我的战友死在我面前,但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就像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一样,选择离开。”
胡一希说着哽咽了一下,眼中强忍悲伤。
“走吧。”楚晴明沉声道。
两人走出院子,房间里安静一片。
江城坐在座位上,呷了一口茶,抬眸,敛起深沉,温柔的问道:“小太阳说他想吃**葫芦,我们上街去买吧!”
小太阳听到**葫芦,开心的拍起手来。“好啊,好啊。”
江城既然装作若无其事,那自己只好识趣,回道:“行啊,我们上街吧!”
两人走在小镇上,镇子的人,镇子的环境,没有受到外面的干扰,依旧平静祥和。
陈阿娇默不作声地抱着小太阳,她以为江城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刚才的情景,显然他是知道的。不然从头到尾,他的态度不会那么坚决。
她知道,江城是在乎的,只是表面漫不经心。
他的第十二军,不是平白无故就会滥杀无辜的工人,他需要一个解释。
四月,满城柳絮纷飞,在万物复苏的季节,却弥漫着窒息的死亡感。
陈阿娇跟在江城身后,江城突然停住步子,转头看着走神的陈阿娇,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江城将小太阳接过,单手抱在怀里,右手牵着陈阿娇,语气极其稳重。“阿娇,我答应过你,会陪你一生一世。我不是说说的。”
“其实我很庆幸,你能够及早的抽身,不然现在可能你会进退两难。眼下国民政府对地下党无情的捕杀,是害怕地下党的壮大。不过若是他们真的代表人民,又何必害怕,谁来做主,不都是一样吗?”陈阿娇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
江城揽过陈阿娇的肩,劝道:“做不做少帅不重要,我是老百姓,自然站在老百姓这边。只是我很可惜,可惜北伐的口号,终究是口号。罗松是我的老师,地下党也有曾经我的战友,我不知谁对谁错,我只能静观其变。”
陈阿娇点头,回道:“乱世之中,能够独善其身,很难的,但是江城,江二爷,你做到了。”
江城嘴角微扬,下巴抵在陈阿娇的额头上,轻飘飘的开口道:“是啊,我很庆幸,因为你的缘故,因为家里的缘故,我回来了。不然若是上面让我当刽子手,我还真不知所措。”
“那就静观其变的,时间会证明,到底谁才是人民的选择。”陈阿娇头搭在江城肩上,小太阳乖巧的抱着陈阿娇的脖子,一家三口,立在杨柳堤岸上,温馨十分。
民国一十五年的四月,从上海蔓延的暗杀,将地下党人逼到了绝境。
但是他们迅速明白,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枪杆子下才出政权。于是开始了和国民政府正面后面战场的周旋。
民国一十九年,定都南京的国民政府,还是不放弃对地下党的围剿。
这一年,小太阳五岁,到了可以打酱油的年纪。
水灵镇小老百姓的日子,过的还算清闲。
白家包子铺的生意,依旧如日中天。
这一日,白家包子铺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这位客人压低了帽子,一身长衫,坐在店的最里面,点了一份包子。
江城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位客人,只觉得眼熟。
“罗老师?”江城将手中的盘子放在罗松的面前。
罗松摘下帽子,笑了笑,回道:“我乔装前来,没想到被你这么快的拆穿了。”
“老师怎么有空来到这里?”江城虽有惊喜,但是也奇怪。
“当然是来看你了,阿娇呢?”罗松拿起筷子,挑着包子,尝了一口之后,赞不绝口。
江城和沈如慧打了一声招呼,便在罗松对面坐下。“阿娇在学校,学生还没有放学。小太阳也在学校上课。”
“小太阳几岁了?”罗松和江城聊起了家常。
“五岁了。”江城心知罗松贵人事多,绝对不会是来看自己这么简单。
罗松一听小太阳五岁,便道:“五岁的孩子,你就让他上学去了?”
江城笑笑。“他要是不愿意去,我还能逼着不成?这小子鬼灵精着呢!”
“男孩子嘛,是该调皮一些的,将来他要是喜欢,就来我手下,我亲自替你教他。”罗松笑道。
闻言,江城目光略有深意,也挑了一柱子包子,装作漫不经心道:“老师,第十二军现在怎么样了?”
罗松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目光闪躲着。“你也知道,政军总司令成立了嘛,所有的军队都得按照编制。第十二军的人都被安排到不同的队伍去了。”
“那大帅呢?”江城刚一说完,罗松就制止道:“什么大帅,现在没有大帅了。”
见江城不解,罗松回道:“沈明忘在国民政府成立的时候,就辞职了,说是养老。他也一把年纪,我们就同意了。”
江城点点头,沈明忘是只老狐狸,肯让他辞职,除非他是觉得那里的官场不适合他,倒不如图个清修。
“老师,等会我带你去家里喝杯茶。”江城道。
“好啊,我吃得差不多了,现在就走吧!”罗松擦擦嘴,便站起身来。
罗松和江城两人边走边谈,罗松转头,望着江城,欲言又止。
“老师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江城,你可曾想过回去?”罗松表情认真起来。
江城沉默不语。
罗松继续道:“你也知道,地下党人十分顽固,到处在做思想工作,他们和我们周旋了,也有几年。我想你回来,你回来之后,继续当你的少帅,然后将他们铲除干净。”
“老师,为什么你们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呢?”江城这一问,罗松不由得皱眉,反问道:“他们莫不是来找过你?”
江城叹气,回道:“老师你就不要乱猜了,少帅我肯定是不能回去当了,你也看见了,我有自己的家庭。只要你们能够给我们百姓一个安定的社会,我们就知足了。”
见劝说不行,罗松只好道:“江城,我也不勉强你,你要是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不过有一个忙,你一定要帮我。”
“什么忙?”
“楚晴明逃到湘西去了,经线人透露,他在护城一带。原本驻扎护城的沈氏军队,已经被编制了,重新的军队去驻扎,护城的说什么也不让进。就是那个章家,还有仙女山上那群土匪,不由分说的将我们派出的一支军队的粮饷给劫了。
你说说像什么话!我在想,湘西护城一带,民风彪悍,他们又有枪支,善于利用地形打游击战,我们肯定驻扎和寻人有困难。听说你和排帮那头子有交情,所以我想请你帮忙说说情。”罗松回道。
听着罗松的叙述,显然是国民军队想要围剿楚晴明他们。
国民政府的军队,大量在城市中驻扎,进入这些穷乡僻壤,着实困难。
不过,国民军队和护城那边的人起了争执,自己还是不好帮忙。
听闻国民军队的几次围剿,最后都是失败,根本打击不了地下党人强大的生命力,江城都暗自佩服他们的韧性和毅力。
这场战火,一触即发,自己要是做点火索,做好了,就是美名远扬,做差了,便是千夫所指。
前几日,陈阿娇还在哀叹闻一多先生和李大钊先生,他们两个都是文学大家,思想有一定的高度,但是他们都毫不留情的批判了国民政府,想必不会是无中生有。
此时江城是犹豫的,是继续独善其身,还是帮老师口中的这一个小忙呢?
这时,巷口陈阿娇和江景阳,蹦蹦跳跳的回来了。
江景阳看着青石板的青苔,主动拉住陈阿娇的手道:“妈妈,跟我走这边,那边滑。”
“你怎么知道那边滑?”陈阿娇笑道。
江景阳抬起头,委屈道:“我每次回家走那边,都绊的四脚朝天。”江景阳摸摸屁股,似乎疼痛还在上面。
陈阿娇哈哈大笑。“太阳,四脚朝天不就是乌龟了,你为什么这么骂自己?”
江景阳有些羞恼,伸出小手,跳了跳,想捂住陈阿娇的嘴,可是够不到,便急道:“妈妈,别笑我,别笑我。”
陈阿娇瞧见江城和罗松在巷子里,便拉着江景阳走到罗松面前。
“罗老师好。”陈阿娇随江城唤着。
罗松打量着陈阿娇,水灵镇果真养人,陈阿娇越发水灵的紧,就像是从画卷上走出的仙子,只能存在于诗人的笔下。
“快进去吧,我来做饭。”陈阿娇挽着江城的胳膊,走进了院子。
在灶房做菜的陈阿娇,心思飘远,罗松是国民政府的高官,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是有急事。刚才看江城一副为难的样子,莫不是想要让江城回到军队里?
江景阳坐在灶房的灶台前,努力添着柴,添了一会儿便探出头来问道:“妈妈,火大不大?”
陈阿娇回过神来,看着一脸花猫的江景阳,不由得笑笑,招了招手。“过来,妈妈把脸给你洗一洗。”
江景阳明亮的大眼睛,看了看火势,摇头道:“还是待会洗吧,要不然我又要弄脏脸了。”
欣慰小太阳的懂事,陈阿娇继续炒着菜。
小太阳现在还小,跟陈阿娇江城睡一屋,但是长大了就要独立,自己睡一屋,所以江城提前就为小太阳收拾了一间书房出来。
陈阿娇又将陈家院子收拾了一番,每个周末的下午,帮成绩差的同学补课。
罗松在书房里走了一圈,叹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是按照小太阳的喜好布置的。”江城回道。
“我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罗松问道。
江城沉吟道:“老师,恐怕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有能力,我已经和排帮的人好多年没有了联系甚至我现在连章家人的模样都记不清楚。俗话说,人走茶凉,我怕是力不从心。”
罗松眯着眼,对于江城这一套推脱,显然很不满意。“江城,虽然你没当军队的少帅了,但是我们的心里,你还是少帅,还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人。你的影响力,并不小。现在我看见你在这样一家小店面里,我很心疼,很难受。我的学生,现在哪个不是位居要职?你是我最得意的,你不该沦落成这样!”
“沦落?老师,你错了。我过的很开心,我老婆孩子,父母都在我身边。我闲时还可以赏花赏月,生活是惬意的,你说我没追求也好,说我甘心于此也罢。我不后悔,有人想要王侯将相,我志不在此。我的前半生都在战斗,而只有阿娇的出现,才使我的心得到平静。”江城正经回道。
罗松惋惜,又是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是不配拥有山河的。突然罗松觉得江城陌生起来,不知是因为他们的信仰不同,还是他们选择走的路不同,曾经志同道合的师生,却不得不在这件事上,分道扬镳。
“既然你不肯帮我,那就作罢。公事谈完了,我们还是谈谈私事吧!”罗松转变态度,开始和江城闲话家常。
江城感受得到罗松的疏离,他们再也回不去,以前无话不说的亦师亦友的关系了。
桌上的氛围很怪,罗松和江城的表情都很凝重,陈阿娇努力找话题,江城和罗松两人都聊不到几句。
送罗松离开的时候,夜空中挂着弯月,江城背着手,一袭月白色的长衫,风姿绰约。
江城目送罗松,心想:对不起罗老师,我和虎头的感情是干净的,我不想因为其他的什么事情,染上污点。
朋友是无用的,无功利作用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他也清楚,所谓少帅,早就成过眼云烟。
民国二十五年
日军全面侵华,紧接着东北三省沦陷,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国民政府不作为的行为,激怒了社会各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