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才一出口,清光就发现自己有些心急了。
因为他很快便注意到那双眼中过于明显的错愕情绪:对她来说, 那个突兀至极的提议应该是难以理解的吧?——也是, 要求身陷命运其中的人做到像他这般旁观者清的地步, 怎么说都有点强人所难, 即便再是冷静的理性思考者也不会例外。
不出意料的, 他听到了那个带着笑音的柔软声线如此回问道,同时也一如既往地混杂着某种温和的包容力:“突然间怎么了……真是的,像这样的要求很容易被误解成私奔的噢?”
清光脸上的认真神情瞬间出现了裂痕:“私、私奔?!难道指的是那个……不不, 等一下……”
直到慌乱中无意地发现了少女嘴角的促狭弧度, 清光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紧张的必要——但先前的反应已然被她一览无余, 他只好故作镇定地咳了咳, 微微低下头好让两旁发丝遮挡住那对发红发热的耳尖:“主人!现在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情绪起伏之下, 他不自觉地又将口中的称呼换回了最初、也最为熟悉的那一个。
说罢,清光定了定神, 将他深思已久的担忧与交织在脑海中的各种想法组织成语言,郑重其事地一一在她面前展开。
“……清光的意思是, 我可能身处在一个无法打破的死循环里?”真夜听罢, 似是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也就是说, 只要没有外力介入, ‘过去’的我就必然无法改变这个会在未来死亡的定局。而当属于‘过去’的时间推移到了如今我们所在的这个未来, 我就会走向相同的死亡,然后再被下一个‘过去的我’发现?”
黑发红眸的付丧神少年闻言稍稍放松了些许手上的力道,神情复杂地颔首道:“是……所以请相信我。”
其实还有很多想对她说的话, 还有更多想要告诉她的、有关那些不会在寻常生活中被触及到的神秘领域——尽管知道说完这些话或许就能说服自家这位偶尔喜欢钻牛角尖的审神者,但清光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说的,就只剩下这一句苍白无力的“请相信我”。
因为无论是向审神者透露任何涉及『神秘』之事,抑或直接出手干预、影响审神者的命运轨迹,都是不被允许的。
不能出言提醒,也无法以历史旁观者的身份帮她改变未来,加州清光最终选择了第三种方法——即便要负上背叛之名、成为被忌讳的“流亡者”,只要少女在此点头,他就会履行自己先前所说的承诺,与她一同逃离出这个被时间和命运束缚着的枷锁。
正因为某个理由而心情愉快的真夜本想再笑着开口调剂一下气氛,但在触及到清光眼中不可动摇的坚定时,她却不禁有些愣住了——说不清具体的理由,也无法辨别此时的触动究竟因何而生,她突然很想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沉重。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的付丧神深深地呼吸了一气,再度开口道:“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既任性又……”
“不,我知道的。”真夜不怎么费力地便挣开了对方的双掌,顺应着自己内心的想法抚上那张清丽的脸,指尖从白皙光洁的唇畔一路上移,在绮丽而上扬的眼尾略有中顿,最终在他眉梢的位置停住了,“清光应该也考虑过很多吧?”
她感到他明显一震,于是抬头轻轻笑了笑,很是突然地说道:“还有五年。”
“……什么?”清光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之前没有和清光说过吧。我所属的年代,距离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时代还有五年时间。”审神者一边解释,一边微笑着收回了轻抚着他的动作。
从颊边撤离的温度就像另一双曾经松开过他的手,付丧神下意识地虚握了握双拳:“是么。这样的话……”依稀记得,从那个人进入新选组开始、直到走至最后的尽头为止,似乎也只不过短短五年而已。明明用着像他这样难以驾驭的刀,却……活不长呢。
只不过是再一个……转瞬即逝的五年而已。
少女神态平静,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般摇了摇头:“不不,或许在清光看来不过是一段晃眼可过的短暂时光,但如果我真的会在五年后走向这样的结局,那它就是占据了我生命五分之一的重要组成呢——嘛,虽然我还是不认为自己会这样轻易死了……”
“但是清光提到的逃走——或者该称之为神隐?”说到这里,她有意停下看了看他的神情,然后才加重自己的语气道,“那应该也不是什么轻松的解决方式吧?或者干脆就是……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使用的最后手段?”
观察到他轻咬着牙移开视线的小动作,真夜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在双方不约而同保持了数秒沉默后,黑发黑眼的少女忽然释然地笑了起来:“清光,你知道么,人类真的是一种非常矛盾的生物呢。明明是那么的脆弱又无力,却总会在短暂的生命中升起一种能够战胜命运的自负……你看,其实反过来想一想,我们现在所见的未来,其实不也正说明了之后四年的平安无事么?”
“等一下,你难道是想……”
之后的话语,被那根抵上他双唇的食指制止住了。
她笑着冲少年眨了眨眼:“嘘——不要急。先听我说完,再考虑要不要和我定下这个约定,好么?”
……
被审神者描绘的未来晕晕乎乎地带进了她的步调后,直到与他作出约定的少女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旋律走出房间,加州清光才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么重要的约定,刚刚自己却由着她勾了勾小指就当是约好了?他明明是打算……用那种最正式的……
思及那个郑重得足以达成某种契约的必要前提,少年的双颊就不由浮上了再是明显不过的红晕:“……啊啊,真是的!”明明早在最初开口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这一点了,为什么在错失纠正时机后自己却完全没有勇气向她开口提出那个要求啊!
“清光?怎么了,还在那边发什么呆呢?”发现他没有跟上自己,真夜不禁从门边探了探脑袋,语带疑惑地催促道。
“啊马上!”被她喊得莫名有些心虚,清光飞快地应了一声,勉强收好了自己复杂的心情,几步走出房间,然后从那扇似是被自己踹坏了门锁的房门无声地移开视线,随即佯装无事地将其虚掩上了。
见少年似已恢复到了平时的正常状态,真夜便不再挂念地拿起先前那张双面的彩印海报,翻到之前还没来得及过目的背面,边看边脚步轻快地向楼下走去。
当视线扫到某一行字,了却心中某桩大事的少女突然没控制住地一个踉跄踩空,完美地以身诠释了乐极生悲的含义。
“小心!”眼角余光瞥到那副即将发生的惨状,打刀少年立刻反应过来,一个冲刺向前伸出了手,但也终是无力回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与少女的手臂以毫厘之差错过。
第一时间自我保护般地闭上了眼,真夜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此刻的惨烈光景,在重力的作用下硬生生地从楼梯中段直接跌到了一楼的楼梯口——还是脸朝下。除了对自己的不慎欲哭无泪以外,真夜也只好在心中庆幸地板上铺有厚厚绒毯了。
在主观感受中无比漫长的不到一秒内,真夜感到自己撞上了那片意料中的柔软地面……等等,似乎完全不软啊?!
宛如撞上铁板般的冲击力差点没把她的胸压平也就算了,受灾情况最严重的还要属莫名其妙磕上什么硬物的鼻梁——真夜都快被脸上的钝痛弄懵了,正要抬手去揉却听见身下的“地面”也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
茫然无措地微仰起脸,少女尚且泛着生理性泪光的双眼就这样与一双氤氲而朦胧的碧瞳对上了。
“主人你没事……山姥切?!”急匆匆地冲下楼,加州清光见到眼前的意外景象不禁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喊出了那个无辜受害者的名字。
她有事!
真夜默默地在心里回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似的支起上半身,低下头看了一眼那枚印有熟悉刀纹、距离自己鼻尖至多只有几厘米远的金属佩饰,终于慢半拍地发现了眼前的事实:“等、等一下,为什么楼梯口会躺着一只被被……咳咳,为什么山姥切会躺在这种地方啊?!”而且还目光朦胧地望着她一言不发?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她就能那么准确无误地砸到他身上?!
她明明记得自己上楼之前,这把陷入半醉状态的打刀还安安分分地捏着遥控机坐在电视机前的?而且她似乎也好好吩咐了某两把刀好好照顾他?想到这里,真夜立刻扭头向后方台阶上站着的付丧神投去求解的目光。
“……反正只是仿品而已,很快就没有兴趣了吧。我知道的……”举起双手以示清白的加州清光还没来得及给出解释,注意到身前的审神者将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金发碧眼的付丧神一边低声喃喃自语着,一边板着冷淡中透着失落的表情、将脸转向了侧面。
真夜顿觉头大不已地回看了看那张陷入消沉模式的漂亮侧脸,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如今还保持着跨坐在他身体两侧的尴尬姿势,顿时就脸红着想要站起:“不,那个……抱歉,但是……有话不能好好说么!像现在这样的……”
虽说她在这次出阵前选择了军队款式的制服,但在入室脱去了过膝长靴与风衣外套后,如今也不过是衬衣、马甲和裙裤的着装而已,再加上这次的裤裙长度确以观赏性为主——真夜低头看了看和双腿内侧紧邻着的、属于他人的长裤布料,顿时恨不得立刻翻身从他身上滚下来。
明明扭过脸却还悄然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审神者表情的付丧神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拽住她的袖口往自己这边扯了扯:“现在这样的,怎么了么?”
真夜被那股难以抵挡的力道拉扯得重心直往前倾,下意识地向在场的另一把打刀报以求援的视线。加州清光立刻会意,几步来到楼梯口前试图为审神者解围:“啊哈哈哈,主人的意思是让山姥切不要就这样躺在地上……”
“之前,你们讨论了什么吧?”对他的话语充耳不闻般,山姥切国广语气平淡地道出的下一句却成功令清光正伸向少女的手僵在了半空。
“那、那个嘛。”比起认真地背着同僚们策划过偷跑计划、心虚地低下了头的某位付丧神,真夜显然表现得自然许多了——如果忽略她小心翼翼撑起自己的狼狈动作,“总之是一些要紧事,很难三言两语讲清楚啦……”
“……我明白了。”定定地望了她几秒,面容俊朗的付丧神青年心灰意冷地闭上了碧色的双瞳,再度将脸扭向一旁,“也对,一边只不过是件仿制品,另一边却是陪伴最久的初始刀剑……会选哪个已经是不必过问的事了吧?”
提及初始刀的话题——尤其还是由自己另一个本丸的初始刀开口、平静却也怨气满满地陈述着的——本还想趁机起身脱困的审神者也僵在了原地:这、这似乎意有所指的话真的不是在控诉她这次没有选他作为初始吗?!而且一往这个方向上想,在真夜心中作祟的就不止是愧疚感了:这种莫名的被前任和现任夹在中间的酸爽……又是怎么回事啊!
她僵硬地瞥了瞥身后僵立着的付丧神少年,又看看身前触手可及的倾世美颜,几乎都快想给他们跪下了——噢不,她已经是用双膝支撑着自己后半身的重量了,但相对应的……姿势似乎也变得更加奇怪了?发现了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后,她不禁恨恨地捏紧了手中的那张万恶之源。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受到尚未散去的酒精影响,山姥切国广有些迷蒙地甩了甩不甚清醒的脑袋,抬眼望向视野中那张背着光的模糊面容,一改先前的低气压、坚定无比地开口道,“这把刀也好,这份……想要保护你的心情也好,都绝不是什么冒牌的假货!”
此言一出,顿时满室寂静。
半晌过后,真夜小心翼翼地前挪了几步,伸手掀开那顶盖过金发青年半张脸的白布兜帽。默默无言地凝视了数秒后,她不禁心情复杂地转头看向同样被惊到无言以对的清光:“他醒来如果能回想起这一句话……大概会原地自燃吧……”
黑发红眸的付丧神少年回过神来,一脸正气凛然地提议道:“所以为了山姥切的身心健康着想,就请主人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地狱复习模式下挤出来的一章_(:3」∠)_其实压缩了很多内容【扔到下一章
地狱模式下周1-2更……就是极限了!【所以尽量不写太复杂的内容烧脑_(:3」∠)_轻松推剧情撩刀过修罗场不也挺好的么!
最后感谢青青小草小天使的地雷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