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开始哭起来, 川上富江就完全刹不住了。

    之前那故作的高深被打碎, 原形彻底毕露。

    他在石心面前本就没有什么形象，因此哭起来毫无顾忌。

    “呜，反正我就这样任性傲慢自以为是……呜。”

    “既然这样，你干嘛还来找我啊！”

    “看到我这样弱小又傻的过去、我想要杀死的过去, 你是不是更讨厌我了。”

    “我也无所谓了, 我就待在这里不走了。”

    “反正外面那些富江又不是我搞出来的, 我就等着所有人富江化再出去、唔！”

    见川上富江已经进入喋喋不休的幼稚模式，石心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很好。

    效果极佳, 至少是把话头止住了。

    见他安静下来, 石心移开唇。

    “你在我的眼里, 就没有强大过吧。”

    “不是一直这样吗？想要的东西总是求而不得, 就把怒气发泄到既得的东西上, 又蠢又恶。”

    “真是，太笨了。”

    “不过，”石心和他额头抵额头，双眼对视, “我也是求不得啊。”

    “怎么会，你可是连全世界最美的富江大人都俘获了。”川上富江拥住她，明明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仍能大言不惭地自卖自夸。

    石心笑了笑, 说道：“你也好，其他人也好，都能对某个特定的人产生爱恨憎怒之心吧。”

    “这种吸引力, 就像一个坐标一样，哪怕你再虚浮弱小，只要对方还在这里，就能让你知道自己的坐标。”

    “‘我喜欢谁’。”

    “‘我讨厌谁’。”

    “人被称为社会生物，就是因为可以在群体里，通过联系来确定自己的存在。”

    “那我呢？”

    她抚摸他的脸，表情是人类般的温柔形状，但那双异常的金瞳，却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情绪。

    进入诺亚状态后的石心，拥有恐怖的力量，无比强烈的食欲，以及作为代价，其他作为人类仍存有的情感被压抑到了最低谷。

    若非石心本来修行的就是无情道，对这种状态有着强大的理性作为抑制机制，那么现在的川上富江早就成为她的腹中餐了。

    “包括你在内，所有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反过来说，我无法确认‘我’。”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不能对人产生爱意呢。”

    “遇上你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因为我从始至终，都无法爱自己。”

    “你虽然和我是两种极端，但至少【川上富江】是爱着【川上富江】的。”

    “而【石心】无法爱【石心】。”

    因为就和对待这世间万千生命一样，她连自身都无法成为【特例】。

    ——一视同仁。

    川上富江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喉咙里仿佛堵了什么一样。

    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女人，把她的一切剖开来放在他面前，坦诚所有。

    可剖开后，那里只有一片悲哀的虚无。

    他所能想到的那些安慰，在此刻都变成了可笑的虚伪。

    他能做些什么呢？

    川上富江一直不愿意做任何事情来玷污自己的手。

    他觉得自己理应高高在上，不需要流汗，不需要流血，因为自有人为他完成所有事情。

    因此，他只需要坐着王座上，俯瞰那些愚民们即可。

    ——忙碌一生却永远求不得的可怜人们。

    直到现在，川上富江才发现，原来坐在高位上的自己，也不过是同样的可怜人。

    因为，他要开始做一件得不到回报的傻事。

    可是他竟觉得甘之若饴。

    少年拥住少女，手掌笨拙地抚摸她的头，轻声道：“我发现，那些爱我如痴如狂的人终究会置我于死地，偏偏无论如何也无法爱上我的你，却是唯一保护我到最后的人。”

    简直就是讽刺，爱他者弃我他草芥，无情者护他如珍宝。

    “你找到我了，所以，作为奖励，我会跟你走。”

    就在他尾音落下之际，地面开始翻涌，大量的血肉将两人淹没住。

    石心看着那血肉缠绕在少年的身上，直到看不出人型后，慢慢变成了一颗巨大的心脏。

    最后缩小到正常心脏的样子，轻轻落在石心的手上。

    此刻，她面前出现了一扇门。

    她推开后，走了出去。

    *

    灰色的天花板、昏倒的人群，还有或坐或站的富江们，门外正是石心进入记忆的地方。

    也是少年口中的【真实】。

    信竖起尾巴，说道：“欢迎回来。”

    石心看向那蛇形态的富江，说道：“如何让他恢复原状？”

    信笑了起来，“原状？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原状哟。”

    “他在【真实】里，不过是一颗心罢了。”

    他满是恶意地说道：“除了脆弱的妄想，什么都做不到。”

    “那作为头的你，也不一样脆弱吗？”石心的竖瞳看着他，直接道。

    信的脸一瞬间扭曲起来，他似乎有些欣喜又有些愤怒，“才不是，我比‘他’聪明多了！”

    石心露出微妙的表情，“……你确定？”

    “而且为什么对【心】就那么温柔！”一旁的森同仇敌忾道。

    少女富江同样忿忿不平道：“对对对，还和他交心耶。”

    水谷丽子“呵”了一声，“还额头对额头呢。”

    女孩和男孩异口同声道：“明明我更可爱吧！”

    扫视过在场的富江们，石心挑了挑眉，说道：“放心好了，不管是川上富江的哪个部位，我都不认为可爱。”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竖瞳里满是食欲，“倒是很美味。”

    富江们纷纷抖了抖，露出害怕的兴奋神情，就连她手上的心脏都跳得快了起来。

    “那么，现在可以‘恢复原状’了吗？”她对眼前这些【人】说道。

    信卷了卷尾巴，说道：“那好，最后一个问题，在场里的富江们，你选谁？”

    石心叹了口气，迎着所有人期待的目光，说道：“不都是【你】吗？”

    “但也可以选选最喜欢的部位嘛！”

    “我最聪明！”

    “对啦，石心心真是狡诈……”

    六人一边抱怨，一边集中在一起。

    女孩走了过去，变成了右手。

    男孩走了过去，变成了左手。

    女人走了过去，变成了右腿。

    男人走了过去，变成了左腿。

    少女走了过去，变成了躯干。

    少年走了过去，变成了头。

    属于【川上富江】的肉身浮在半空中，双眼紧闭。

    石心靠近，将手中的心脏交付于【他】。

    从呼吸开始，生机在这副身体里重新焕发出来。

    她看着他睁开眼。

    熟悉的神情出现在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他笑着，眼角上挑。

    “石心心，要不要来个久别重逢的见面吻？”

    作者有话要说：　　四川九寨沟地震了，重庆这边都有震感orz刚刚从九寨沟旅游回来的我……

    九寨沟超级美，无论如何，希望四川人民能够平平安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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