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28章 章一百二十八
    见证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父子吵架,原也是这般毫不留情地撕破脸面, 互相责怪。汪直也算是开了眼界, 忽然也有了底气。打开奏折的手也没那么抖了, 说话也顺了,整个人往前一站还真对得起他这个名字来。

    他上秉的既然是江宁织造的事,此处就要来说一说姚宝明这个人。

    姚宝明担任江宁织造前前后后有二十一年时光。他似是和这个位置十分有缘, 当几年或升迁平调, 然后又重新回到这个位置上。在杭州织造, 苏州织造上的官员或一蹶不振, 或步步高升, 或不得好死时, 姚宝明则像是被一条绳子牵着一般, 牢牢地栓在江宁织造府里。

    织造府既为皇帝耳目,可直达天听, 叫常人看来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位置。但这位姚大人似乎总是抓不住机会。永嘉帝六下江南,有五回他赶不上。最后一回赶上个尾巴, 也不知道有没有捞到什么好处。

    凡是在江南的人都知道,这位织造大人说是皇帝心腹,其实也只是个瞎子聋子, 一问三不知。就连皇帝本人都不怎么记起他,谁叫江宁已经有了一个甄应嘉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姚宝明利用着他偶尔脱离江南的机会,捕风捉影,暗中巡查,找到了许许多多足以叫朝堂震颤的东西。然而, 他查出来了,却不说。如若不是这一次突然的变故,他大概会把那些东西一起带进自己的棺材里。

    姚宝明查出的东西皆有关太子。由泰汇昙为首等人暗中为太子梁烨进献各例违制禁物。这些东西冒犯天威至何种地步?势同谋反!

    当初泰汇昙犯事被押入京,昭王殿下密中审问。就以此等似是而非之事误导之,叫他以为江南有人在那四艘船上放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借机发难。他为何慌了?因为没有一个皇帝能忍受手下的人想要背叛颠覆自己,涉及谋反哪怕小若米粒也会叫锦衣卫挖地三尺去查。

    他曾经为太子做的事情被翻出来不过早晚。

    此时梁煜再暗示一二,泰汇昙是彻底怕了。于是他干脆来个鱼死网破,反正江南一遭有些势力的都在盐税上动过手脚心思。不叫我活,你们自然也不好过!有这么一个内鬼在,揭露贪腐也变得易如反掌。

    泰汇昙确实因为临时反水,及时“回头是岸”保住了一命。虽家财全没,革职后永不录用起复,但好歹保住了一条老命。

    但世间之事就是这般无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泰汇昙大概永远都想不到,他为了保命能断尾全招供。也有人会为了保全自己把他供出来。

    梁煜向永嘉帝汇报盐税上的账对不上,有一部分就是被挪用做了别处。

    从永嘉三十一年开始,泰汇昙任漕运总督起,他贪污来的一部分银子用作给太子购入铁器马匹,并在燕冀有专门的草场饲养。另有海外舶来撞一大金钟也被送入了东宫之内。且几乎每一年,都会抽出一部分银子购入只能在中西东三座主殿才能铺设的金砖,借河道送入京城。

    其他不用说,就仅仅是这三样就已经足够扎永嘉帝的眼了。这些东西告诉他,他的好儿子好太子时时刻刻都在做着登基皇位的梦。甚至已经等不及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规划自己的帝制。因为明着不好做,就算是冒着风险他也要把东宫弄做与京内同样的架势。

    当永嘉帝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除了愤怒之外更有恐惧。他现在病着,年老体衰。那个等不及的儿子只要稍微不耐烦一些,随便用个什么法子,这万里的大好江山就不在他手里握着了!

    原本他不放梁烨出来是因为他知道,盐税案里既然涉及泰汇昙就一定涉及梁烨。当初第一次废太子的时候,不就是因为梁烨贪得无厌在江南捞得太狠了些。

    上一回凭着心疼这个儿子,永嘉帝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这一次他还这样想,看似圈禁实则保护。叫朝堂上的弹劾奏议的连身火不会烧到太子身上。还怕梁烨出来后难控朝局,叫人暗中传送些许消息。

    而梁煜似乎也打算“到此为止”,所有贿赂贪腐的案查也只到一品大员为止。甚至把已经乞骸骨的老臣揪出来也没有再往上捅破。当时永嘉帝还十分欣慰,感慨自己这个较真格的儿子终于知道了什么叫“见好就收”。

    现在这些念头都是带钉的巴掌,全往永嘉帝脸上狂抽。

    不过他现在并不在意这些,永嘉帝只在庆幸:还好,还好将这逆子给关押起来了!如若不然,此时坐在皇位上的怕已经不是自己了!

    汪直已经报禀结束很久了,含凉殿内一派静默。在极其失望愤怒之后,永嘉帝的语气不复以往与梁烨说话时的温和——高高在上,生杀予夺。

    “梁烨,你有何话说?”

    太子哼了一声:“还有什么好说?父皇若觉得这是真的,那便是真的了。”

    对他到现在还死鸭子嘴硬,永嘉帝已然是不抱什么回头是岸的奢望。望向梁煜问道:“若算上这些,如何?”

    梁煜并不慌忙,只道:“对上了。”

    “好好好……”

    永嘉帝大叹三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他道:“太子梁烨,朕念其自幼失母,诸多不忍。其幼时便谆谆教训,凡所用物皆系庶民脂膏应从节俭。乃不遵朕言,穷奢极欲,逞其凶恶另更滋甚!

    而今其深负朕之厚望!自为太子来,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淫_乱。恣取国帑,干预政事;私养兵马,擅取禁物,结党营私,意图谋反!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必致败壤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

    今废去其太子之位,圈禁西郊皇陵,若无新皇诏令,此生不得回京!”

    圣旨之下,众人寂然跪地接旨。而梁烨却也只是冷笑一声,转身往外走去。尚未踏出殿门,身后传来永嘉帝的声音。

    “低贱舞姬之子……”

    梁烨因为这一句话彻底僵在原地,然后如疯了一半转身冲了过来。他双目赤红,满面狰狞,“我是低贱舞姬之子,你又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他似是真的疯了,面对着亲生父亲也似乎想要扑上去同归于尽。张保寿疯狂叫着护驾,其余几个皇子则是冲过来要拦住梁烨。

    但四个人依旧按不住这么一个发疯的人,梁烨一边骂着一边往玉阶上冲爬,涕泪口水糊成一脸,看着永嘉帝不像是看父亲,而是此生最大的仇人!他只管骂着:“你又算什么!你又算什么!穷奢极欲,恣取国帑,哈哈哈,你才是这朝中最大的蟊贼!庸君!昏君!”

    他骂的一众人魂飞魄散,殿外的侍卫冲进来塞住他的嘴,连脱带拉将梁烨拖了出去。可即便他已经被拖出去了,殿内还是能听到梁烨不甘而恨怒的呜咽声。所有人都忘不了梁烨离开时手指抓扣着地面,瞪着眼睛,愤怒不甘怨恨害怕的模样。

    一直冷眼瞧着梁烨被拖出去的永嘉帝微微勾起了脊背,面色灰败。他提了好几口气,才终于挤出一句:“你们都下去吧……”

    没人敢说话,都静默告退。退了几步,永嘉帝又唤:“煜儿……”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梁煜身上。永嘉帝张了张口,说:“你,去清宁宫瞧一瞧你母后吧。”

    “是,儿臣知道了,”梁煜应道。

    待退出殿外,梁沅露出疲惫之色。梁灼本来和梁煜有话要说的,但看他这个模样也很不放心就说先走。

    梁煜点头表示知晓,说:“你送他去吧,母后那里我会说的。”

    献王殿下倒似要过来说什么,结果一个小太监慌脚慌手地跑过来告诉说他府里一个侧妃要生了。儿子比兄弟重要,梁锋自然也走了。

    剩下一个梁机,一直走到无人的假山藤萝下,他挑着嘴角的笑过来说:“恭喜三哥了。”

    梁煜瞧了他一眼,“现在道喜还早了一些。”

    以往对梁机的挑衅,昭王殿下从来是置之不理。如今却是格外的不客气,来一句怼一句。

    梁机强忍着没露出难堪的神色。整理了一番,他好心劝道:“要入主东宫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也格外有底气。可是三哥,二哥便是因太过傲慢才栽了跟头。教训在前,三哥可要当心着些……”

    似乎是觉得他这话很好笑,梁煜不由勾了勾嘴角,“既然是这样的教训,你也不用费心了。”

    既然没有那个资格机会,傲不傲慢的确是无需他来多操一份瞎心的。梁机脸色终于青了,瞪眼道:“你!”

    梁煜好整以暇地反问:“难道不是?”

    被今天咄咄逼人的梁煜吓到了,梁机色厉内荏地凑近怒问:“三哥怕不是得意忘形了?!难道你就这么确定自己能当上太子了!”

    “我当不成?”梁煜反问道,“难不成你成?”

    梁机大恨,指着兄长,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梁煜不理他,径直擦身而过。梁机站在原地,怒火中烧,只想在梁煜那张嚣张的脸上狠狠踩上一脚。在原地逗留许久,他才瞧着梁煜离开的方向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跺跺脚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废太子的话用了一部分康熙废胤礽的原话,都搜得到的;另外那个金砖不是金色的啊,是一种十分厚重的青石板色,有兴趣请搜索关键词苏州 御窑 金砖

    ——————

    然后,再问一遍番外要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