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
阳光热烈,金门的红漆反射着艳糜的光。
四周禁军侧立,百官朝服相迎,虽然人多,却一片肃静。
撵轿停靠,帘帐一划,郁秀绝美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优雅华贵,可脸上却是冷若冰霜,周身蕴着浓厚的寒气。
百官更加肃然无声。
宫中并无妃嫔,所以目光所及,只有身着蓝色朝服的官员。
男人淡淡而立,百官正惊疑这皇后怎么没同皇帝乘一辆轿子,却见后面的轿子缓缓走出一个曼妙的女人。
她身材削瘦,出宫还莹润雪白,可现在她的脸不再娇艳如花,苍白憔悴,更是爬满了愁丝。
皇帝也不走过去,让她自己慢慢走到众人面前,他一眼都没有看她,或许是懒得,这帝后之间的气氛着实诡异。
人皆有好奇之心,再说盛世欢曾那样盛宠锦瑜,瞩目在她身上的目光绝不逊色于盛世欢。
百官打量的目光多了一分狐疑。
盛世欢凤眸轻睐,环视了众人一圈,百官吓得立即低下头,不敢再看。
可是那疑问就像猫爪挠心似的。
有精锐的官员还是看出了端疑,这皇帝似乎对皇后有几分冷淡。
在这趟祭祀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待锦瑜终于站到他的手边,盛世欢嘲讽地看了她一眼,却对百官淡淡笑道:“朕出去多日,帝都倒是仰仗各位爱卿了。”
百官诚惶诚恐道:“皇上说哪里话,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是做臣子的本分。”
盛世欢微微颔首,“朝中应该积压了不少公务,明日开始上朝。”
百官齐齐跪下,山呼万岁。
盛世欢自己便率先进去了,锦瑜默默地跟在身后。
他们可都曾见过盛世欢对锦瑜的宠爱,往日里,即便有旁人,他也不避讳别人的目光,轻轻拥着她,和她说一些逗她开心的顽笑话。
而现在皇帝背影冷漠,冷得仿佛不认识锦妤。
锦妤的身影也有几分萧然落寞。
这可不就是盛宠一时的宠妃突然被冷落的真实写照吗?
跪在身后的朝臣,有几个眸中划过幽深,不觉动了些异样的心思。
盛世欢在前面走着,见身后的人还一直跟着,他冷漠异常的声音说:“你还想跟朕到何时?”
锦瑜便站在那,声音低哑得让人心疼,“那我该去哪?”这几日她的确瘦了很多,本来被盛世欢养得快出双下巴的她的脸只有巴掌大小。
盛世欢不是瞧不见,只是觉得她咎由自取。
从此他只会对她冷眼相待,她既然不爱他,他何必费尽心思去宠一个人。
深宠其实很累,但那时候却心甘情愿,而现在他累了。
情爱不过是一场折磨,他注定孤独。
他既舍不得杀她,那便再也不见。
以前两个人恩爱,她的皇后宫殿如同虚设,两个人基本上都是在朝露殿。
她为什么还要装出这样一副可怜巴巴的语气?
怒气浮上心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被伤得刀枪不入,再也不会为她动容,可她一句话就叫他的情绪暴躁起来,“你从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他呵斥道。
锦瑜默默地将眼泪逼回眼睛里,“好,我回我的宫殿。”
只怕她皇后宫殿凝华宫要变成冷宫了。
盛世欢气恼地站在那,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远,他心浮气躁起来,心里更是空落落的。
他转过身,锦瑜的背影依旧如记忆中倔强单薄,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可恨。
狠一拂袖,他气愤地去了朝露殿,朝露殿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奏章,然而可恶之处就在乎哪里都有他们曾经快活的影子。
她会陪着他看奏折,说着俏皮的话,欺负他,逗他,可是办公时,她却很乖巧看着自己的书。
小榻上也全是他们嬉戏纠缠的画面,他痛苦地晃了晃脑袋,更多的记忆却涌了出来,朝露殿,哪里都有他们昔日的影子。
案桌上还有一些走得仓促,未曾收拾的零食,还有她每日都要新换的花枝。
只不过,花瓣已经枯萎暗黄地掉在了案桌上,就像他们止息的爱。
如果可以,他想他绝不会带她出宫,即便是被欺骗,让他误以为她爱他,也总好过这一刻分离,撕开残酷的真相。
盛世欢身体颤抖,咆哮道:“来人。”
离风立刻带领了几个内侍走进来。
盛世欢嘶声道:“将东西都丢出去。”
离风头皮发麻,连忙应了。
皇帝在朝露殿大发雷霆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宫韦,而盛世欢也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宫人们不敢议论,然而这三宫六院只有一个皇后,当然也只有她可以降住盛世欢的怒气。
锦瑜失宠的消息也只是别人的揣测,并非得到证实,所以宫人便去求她,往日里都是皇上生气,皇后出马就能摆平的。
这一次,以为也是一样的。
锦瑜心里喜忧参半,她知道盛世欢的怒气从何而来,可既然他会生气,那就说明他的爱并未泯灭,或许他们之间还有缓解的机会。
她携了宫婢前去朝露殿,外面有侍卫拦着,面色冷凝,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皇上说了,今日不见任何人。”
往昔锦瑜不会当真,可现在她知道也包括她。
眸子里淌过一丝苦痛,她指挥宫婢,“将东西都搬回凝华宫吧!”
这满满都是回忆的东西,她怎么舍得丢掉?
可是盛世欢能狠心丢掉,足以证明了他的恨有多深。
锦瑜走后,侍卫走了进去,恭禀道:“皇后娘娘已经走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皇后娘娘将皇上命人丢出去的东西也一并带走了。”
盛世欢暗中攥紧了手,气息森寒道:“你出去。”
侍卫恭敬退了出去。
盛世欢眸子浮现暗痛幽冷的光,既然不爱,何必装模作样,她将东西带走,只怕让人知道她失宠了吗?
他更恨自己,明明那么讨厌她的背叛,身体却不由自主关注她,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他的武功以至登峰造极,所以锦瑜在外间说话,他岂会听不见?
锦瑜凭着记忆,命人将从朝露殿捡回来的东西摆放成昔日的样子。
就算再无可能,有个念想也是不错,起码可以抱着回忆过一辈子。
……
翌日。
金銮殿上,说完了国家要事,有几个老臣竟然重提选秀纳妃之事。
想来是皇帝对皇后的冷漠让他们又起了心思。
皇帝三宫六院只有一个皇后简直闻所未闻,夫妻俩感情好些也正常,可是皇帝绝非普通男人,断然不能没有继承人的。
这皇后一年都无所出,照着皇帝先前的宠爱劲,在旁人面前,都毫不忌讳,大秀恩爱,不可能不同房。
那只能说明这皇后肚子里生不出龙种。
往日里,若是有人敢提选妃之事,必定遭到皇帝好一顿斥责,可是现在皇帝面无表情,却没没有出声拒绝。
提议朝臣立刻觉得有机会,心中大动,“皇上,这绵延子嗣乃国之根本,后宫理应多充盈妃嫔开枝散叶,让东陵皇室繁盛起来。”
盛世欢终于动了动身子,凤眸轻睐,“爱卿有什么好建议?”
提议之人心中大喜,这皇后果然是失宠了,想必是皇上在民间见识了各色美人,又动心了。
皇后再美,总有看腻的一天,帝王自古多薄情,而后宫又向来是个美人环绕的地方。
“臣认为应该恢复之前废除的三年一选妃的制度。”提议之人跪禀道。
皇帝眼波流转,锦瑜既然不爱他,也不肯为他生下子嗣,他又何必执着于她?
他是天子,本来就不同于常人,顶住压力,甚至想过她若真的生不出,就过继一个宗室子孙,可一腔真心却被践踏得一败涂地,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
忘记她的最好办法就是重新喜欢上别人,所以选妃充盈后宫未必不是个好办法。
就算无法爱上别人,他也可以转移注意力,不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