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蜱虫躲藏在她的腋窝里,就算脸颊紧贴着胳膊也很难看得到,只能摸到,几乎全都钻了进去,摸上去是软的,莉拉闭上眼睛,她知道它已经喝饱了她的血,米白的小身体膨胀起来,从里面透出死血的那种深玫瑰红色。
她用指尖抚摸它,寻找它的八只小脚,小脚动着,入夜时分的修道院是那么的宁静,呼吸声清晰可辨,她摸着那只蜱虫,研究着它的位置,她的指甲从未剪平过,她按住那块皮肉,用力往下挖——蜱虫在扭曲与嘶喊——露露、比利、玛丽安,他们站在黑暗中,关切地看着她。
挖出来了吗?不,莉拉的手指上沾满了血,血流的很多,她从床上爬起来,脚趾踩在冰冷坚硬的石头地面上,银灰色的月光经由那只小小的,高耸的窗口投射在她的身上,墙面悬挂着十字架,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正看着她,看着这个流血的女孩,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摸索伤口,仔细地撕扯它,血离开伤口,它是黑色的,冷的。
它蜿蜒着流过了耶稣曾被扎伤的地方,滑过她的髋骨,沿着腹股沟,洇湿了浓密的毛发,露露哭起来,斯特朗雅各的女人们曾经用火柴烧过它们,因为这是淫//荡的象征,血继续渗透,在毛发的末端凝聚,而后淌下大腿,玛丽安在黑暗中怀念地发笑,圣人杰瑞德想要她成为一个斯特朗雅各的娼妓,但她的身体从未被任何一个斯特朗雅各得到过,她逃出来了,一个长途货车司机愿意冒险带她到下一个城市,代价就是她的童///贞,血干涸在她的膝盖上,那里早已痊愈,但比利永远记得每个守斋日它都会被打碎一次。
莉拉以为只要能够杀死杰瑞德.斯特朗雅各就能结束她的噩梦,只有他们知道这绝不可能,在他们的梦中,血流满了斯特朗雅各的农场、矿井、河流、住宅与教堂。
她站在地上,仰起头,血止住了,皮肉蠕动着连接在一起,她用随身携带的酒精棉花擦干净了身体,还有点疼痛,但已经轻微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
莉拉很快睡着了。
她的梦里充满了血的气味。
那是一个很短的梦,她被尖叫声和枪声惊醒,莉拉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地穿上衣服。
有人在外面急促的敲门,莉拉在打开门的同时后退,穿着黑色长袍的修士被粗暴地推搡了进来,他身后紧跟着两个高大的士兵。
即便是供给尊贵女性的房间,里面也没有什么不必要的摆设与家具,一张小木床,一张用来祈祷和写字的小桌子,跪垫,锡水壶,嗯,您明白的,一个陶瓷的夜壶。墙上挂着十字架和圣像,没有开灯,但月光足够明亮,所有的东西一目了然,士兵之一挥手示意修士和莉拉站到房间的另一端去,他的同伴走过去检查莉拉带来的背包。
他们都带着枪,不是常见的狩猎用霰弹枪,而是一种无托突击步枪,斯特朗雅各的成年男人就有这样的枪,他们用这样的枪来打狼和野山羊,打敢于从他们的掌心里逃脱出去的异教徒和堕落者。
一件浅玫瑰色的内衣被扔出来的时候,修士转开了视线。
莉拉的背包里的东西毫无特别之处,她和修士被驱赶到一个十字穹拱下面,和院长,沉默不安的其他修士,童子军们站在一起,团长和指导教师也在其中,团长的额头流着血,查理紧靠着他爸爸。
穹拱下悬挂着摇摇晃晃的灯,光线明暗不定。
这些不速之客显然经过了精心的伪装——他们身上的CADPAT数码迷彩服和战术背心是二十年前就从军队正式退役的货色,很多枪店或户外运动用品店里都能找到;他们的武器,G36C短突击步枪,FAMASF1无托突击步枪,L22A1卡宾枪和GLOCK17手枪——这些来那个冷冰冰的小玩意儿,只要你手上有足够的钞票,就能在近三十个大区里的任何一家枪店、体育用品与百货商场,甚至是临时开设的枪展上买到。
十三大区对枪支管理要比临近的几个大区更为宽松,这些人就算是被警察看到了,只要他们有持枪证和狩猎许可,就可以大摇大摆的离开,警察顶多会要求他们把枪装进袋子里。
团长是联邦步枪协会的会员,这个协会里面的会员十之八九都是退役军人,与军方的关系密如蛛网,握有大量资金,足以左右部分选举。曾数次推动过反限枪法案,《财政》杂志称他们为“最强有力的院外游说组织”——也许这次回去他会改变一下自己的想法,如果回得去的话。
“他们只是童子军。”院长说:“一年只有一次,春季的时候,他们经过我们这儿,休息和补充饮水食物,他们一无所知。”
“请不用担心。”不速之客的首领说,他的声音浑厚低沉,是不可多得的黑天鹅绒般的那种,和低俗粗哑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我做事向来是有分寸的,我讨厌暴力,孩子们,还有他们的老师,你的修士,只要他们能够服从安排,那么今晚他们就只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罢了。”
他友好地询问道:“修道院的房间都太小了,院长,您能够推荐一个大点的,能够容纳他们所有人的好地方吗?”
“谷仓,”院长说:“我们的谷仓空着。”
“好啊,”首领说:“那我们就去谷仓。”
他们穿过后后厅堂,侧廊,横厅,中堂,高拱廊,洗礼堂……一群人在恐惧与惊吓带来的沉默中离开修道院的十字体部分(横殿和长方形教堂教堂相交构成十字),穿过低矮的灌木丛和在黎明前更显得黑沉阴森的橄榄树林,童子军的男孩们下午才浇灌过的紫英云花田里的泥土还带着点温暖的潮意,花田的尽头是座塔楼,塔楼边是两座谷仓,其中一座被修士们用来养猪和山羊,牛,另外一座空置着,它的墙体和修道院主体建筑的墙体相同,都是碎石填充的双壁墙,墙面斑驳,窗户开在很高的地方,一个成年男人踩着另一个成年男人的肩膀努力伸出手才能让自己的指尖碰到窗口边沿,只有一个,而且窄得只能让只猫钻出去,屋顶以木质桁架支撑椽子,铺设菖蒲,木板,三合土后铺设两层瓦片,地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泥土,首领踩了踩,拔出随身携带的刀子在地面上划了划,泥土下面是黑色的沥青层。
“这里很好。”他说。
他的士兵把修士和童子军们赶到谷仓里,关上了谷仓的门,厚重的木门,外面有门栓。
“你们一定很想平平安安的回家。”在谷仓的大门合上之前,首领这么说:“那么,就别做多余的事。”
“他们真的可以回去吗?”院长问。
“当然啦,”首领说:“我并不是一个杀人狂,我们所要的只是钱而已,只要工作能顺顺当当的完成,我为什么要弄死那群傻乎乎的小崽子呢?让政府跟着我屁股后面一个劲儿的打转,弄得什么都干不成吗?所以……带我们去吧,”他一边用拇指摩挲着GLOCK17的枪柄,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让我们大家都快点完事,这样孩子们也能少受点惊吓不是吗?”
“入口在洗礼堂。”
院长说。
供奉在三节阶梯的基座上的多角洗礼池是纯大理石的,可以容纳一头幼象在里面洗澡,每个角上都有一只长着羊角,肉翼,面目狰狞的滴水嘴兽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着。
首领的目标物就在它的正下方。
“打开它。”
“……需要七个人,”院长说,“七个人均匀使力,顺时针方向推动七次,逆时针方向推动七次,才能打开它。”
首领抬起手,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只有首领胸口高度的老人一下子摔倒了地上,他的耳朵流血了,鼻子也流血了,血粘在了他雪白的头发上。
“你本可以早点说清楚,”施暴者温和地责怪道:“浪费时间是不对的。”
他让手下的士兵把院长扶起来,抓住老人的胳膊,自己走到洗礼池边推了推那只滴水嘴,滴水嘴是铜制品,嘴和爪子鎏过金,它的脖子伸出来就是根很合适的手柄,上面光溜溜的。
“我可以炸开它吗?”他问。
“那么入口就永远打不开了。”
首领叹了一口气,“我们去谷仓。”他对士兵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