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觉得很可怕？”



    渊歪着头，一张绝丽的少年容颜上甚至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



    颜丰慢慢的点头：“是很可怕。”



    无论是天道法则，还是混沌兽，还有这一片用来禁锢一个人的整个世界，这样的手笔，何其大，何其可怕。



    即便颜丰再是镇定，此刻也忍不住心神震颤。



    他不是担心自己，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人死了，便再也寻不到丝毫踪影的那种。



    再是能够挥手间毁天灭地，泯灭世界的大能，也与他无干了。



    他是害怕对方对阿丑的心思，能够这么大手笔的只为了禁锢监视一个人，那样的存在，若是某一日动了彻底杀死阿丑的心思呢？



    那样的话，阿丑根本就不是对手。



    这一刻，颜丰一丁点儿都不想死了，他害怕自己若是死了，若是消失了，若是那么可怕的存在真的对阿丑动手的话，自己那个时候甚至不能够出现帮她一起抵御敌人。



    是的，敌人。



    即便只是禁锢，监控，在颜丰心中，对方已经是敌人了。



    有那么一个随时随地都可以对阿丑不利的人，有那么一个强大的敌人隐藏在暗处，颜丰如何能够不怕。



    “我现在隐约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那个人很喜欢她，只可惜她不喜欢他。”



    渊突然转变了话题：“他用尽了无数的手段，可惜有时候，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所以，他最后恼羞成怒，将她的力量掠夺了大半，将她的神魂一分为二，将她的记忆尽数泯灭，将她投放入这一片空白的天地间。”



    颜丰的手握成拳，听着渊带着笑如此一句句将其他人对付心爱人的残忍手段说出，他此刻只想要动手杀人！



    “你现在的表情很可怕呢。”



    渊感叹一般的道。



    “不过爱上了终究是爱上了，若是真的那么轻易便能够不闻不问不看的话，那就不是爱了，你说是吧？”



    渊想到了自身，他面上那凉薄的笑慢慢的收了起来，他与那个人的所作所为，其实有什么区别呢？



    同样的都是因为得不到，所以陷入了疯狂，陷入了无休止的互相折磨，陷入了永久的不甘，即便到了现在，也还是无法解脱。



    半晌，渊继续了上一句话：“所以他后来想办法进入了这个世界。”



    渊深深的凝望着颜丰，眼中的恶意毫不掩饰，颜丰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他隐约猜测到了什么，从混沌兽的眼神之中，可是那个真相，对他来说太过残忍无法接受，所以，他强自让自己稳下心神，让自己等待。



    “就像是他对付她的手段一般，斩下一半的神魂，重新化人，他想要与她重新开始，想要让她在最初便爱上他，想要换一种近乎欺骗的方式得到她的感情，他的想法也不算错，他确实得到了她的爱情，得到了我祈求的爱情，只可惜，他能够掌控一方天地的生灭，却无法掌控大道的法则，所以，最后的结果与他预估的似乎有了些出入呢。”



    颜丰的手越握越紧。



    和仙帝相爱相恋的，只有他的前世。



    除他之外，没有其他，可是他真的只是他吗？



    渊带着恶意的声音还在继续：“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会死，起码，他不会让你真正的死亡，毕竟，他还想要与你的神魂相融呢。”



    这句话，是在耳边响起，是在心间响起。



    宛若惊雷阵阵，将颜丰的心神都震的要彻底失守。



    他猛的抬起了头，手一点点儿的松开，因为这一阵的心神失守，身子越发的虚幻，他冷冷的望着渊：“你究竟要做什么？”



    渊对阿丑的心思从来不加掩盖，他和渊两个人其实是有过合作的时候，有过和平相处的时候的，可是只要阿丑还在一日，只要两个人心中还存着那个女人的一日，他们便不会真正的成为什么朋友知己，唯一的身份，便是敌人。



    敌人现在告诉颜丰这么多秘密，这么多他不应该知道的秘密，颜丰不觉得是对方的善心发作。



    渊定然有目的。



    只是颜丰也不在乎渊有什么目的。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渊没有义务白白的将这么多秘密告知于他，更加没有责任要帮助他。



    对方有所求，他们两个才能够放心的合作。



    无论如何，颜丰都不想要渊口中那个对阿丑觊觎不改的存在占据自己的身子，然后利用自己的身子去欺骗阿丑。



    即便那个家伙在渊的口中，应该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可是颜丰丝毫都没有什么亲密的感觉，反而自心底深处升起了一股子最大的敌意与威胁的感觉。



    他不害怕任何可怕的能够杀死自己的敌人，却害怕那般会占据自己的身子，顶着自己的身份去欺骗阿丑，去与阿丑相亲相爱的人。



    只要想到这个，心底便一片黯沉。



    在无尽的黯沉中，又有红色的业火不断的升腾扭曲。



    这么多年，颜丰从来不知晓自己会这么想要杀死一个人。



    “你就不怀疑我是骗你的？”



    渊没有先开始说自己的目的，反而是似笑非笑的如此询问颜丰：“我有记忆，你没有记忆，也许我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骗你的，都是想要利用你呢？”



    颜丰嗤笑一声，对渊那一副好像真的经常骗人的嘴脸不屑：“我们是敌人，你确实有可能骗我，但是你不会拿着丫头的安危来骗我，更何况......”



    颜丰的手按住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他眉宇间收敛了所有的笑意，只有一片冰冷凉薄：“这里，我感觉的出来，在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感觉的出来，那应该，便是真相了。”



    再不想要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的真相。



    记忆能够改写，话语能够编撰，只有自己本心的感觉，最不会骗人。



    “是呀，你说的对，只有在她的事情上，我编撰不出这么些话语，我怎么舍得让她遇到危险。”



    渊的眼中一片沉暗。



    即便是嘴上类似诅咒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想要她一生一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想要她自由的选择自己的人生，想要她摆脱那份从久远之前便存下的禁锢。



    渊一直以为自己和阎女一般，由爱生恨，所以一次次的破坏阿丑和颜丰之间的轮回，一次次的用那些不齿的手段去拆散他们，让自己心爱的女人难过。



    他以为，自己真的就这么一条路走到了黑。



    可是脑海中随着回忆起那些久远的封存的记忆的同时，他突然间也有了些清醒的感觉。



    不是对她没有了爱，不是爱淡了，只是脑子中那些让他疯狂，让他激烈，让他无法控制的情绪，在想起最初之后，一点点的退却。



    就像是一层蒙昧，一直一直遮蔽着他的眼睛，让他都看不清楚自己的心了。



    只是一味儿的顺着心中的那些个恶意，一次次的做下错事，一次次的伤害她，一次次的将她越推越远。



    而那些恶意，此刻乍然清醒，一朝退却，才恍惚发现，是从最初被那个人一起投在自己神魂中的一部分。



    也许是因为天道的变化，也许是因为岁月的流逝，更也许是因为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一部分那个人的神魂所化的人虚弱到了极点。



    所以，那一层禁制，那一层他始终不曾知晓的禁制与暗手终于彻底的在渊的面前敞开了面纱。



    在发现的那一瞬，渊是痛苦的，愤恨的，却更是愧疚的。



    他爱阿丑，爱长歌，爱最初最初的那个人，只要是那个人，他便深深的爱恋着她。



    可是结果在那一层禁制的控制影响下，他做下了那么多错事。



    他后悔，懊恼，自责。



    他爱她，他放不开她，可是更加重要的，他想要她好好的，幸福的活着。



    就算那个给她想要的幸福的人不是他，不是那只自始至终陪伴在她身侧的毛团，只要她幸福，他便可以忍受，他便可以告诉自己，自己也很幸福。



    混沌兽钟天地混沌之气而生，最初的最初，没有善恶之分，在他的心中，他在意的只有一个人。



    即便会失落，会伤心，会痛苦，会嫉妒，会因为她选择的那个人不是他，可是想到她过的好，想到她的笑容常在，便觉得一切都能够忍受。



    有些人的爱如同阎女，如同那位大能，得不到的，宁愿毁了，宁愿让心爱的人吃尽了苦头也想要得到。



    有些人的爱如同渊，即便是心中泣血，可是若是心爱的人能够幸福，他也愿意牵着心爱之人的手，亲自将她送到她想要的幸福面前。



    很傻的想法，却是一只兽最初的本心。



    最初的最初，不识情爱的混沌兽，想要的，只是那个从来不笑的女子舒展开眉心，轻轻的笑上一笑。



    只是想要那个茫然无所依的女子，知晓身边有那么一个他，从来不曾也不会离弃。



    颜丰望着渊的眼睛，深深的望着他的眼睛，仿佛望入了他的灵魂一般，仿佛能够从那双漆黑的眸子中望见久远前的记忆一般。



    望见他对她那铭刻入骨的在意一般。



    良久，颜丰掌心中一直不曾散去的力量彻底消散了去。



    他自诩看人很准，而渊，即便是他的敌人，起码他有一样和自己一般，是真的深爱阿丑，是真的不会舍得让她受到丝毫的委屈。



    “说吧，你要什么才会帮我？”



    既然渊说了这么多，在自己的面前近乎彻底的摊牌，自然不止是想要找那么一个能够倾听的人。



    渊不会做这么无意义的事情。



    “......我要你活着。”



    渊盯视着颜丰，一字一顿，笑着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颜丰愕然的望向他。



    “她是个很固执的人，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她只认准了那么一个人，认准了便不会变，有的时候，我真的是很羡慕你，很嫉妒你，为什么我不是你呢？”



    颜丰的身子一动都不能够动了，在渊对着他说出那句要求之后，他的全身都仿佛被一层看不到的禁制给牢牢的禁锢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一下。



    他似有所悟，望着渊，望着笑着诉说着他自己的嫉妒与羡慕的少年摸样的混沌兽。



    “天道无法改变你的生死，法则无法挽救你，可是最初创造万物的混沌之灵，却是能够救你的。”



    渊上前了一步，他的双手张开，向着颜丰环抱而去。



    他身上一层层的混沌之息开始澎湃，那是他一世世轮回中得到的力量，那样的力量，甚至超越了法则，而现在，他要用这力量，做一次自己早该做的事情。



    “我想要她幸福，我想要一直跟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幸福，我想要那个给她幸福的人是我，我想要让她永远不要忘记我——”



    渊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低，他的身子一点点的从凝固变成了虚幻，而与之相反的，颜丰的身子，却是一点一滴的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



    “吾以混沌之魂为约，与眼前人缔结永恒之契，汝为主，吾为辅，永不离弃，同生共死，契成！”



    一道道法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是渊的声音。



    他现在做的，是用自己的神魂融入颜丰的神魂，用自己的生机，代替颜丰的生机。



    此刻颜丰是濒死之人，他完全可以抢占颜丰的神魂身体，可是渊的契约相当于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颜丰。



    生命，神魂，力量，记忆，乃至于一切一切的爱恨。



    颜丰看到了渊的记忆，看到了那只小兽破壳而出的第一眼望见女主微微一笑的永恒，看到了他每一日每一日望着她的快乐，看到了他在失去她之后的疯狂，看到了他最后下了这个决定的释然。



    既然她爱着的只有你，既然只有你给予的幸福才是她想要的幸福，那么，我还给她一个她心爱的人。



    从此之后，即便再也不是独立的人格，从此之后，即便世间再也没有了混沌兽尊，再也没有了渊，可是，我终究是可以伴在她的身边。



    我终究能够光明正大的看着她笑，看着她幸福。



    从此之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样，其实也很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