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然是这一群人里最后一个准备离开的。
病房里,邵昂和郭闿宇默默地谈着情,似乎谁也插不进去,可但然还是迈不动自己的脚步,她贪婪地盯着邵昂,那张经过了四十载风霜却依然年轻的容颜,那既幼稚又世故的笑容,那从不曾遇到的深情,都是但然可望而不可及的。好几次,但然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硬生生地咽下了,准备离开。
邵昂的目光终于掠向病房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并叫住但然,问道:但然,你答应我的事儿什么时候做?
但然停住脚步,回身看向邵昂,眼光有些幽怨,可邵昂却看不出来,不曾用过心,感情总是牵强,郭闿宇没打算离开,轻轻地按摩着邵昂的脚。
但然咬咬牙,沉声道:我听小姨夫说起你们之间有一个做警察的朋友,是吧?可以借我用一用吗?
邵昂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好,我把宴恭峰电|话号码给你,你有什么事情吩咐他就是,回头我再交代他一下。
但然掏出手机记了一下宴恭峰的电|话号码,强笑着说:邵总,你安心养病休息,我很快就把这件事儿做好——
说到这里,但然不自然地扫了一眼郭闿宇,继续说道:我会让你的小宇免去牢狱之灾的。
但然说完就利落地离开。
郭闿宇一直低着头,手缓缓地用着力,似乎把心思都放在按摩上了,对其他一切都无动于衷。
由于医生吩咐六个小时内不让患者枕枕头,邵昂的头直接枕在床褥上,可能是角度问题,看不见郭闿宇的眼睛。
邵昂微微用力抬起头,被郭闿宇立即出声制止:怎么了?昂,医生不让抬头的,你哪里不舒服,我帮你?
邵昂说:小宇,我没有不舒服,只是这样躺着,我看不到你。
郭闿宇毫不犹豫地移到邵昂的上半身处,看着邵昂的眼睛,说:可我一直都能看到你啊。
邵昂笑着说:这样就好。小宇,我和你坦白一件事儿,你别生气。
郭闿宇说:我不生气,你说!
邵昂说:我答应但然给她万乘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还有,将来毕业可以到我们公司工作,条件是——她有办法可以证明你是无辜的,可以让警察相信谭凯的死和你无关。
郭闿宇轻轻皱了皱眉,说:你的公司你愿意怎么给我不管,但是,我需要的只是她说实话而已。
邵昂摇摇头道:小宇,就是但然现在改变口供,警察也不一定会相信,反倒会给她自己带来麻烦。如果——但然的目的只是钱和工作,那很好解决,给她就是。如果她想使别的花招,那我也不会客气。
郭闿宇想了想问道:那但然和你说了用什么办法能证明我是无辜的吗?
邵昂摇头说:没,但你放心,我不会把宝儿压在一个地方,其他方面,我也动了力的,这几天肯定会有结果。
郭闿宇真是无奈,明明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案子居然被牵扯得这么深?可能邵昂说得对——要想自己不被别人牵着走,必须自己得变强,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别人动不到你,不敢动你,甚至害怕动你。
两天的时间说快很快就过去了,对郭闿宇和邵昂来说既是痛苦漫长的又是甜蜜短暂的,出院那天,崔思淼叫来医院的护送人员,和郭闿宇一起将邵昂送回家。
而这两天,但然加班加点地将证明小宇无辜的事件搬上日程。
自从谭凯死了之后,他的女朋友姚媛一直没有上学,听说他的家人一直在帮她联系出国的事情。
这一天,姚媛突然接到但然的电|话,说约她有事儿要见一面。
姚媛本想拒绝,但听到但然说黄少浩瀚要她转告一些话给她,便迫不得己答应下了。
离姚媛家不远的咖啡馆里,姚媛和但然见了面,两个人互相点了一下头,谁也没先说话。
说实话,但然和姚媛算是同一个系的研究生,可两个人打得交道实在少得可怜,甚至连话都没说上过几句。
姚媛和但然都算是系里的盛开的鲜花儿,可从男性追求者上来比较的话,但然要比姚媛受追崇得多,所以,姚媛心里一直讨厌但然,暗地里偷偷地和但然较着劲儿。
姚媛不愿见但然,于是,便开门见山道:说吧,黄少浩瀚让你来转告我什么事儿?
但然悠然自得地喝着茶,不知为什么,自从听说邵昂喜欢喝茶,她有事儿没事儿地也喝上几壶,慢慢竟也喜欢上了。
但然看着姚媛,悄声说道:你们俩儿背着我搞到一块儿,黄少浩瀚都和我坦白了,他跟我的解释是——你一直在勾|引他。
姚媛气得嘴唇都青了,颤声道:你撒谎!浩瀚一直对我说他的父母不喜欢你,我们俩个才是门当户对,情投意合。
但然质问道:门当户对,情投意合?你是说你和黄少浩瀚?背着我和谭凯?
姚媛知道自己犯错了,中了但然的激将法,不得不解释:但然,你和黄少浩瀚的感情我不清楚,但我和谭凯不合适,比起黄少浩瀚谭凯他更像我的哥哥保护着我!
但然没有抬头,一边用嘴吹着茶杯里的茶沫子,一边小声道:所以你们俩个合伙把谭凯给杀了?
姚媛的脸都白了,气得站起身,想想又坐下了装作镇静的样子说道:但然,你在和我开玩笑?
但然这才抬头,冷静道:难道不是?谭凯死的那天我看见你和黄少浩瀚在一起,而你却对警察说当天晚上你回家了!如果和你没关系,你为什么要对警察撒谎?
姚媛死死地攥住桌布上的流苏,强装镇静道:我没有撒谎,那天,我的确回家了,我没有和黄少浩瀚在一起。
但然淡淡笑开了,那笑容和洇湿的宣纸一般在快速扩大。
姚媛咬着嘴唇,惴惴不安地问但然:你笑什么?
但然胸有成竹,笑着说:我笑你太傻,黄少浩瀚爱的是我,玩的是你,他之所以选中你是想利用谭凯的嫉妒心除去郭闿宇。
姚媛惊呼:你胡说什么!
但然继续残忍地说道:我没有胡说,谭凯死的那天,黄少浩瀚故意穿得和郭闿宇差不多的衣服跑去情人路上和你约会,才使得谭凯误会殴打郭闿宇的。黄少浩瀚满心以为两个人会因此大打一架,谁知郭闿宇极为冷静,却没有还手,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姚媛大惊,一副并不相信的样子看着但然。
但然慢慢从带来的背包里掏出艳色的裙子,铺在桌子上。
姚媛一看,浑身便开始颤抖,她满眼依然不相信的目光盯着但然。
但然一边笑,一边做着解释道:那天,黄少浩瀚为了计划能够万无一失,他给我买了和你一模一样的裙子,叫我穿上去找郭闿宇。
姚媛颤抖得更厉害了,勉强出声问道: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但然直直地看着姚媛说道:我只想告诉你黄少浩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来是想提醒你,如果你们两个坐的是一艘船,等这艘大船快要沉的时候,他会先扔掉你来减轻负重的。所以,他的秘密——你没必要为他一直守着。
但然说完,潇洒地结账离开。
但然一走出咖啡厅就和宴恭峰联系上了,并向他讲述了自己的想法。
宴恭峰听了但然的叙述,也觉得自己疏忽了很重要的地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但然的意见。
第二天,宴恭峰穿着警服带着一个小警察敲开了姚媛家的门。
姚媛也算是家庭优渥,母亲是政府里工作的公务员,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儿,把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培养这个孩子,姚媛上高中那会儿,母亲常常开着车子带着姚媛拜遍了全北京市的各大名校名师,就为了孩子能够考上理想大学,姚媛也算是不负众望,最终考上北京的最高学府,也充分印证了社会上说的——从此,寒门不再出贵子。
姚媛的父亲是做运输生意的,手里有一百多台大型运输货车,整天忙着和各市的交通部门打交道,一天到晚也顾不上姚媛和她母亲。
所以,姚媛母亲常常对姚媛说找对象十分重要,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要找一个对自己好的就行,至于家庭财力等都是次要的。在母亲的影响下,姚媛对追求自己很长时间的谭凯动了心思,她觉得找一个成天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当成宝儿的男人总该是不错,可有时,又常常忍耐不住对郭闿宇那样漂亮男生的向往,于是,也会因此和谭凯闹得不愉快。
姚媛推开门看见宴恭峰立刻谨慎地问道:你找谁?
宴恭峰亮出自己的刑警证,对姚媛道:是姚媛吧?我是负责调查谭凯死亡命案的警察,有些问题想和你再核实一下。
姚媛闪烁着目光,想了半天才道:我不是在警察局都说过了吗?
这时,姚媛的母亲从屋里走了过来,一把拉过姚媛,对宴恭峰说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了?我女儿失去男朋友,已经足够伤心的,你们还这样揭开她的伤疤,还让不让人活了?
说完,姚媛母亲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宴恭峰再次敲响了大门,他对着里面说道:姚媛,我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如果你再这样拒绝我的询问,那就请你去警察局好了!
半响后,门被慢慢打开了,露出姚媛一张不情不愿的脸,把宴恭峰迎了进来。
宴恭峰坐下后简单打量了一下姚媛的家,一看就是富裕的家庭,客厅很大,足有四十余平,家居摆设都价值不菲。宴恭峰在姚媛母亲的审视下,掏出一个记录本,缓缓递给姚媛,问道:姚媛,谭凯死亡那天,据你的室友证明说你那天晚上回来很晚,请问你去了哪里?
姚媛接过宴恭峰递过来的记录本,大致翻了翻,除了几张是自己当初在警察局的口供外,还有就是谭凯的其他朋友和同学的口供,当然,在记录本上,姚媛也看到了自己室友的口供记录。
姚媛少有的沉静,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看母亲说道:那天,我回家一趟,所以回去晚了。
宴恭峰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撒谎!有人在校园里的情人路上看到你和黄少浩瀚在一起!
姚媛一惊,连忙摆手说道:那人肯定是看错了,那不是我。
宴恭峰淡淡笑道:你以为我们警察是傻子吗?回家?你怎么回的?都坐的什么车?
姚媛母亲坐过来拍拍女儿的肩膀,气定神闲道:我去学校接的我女儿,稍晚的时候又把她给送回学校了怎么样?
宴恭峰将那个记录本翻至其中一页,再次递给姚媛说道:刚才,你们没有仔细看,这是你母亲在案发当天青山麻将馆里打麻将的牌友所录口供,说你母亲从下午一点开始直到凌晨一点至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青山麻将馆,你说她能跑出去接谁呢?
姚媛母亲吃惊地张大了嘴。
宴恭峰瞅准了时机说道:姚媛,说实话,我今天为什么来?就是因为你在警察局录的那份口供存在很多疑点,这些日子一直没来找你是因为这几天抓了不少知法犯法的警察,透露一下,给你和黄少浩瀚录口供的警察已经向我们供出事实真相,说收了黄少浩瀚家的贿赂。我们才知道,他被黄少浩瀚的父亲花钱给收买了,我今天来,是希望你能够说出真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要说那些糊弄小孩子的谎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姚媛咬紧了嘴唇,低着头,手指不安地互相缠绕。
宴恭峰知道自己的药下对了,立刻假装起身,厉声说道:我会让警察局停止你出国的事儿,也会申请你的批捕令,到时候,你什么都会说的。
姚媛立刻慌掉了,不断地看着母亲。
姚媛母亲也慌乱地不知做什么好了,看着宴恭峰一副告别的姿态便真的坐不住了。
姚媛忙不迭拉住宴恭峰哭着道:哎,警察,真的不关我的事儿,你别走,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但谭凯的死真和我没关系。
宴恭峰拿回记录本,翻到空白页,对姚媛说道:你说吧,知道什么说什么!
姚媛战战兢兢,回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