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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发呆,我以为你和那个金丝猫还躲在温柔乡里呢。”李桥坐在道尔顿家正门前大平台的藤椅上,乔老爷走上来坐在他对面。
“胡说,昨天我回去时她已经走了,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她呢。”李桥说。
“那你一定在想她。”
“这倒不假,我在想一些事儿,一些想不通的事儿,包括玛丽安。我在这儿等着道尔顿先生,我想问他几个问题,据说他去开一个重要的会议,在星期天的早上,和他的儿子还有他的特别助理兼儿子的情人,一起到中环道尔顿公司去开会,三个人的会,什么会这么神秘。你呢,怎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是特意到这儿来找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也没有打电话?”
“在这座房子里,我有两名值班警察给我通风报信,在我到达之前,他们是不会让你去任何地方的。”乔老爷说。
“什么事?”
“我们需要讨论,你好像又猜对了,这个案子不像绑架案那么单纯。昨天我去了艾丽丝和罗南的房间,发现一些新的疑点。你有什么新线索,我们需要认认真真讨论,把所有的拼图块儿都放在桌子上,找出背后这个人,弄清楚他到底在干什么。”
“你发现什么新线索?”李桥问道。
“你说怪不怪,艾丽丝的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但我进去前有人在她的枕头上放了一束袋鼠爪。”
“袋鼠爪?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澳洲到处都有的那种石蒜科植物,花朵是黄色的,中间大、两头小。我调查过了,肯定不是酒店的服务项目,不过在每个楼层的走廊里都摆着几盆袋鼠爪。你总喜欢卖弄心理分析什么的,那你分析分析,袋鼠爪暗示什么?”
“还有呢?”
“我在罗南房间的衣帽架上,发现一顶像温泽尔戴的那种澳洲牛仔帽。我问过米兰达,她说第一次偷偷检查他的房间时没有发现任何帽子。帽子是后来有人放的,这又暗示什么?”
“这个案子的每个环节都充满了暗示,问题是谁把袋鼠爪放在艾丽丝的枕头上,谁又把一顶牛仔帽挂在罗南的壁橱里。”
“是谁很重要吗?”
“当然,这说明有一个人,很可能就是绑架者,这个凶手,他就住在这家酒店里,可以随意进出,每天和我们擦身而过,但我们一直视而不见,忽略了这个最明显的暗示。”
“他可能是谁呢?”
“我还不能确定。艾丽丝存在酒店保险箱里的东西应该有所发现吧?”
“真有你的,我在装护照的纸袋里发现一封信,你看看,很有意思。”乔老爷把信递给李桥。
“我已经查过了,伦敦约翰果酱公司根本没有搞过什么顾客问卷调查活动,这个活动是有人给艾丽丝一个人搞的。这是怎么回事儿,大侦探?”乔老爷急不可耐地问道。
“看来艾丽丝也是被诱骗到香港的。”
“除了她还有谁?”
“我告诉过你,还有温泽尔。”
“你不是说温泽尔可能是被珍妮特请到香港画画的吗?”乔老爷问道。
“没错,我几乎肯定他是珍妮特邀请来的,还有我,我也是被一封以珍妮特名义署名的信件邀请到香港的,信封里同样附着往返机票和酒店订单。”
“原来如此。说说你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们三人都有几个共同点:A.都因为某种原因,以优厚的条件被不认识的人邀请到香港来;B.都被安排住进同一家酒店同一层楼房;C.表面上我和温泽尔(非常可能)都是珍妮特邀请来的;D.三个人后来都和珍妮特绑架案发生不同程度的关系;E.这三个人中,现已查明有两个人和澳洲有关系,我推测过去二十年,艾丽丝很可能和澳洲也有某种关系。你说有人在艾丽丝的枕头上放了一束袋鼠爪,袋鼠爪是澳洲土生植物,这暗示艾丽丝的死和澳洲有重大关系,罗南房间中的澳洲牛仔帽也有同样的暗示作用;F.三个人中已有两个人在同一宗绑架案的破案过程中被谋杀了,剩下一个人就是我,正在参与侦破这起案件。”
“啊,按这个逻辑推理,你不是很危险吗?下一个被谋杀的人可能就是你。我马上去查查,还有谁是被邀请住进这家酒店的。我可不想在香港发生一个连环杀人案。”
“我也不想,但很不幸,这很可能就是一个设计严密的连环杀人案,我感觉这些环还没有完成,还会有人被杀。”
“别吓唬我,下一个会是谁呢?按你的推理,三个被安排在两姐妹酒店的人,两个已经被杀死了,下一个应该就是你,应该派员警二十四小时保卫你,虽然你是个讨厌的家伙,我还不至于眼看着你被杀而不管。”
“谢谢关心,不过,我推测下一个被杀的人不是我。”
“会是谁呢?你发现什么线索,说说看。”
“其实我还没有想明白,虽然有许多线索,但在脑子里搅成一团。你们警察在分析案情时,经常会在一面大黑板上写下案情的要点,这样看得比较清楚,我现在就需要这样一块大黑板。”
“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乔老爷拿出手提电话说了几句,客厅里的警察立刻抬出一个大黑板,靠在平台的栏杆上。
“首先是珍妮特绑架案。”李桥在黑板右上角写下“珍妮特绑架案”六个字,转身对乔老爷说:“绑架案中开始时有几个线索需要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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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网络发来的绑架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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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特卧室里独特的香水和金黄色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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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停车场的监控录像带里出现罗南的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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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南村屋里桌子上的玻璃杯和粘着口红的烟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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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山庄餐厅墙上突然出现的风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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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南和珍妮特在酒店幽会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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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本案相关联的几个人经常出入通菜街唱片店;
·两姐妹酒店和本案的关系:珍妮特在这儿消失,罗南等一群和本案有关系的人都住在这儿。”
李桥在“珍妮特绑架案”几个字右端下面画了一条垂直线,在垂直线下画了一个方框,把上面那几条都写进去,然后“珍妮特绑架案”另一端又画了一条垂直线,同样在垂直线下画了一个方框,在方框中写道:
绑架案最初关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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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南:新西兰人,珍妮特的情人,道尔顿公司前金融部门高级总裁,目前在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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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尔顿:珍妮特的丈夫,道尔顿公司老板,曾雇佣私家侦探侦查珍妮特的私情。按白兰的推理,道尔顿策划了绑架案,他是绑架案的最大受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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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媚:道尔顿私人助理,马克的情人。出于某种目的,有可能寄珍妮特幽会照片给道尔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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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艾琳:道尔顿前妻生的女儿,绑架案报案人,也是罗南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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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道尔顿前妻生的儿子,曾迷恋珍妮特,杨媚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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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妮:厨师,菲律宾人,曾听到珍妮特和罗南通电话,见到餐厅里的风景画时有失态表情;
·窦二:花园主管,面貌很像道尔顿的远房亲戚;
李桥在“珍妮特绑架案”旁边写下“绑架案延伸谋杀案”几个字,又在这几个字右端下面画了一条垂直线,又在垂直线下画了一个方框,在方框中写下:
已经发生的三起谋杀案:
·第一次交纳赎金,在指定交纳赎金的尖沙咀发生钟楼谋杀案:现场有
独特香水味儿和黑色泥土;当时罗南和玛丽安都曾出现在钟楼广场一带;未遂的花盆谋杀事件:现场有独特香水味,玛丽安二十分钟后到达现场,她身上有这种香水味儿;
·
第二次交纳赎金,发生防空洞谋杀案:现场有金黄色的头发和黑色泥巴,但喷了独特味道的香水,有金黄色头发的玛丽安在现场被尸体绊倒。罗南在防空洞谋杀案现场附近,并从参观防空洞的旅游团中逃走。
李桥在“绑架案延伸谋杀案”几个字左下端画了一条垂直线,又在垂直线下画了一个方框,在方框中写下:已经被杀者:
·
温泽尔,澳洲流浪画家,被某人邀请来港画画。十七年前在澳洲曾为澳洲最富的富婆做私人画师,期间这位富婆被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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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丝,英国女教师,被某人假冒一果酱公司的名义邀请来港,她被谋杀后有人在其枕头上放置澳洲植物袋鼠爪,暗示其和澳洲的关系。
李桥在“绑架案延伸谋杀案”几个字旁边又写下‘保大皇帝的情人和后代’几个字,在下边画一条垂直线,又在垂直线下画了一个方框,在方框中写下:
·保大的香港情人阿雯:已故,曾拥有两姐妹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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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雯的双生女甲:嫁给澳洲富豪。怀疑她就是十七年前被绑架的澳洲富婆阮安娜,保大姓阮福,阮安娜会不会是他女儿,此线索有待求证。阮安娜婚后无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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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雯的双生女儿乙:未婚,无子女,从母亲那儿继承两姐妹酒店,生前是两姐妹酒店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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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特·窦:被绑架,秘密的两姐妹酒店老板,如果她是从长辈亲戚手里继承了酒店,她可能是保大后代。李桥想了想,又在“保大皇帝的情人和后代”几个字左下端画一条垂直虚线,又在虚线下画了一个方框,在方框中写下:
如果双生女甲就是十七年前被绑架的澳洲富婆阮安娜,澳洲警方档案记载:十七年前涉嫌绑架阮安娜的共有四人,因证据不足,都被无罪释放,他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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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泽尔:画家,后为流浪画家,日前被谋杀在尖沙咀钟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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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籍女化妆师贝丽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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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安娜的情人丹尼尔:阮安娜丈夫公司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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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女厨师弗吉尼娅:菲律宾人。
乔老爷一直站在李桥身后看着,不说话,怕打搅李桥思索。李桥坐下来想了一会儿,又在已发生三起谋杀案的方格下边画了一条短短的垂直线,在垂直线下画了一个小方格,在方格里写道:在904房间住了一位名叫玛丽安的白人金发意大利女游客,长相和珍妮特非常相像,已确定她不是珍妮特,珍妮特是黑发黄皮肤。玛丽安疑点有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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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有相同的香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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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虽看不出动机,但三个谋杀现场她都在不同时间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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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和珍妮特相像,但头发是金黄色的。
李桥写完,放下笔,转身对乔老爷说:“这是我想到的,你有什么补充的。”“有几个地方看不懂,比如保大皇帝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有什么直接关系。但保大的女儿曾经拥有这家酒店,
现在珍妮特是这家酒店的不公开老板,说明珍妮特很可能是保大的后代,这
样珍妮特很可能和十七年前澳洲被绑架的第一富婆阮安娜有血缘关系。”“有关系又怎样?我还是不明白。”“你不记得十七年前的案子了?那个案子和珍妮特绑架案惊人地相似。”“算了,绑架案总是相似的,你扯得太远了。”“这两个案子都是年老的富豪娶了年轻太太,太太和自己公司的雇员发
生私情,太太被绑架,太太的情人是第一嫌疑对象。还有一个细节惊人地相似,你应该记得,两个案子都在情人的书桌抽屉里找到两张纸,第一张纸上写着:A预算;B信;C信2;D广告;F收取。第二张纸上写着:1完成K;2没有R;3信在两天之内;4什么也没有收到;5压力。”
“我想起来了,真有这么回事。阳光下没有什么新鲜的罪恶,罪恶总是
不断地重复。”
“恐怕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很可能你的推测是错的,在罗南房间发现的两张纸不是什么绑架计划。你想想,它的内容居然和十七年前澳洲那个绑架案里的纸条上的内容一字不差。”
“那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你审讯罗南时,问起纸条上的字是什么意思,他回答说:‘这是不可能的,我的房间里没有这些东西。’我推测,罗南说的是实话,他的房间里真的没有这些东西。”
“这是不会错的,那纸条是米兰达从他抽屉里找出来的。”
“就像艾丽丝枕头上的袋鼠爪和罗南衣柜里的牛仔帽一样,有人把这两张纸放进罗南的抽屉里。它暗示什么,当时罗南一定立刻就明白了,所以他就跑了。现在我也知道了,它暗示这两个绑架案之间的关系。”
“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还没完全弄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是什么,但肯定关系密切。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案子,每个人都被分配了角色,被引导着或者被逼迫着按剧本演出。为了方便叙述起见,咱们暂且称呼设计这案子的人叫设计师。设计师故意重复当年的案子,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两个案子之间关系密切。现在我还没有完全想明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和十七年前绑架案有关的四个人,当年都被判无罪,现在他们都在香港。”
“在香港?他们在哪儿?”
“一个是温泽尔,已经被杀了。我昨晚上网查了十七年前的故事,发现当年阮安娜身边的人,只有他没有改名字,还叫温泽尔。当年他就不是主要怀疑对象,他是女主人每星期来一次的绘画老师,那天刚好是教课的时间,所以当晚住在事发的别墅里。
“另一个是女主人的私人化妆师贝丽尔,我怀疑她是在防空洞里被杀的艾丽丝。虽然她改名换姓,移民英国,但还是被设计师查出来,诱骗到香港,最终被杀,我猜测那束袋鼠爪就是暗示她和澳洲的关系。
“罗南应该是阮安娜的情人丹尼尔,他改名纳巴洛,来香港后还取了个中文名字。罗南再三对我表白和这次绑架案没有关系,但他明白什么事正在发生,他逃了。那天刚上旅游车时,他坐在艾丽丝身边低声说话,他们肯定原先就认识。
“最后一个就是阮安娜的菲律宾籍女厨师弗吉尼娅,她应该是道尔顿家的厨师芬妮,芬妮在澳洲工作过。虽然她改了名字,但她是菲律宾裔是改不掉的,这应该很容易查清楚。那天我让她看挂在餐厅墙上的画,她吓得脸都白了。那幅画上写的日期是1991年,她一定见过那幅画,搞不好那幅画当年就挂在阮安娜的餐厅里。前两天我问她认不认识温泽尔,告诉她温泽尔被杀了,她虽然坚持说不认识温泽尔,但脸色苍白,语无伦次,已经失去镇定。”
“我明白了,按你的逻辑,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个设计师还要杀罗南和芬妮。罗南跑了,我们没抓到他,但芬妮还在厨房里,赶紧去问明白,派员警保护她。”
2
乔老爷站起来进屋去找厨师芬妮,艾琳推门从大客厅走出来。
“李桥,你在这儿,我昨天去酒店找你,乔探长说你和一个金发美女躲在温柔乡里呢。”
“别听乔老爷胡说,哪有这事。”
“我宁可相信乔老爷,昨天早些时候,我亲眼看见你和一个金发美女搂搂抱抱走进酒店,我不好意思打搅你,又晚了两小时去找你,你已经不在了。”
“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告诉你,星期一我在流行音乐俱乐部看见和罗南说话的女人是谁。”
“是谁?”
“就是你搂着走进酒店的那个外国女人。”
“是玛丽安?没看错?”
“昨天我一看见你搂着她走过来,就意识到那天我见到的是她,她是个白人,不是珍妮特,珍妮特是黄皮肤。”
“玛丽安也认识罗南?”
“我不知道,可能她也去买草,遇上罗南,罗南喜欢享受一点上好的草,这也是流行音乐俱乐部经常有外国人光顾的原因。”
“楼上楼下都找遍了,芬妮不见了,她也逃走了。”乔老爷从屋里冲出来,气急败坏地说。
“你们找芬妮?她不可能逃走,真可笑,芬妮逃走谁来烧饭给我们吃。今天是礼拜天,芬妮去做礼拜了,她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她到哪家教堂了,要立刻找到她,非常要紧。”李桥说。
“哪有那么大的教堂。香港有十几万菲律宾女佣,每到星期天,她们都聚集在维多利亚公园和皇后像广场一带,或者在尖沙咀文化中心广场。那简直是一种奇观,成千上万的菲佣席地而坐,会餐宴饮,高声唱歌,交流情报。天主教徒们也聚集在一起,在露天做礼拜。芬妮在菲佣中非常有地位,人称菲律宾姥姥,还是兼职神甫,领着大家做礼拜。”
“今天她在什么地方做礼拜?”李桥问。“星期天她奔走于维多利亚海湾两岸,我不知道她今天在哪边。你可以给她打电话,我有她的手机号码。”艾琳立刻拨打芬妮的电话。“电话没人听,一定是正在做礼拜,太吵了,听不见,过一会儿再打。”艾琳安慰道。李桥把芬妮的电话号码存进自己的电话里,对艾琳说:“等不及了,请转告道尔顿先生,我先走了,晚上再找他谈。”“咱们分头去找。我去尖沙咀文化中心,你去维多利亚公园,保持电话联系。”乔老爷边擦黑板上的字,边对李桥说道。“雨要来,开车小心点。”艾琳把钥匙抛给李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