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风摇头道:“我没事,你先睡吧。”
这时,窗外的一个小凳子上,站在一个小人儿,正偷偷地望着房内的一切,待看见叶泠风脱衣上床之时,他连忙从凳子上跳下,跑至门口敲门道:“爹——爹——”
叶泠风打开房门之时,看到的又是泪流满面的典儿,抱起他道:“典儿,又想娘了吗?”
典儿猛点头道:“爹,陪典儿睡,典儿想娘。”
叶泠风本欲答应,却突然想到,这些日子典儿的行为很是古怪,以前很喜欢粘着飞烟,最近却理也不理她,问了飞烟,飞烟也说没有和他闹什么矛盾。
他看了床上的飞烟一眼道:“典儿,你不是很想和这个娘睡的吗?爹今晚答应,让你和她一起睡,可好?”
典儿一听,忙摇头道:“不要不要,典儿今晚只想和爹睡。”
叶泠风疑惑地看着他,心想难道典儿如今心中只有他亲娘一个了?
自此以后,叶泠风开始每晚和典儿睡了,这飞烟也能理解,典儿毕竟是个孩子,想念娘亲,想要爹陪着睡,这也是人之常情。
然淡淡的失落还是弥漫在她心口,似乎在他回来之后,她还未和他同床共枕过呢。
其实,叶泠风则是刻意为之,自飞烟梳桃木梳让他头痛之后,心中便有一个特大的声音在叫嚷着道——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
她不是什么?他回答不上来。
然,与她保持距离,这是他身体的反应,也是他内心的反应,他无奈地发现,对于这一点,他已经无法违抗。
现代某小镇。
乔希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些天她陷入了极度的绝望中。
当她的月事迟迟不来之时,她很是兴奋,幻想着自己是不是成功怀上叶泠风的孩子了?
她既不敢去医院证实,更不愿进药店去买什么验孕棒,因为她害怕自己到头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果然,不出几日,月事来访,她的美梦彻底破灭了。
她拎着两个袋子,一个袋子里装着一把小锄头,一个袋子里装着一条白色毯子,往柳荫河走去。
自那日她看见人们挖出吉祥神猴后,她便猜想,这条柳荫河,是不是就是岙城的那条无柳河?
环顾四周,没有一处与岙城相似的风景,除了突然冒出的吉祥神猴。尽管如此,她却由此对柳荫河产生了一份特别的依恋之情。
也许,很久很久以前,这里便是岙城的一部分,而那条无柳河便是柳荫河的前身?
在她怀念岙城那些可爱人们的时候,在她疯狂地想念心爱之人的时候,她都会跑到柳荫河边坐下,望着那清澈的河水,她煎熬的心便会稍稍变得好受一点。
至少,她会将此地想象成岙城的无柳河,她期待着、幻想着,只要她耐心地坐着等,岙城的谁,或许就从她身后拍着她的肩膀,朝她露出久违的微笑了。
挖掘出吉祥神候的地方一直很是热闹,充满了前去探奇观看的人,她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从袋子里拿出锄头,挖出一个深深的泥坑,最后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那条白色的毯子。
除了那锭金子,以及侯晋给她的治疗疮痂之症的那盒药丸之外,她从岙城带来的东西便是手中的这条白毯了。
她缓缓摊开手中的白毯,摊尽之时,一抹暗红映入她的眼帘。
望见的刹那,她眼中的泪便扑朔淌下,滴落于那抹暗红之上,润湿的暗红随之渐渐漾开。
这是她的初夜,也就是成为叶泠风女人的那晚,留下的落红,在离开前,她将白毯收起,换上了干净的毯子,而将这条对她有着重要意义的毯子掖进了怀中。
她带回它本想以此作为纪念,可是,自怀孕之梦破灭之后,她心里便生出越来越多的绝望与悲怆。
原来,睹物思人、见景生情的最终后果,竟是痛不欲生。
当真挚的思念无人听闻、无人接收,当美好的念想变成永恒的回忆,当一切希冀皆成泡影,当心儿再不能收回的时候,看着这爱的纪念品,不过只能一次又一次加深她的绝望,激起她不堪的悲痛。
她将白毯重新叠好,放置泥坑之中,然后手抓泥土一捧又一捧地撒之其上,眼下的白色越来越少,泥土的黄褐色则越来越多,然那抹纯洁的代表爱情的暗红,却在无形之中侵染了她泪水迷蒙的双眸,直至她小小的心窝。
黛玉葬花,而她在葬什么,爱吗?回忆吗?
不!爱与回忆,她都不想葬去,她只是想将这份纪念留在一个她觉得最为合适的地方而已。
当她拎着锄头回去的时候,叔婶正在装修一新的饭馆中忙碌。
他们用她带回来的那锭金子,不但将残破的饭馆重新装修,而且将得罪的客人一一安抚……最后,饭馆重新开张。
一切,似乎都好起来了。
“死丫头,头发怎么长这么快?”婶婶抬头看见她,面露嫌恶与不悦之色,扔下手中的活儿将她再次拉到理发店,让理发师傅给她理发。
可怜一个多月来,她的头发还未长到她从前剪短的长度,却在一定程度上又碍了婶婶的眼了。
是啊,在婶婶眼中,她的头发便是扫把上的扫帚头,越是长,便越是能造成他们的不幸,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自然是理得越来越短才好。
她不是男人,若是男人,婶婶恐怕干脆将她剃光头了吧?
乔希顶着头上短至极限,甚至可以轻易看见头皮的头发,失神地一步一步又走到了柳荫河边。
她在现代的生活为何要这么悲哀,这么没有快乐可寻?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她不想回到公寓,回到那里,想到永远不再回来的安可儿,她便悲痛,可是留在她自小长大的这个小镇,她却像一缕无头无尾的冤魂,没有人关注,没有人关怀,有的,尽是亲人的嫌恶与厌倦。
倒不如啊,当初没有回来!
可是,穿越而去本就是个错误,她能遇上那么些人,已经是人生幸事了,怎么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这种贪念呢?
她以前一直以为,死去会变成鬼,会有一缕魂魄之说皆是迷信,经历了汶汶的事,她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是有鬼神的。
夜色渐渐来袭,她坐在柳荫河岸边,脱掉了鞋袜,将脚伸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现在是初冬,很是清冷,她却想以这种方式获得生活该有的知觉与兴奋。
柳荫河也叫束魂河,听汶汶说淹死在这条河中的人,便不能再投胎转世,她不由得想,若是她也死在这条河中,是不是会有可能见到安可儿呢?若是她成了和汶汶一样无法投胎的可怜鬼,是不是可以和她一样飘去岙城,即使只能于夜半三更,在窗头,在空气里,默默看着心爱的人,也比现在这般活着幸福吧?
她对着黑漆漆的河水自言自语道:“那是肯定的。”肯定比现在幸福,即使只能看着,也比现在无望的空想强。
一双脚丫已经冻得渐渐失去了知觉,她却没有丝毫收回的意思,仍旧面带着微笑强撑着理智,奋力晃动着已经看不清晰的河水,硬生生地搅起那清脆的声响来。
哗啦——哗啦——
“乔希,你真的很吵!”
一个责怪的女声从水边传来,她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却没有看见任何人。
“是谁在说话?是谁?出来!”许是天太黑之故,所以那人站在一个她看不见的暗处。
这声音很陌生,让她有一种极大的距离感。
她有一点点的慌张,想将脚从水里抬上来穿上鞋袜,可是腿脚早已被冰冷的河水浸泡得麻木,根本抬不上来。
正当她俯身将手伸进河里使劲捏着麻木的腿时,突然,小腿以下的河水像是得到了什么召唤似的,迅速隐去,虽然天黑漆漆的,然乔希还是清楚地感到了腿脚处突然消失的水感,一时,惊诧地收回了手。
而诡异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一阵“哗啦哗啦”河水褪去的声音之后,眼前又迅速蹿起一团火光,她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避,那火光倒没有向她扑来,而是认准了她方才浸在河水中的腿脚,蹿上去包裹起来。
“啊——啊——”她尖叫几声,却渐渐降了音调,直至屏蔽了声音,因为,那火光虽似在袭击着她的腿脚,她却一点也没有感到燃烧的疼痛,反而感到麻木不仁的腿脚渐渐有了知觉,在火光的包裹下越来越温暖。
腿脚的知觉完全恢复之际,她将腿用力一抬,成功抬起的同时,方才包裹着的火光随即没了踪影。
她往光洁的腿脚上轻轻一探,竟然连一滴水珠都没有剩下,而且也没有任何烧伤疼痛的迹象。
在她手忙脚乱地穿好鞋袜,一骨碌爬起之时,黑乎乎的眼前突地出现一片没有边际的白光,白光之中,立着一个穿着一身湖蓝色衣裙的古装女子。
古装女子妩媚婀娜,虽没有乔希这般年轻,却也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