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不苟言笑、冷傲僵硬的男子是我强迫性的伪装,并非我真正喜欢的自己,所以在十八岁那年,我戴上了一张可以遮去身份的面具,化身为一个敢爱敢恨的血性大侠,虽遗憾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然不可否认,做血狂的时候,我可以放任自己的心情去做任何想做的事,说话也不用顾忌旁人与场合。”
“我是叶泠风,所以一切与叶泠风有关的恩怨,必须由我亲自出面去解决,甚至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血狂于我而言,就像是一个孩子做的顽皮之梦,我可以在这场美梦中无拘无束,于是,我喜欢完全沉浸在血狂的角色中,刻意去忘记自己同时是叶泠风的事实。”
“然,独独面对你的时候,尽管叶泠风与血狂性格悬殊,却偏偏不可救药地都爱上了你。血狂从来没有因为你喜欢叶泠风而高兴,叶泠风也没有因为你和血狂有所牵扯而选择无视,他们二人,对你都是真心诚意,没有半点虚假。”
乔希擦一把眼泪,不屑道:“你是想说,你对你扮演的两个角色,很满意,很赞赏,很投入,投入到你已经深入其中而不能自拔?”
男人微微颔首,渴求原谅的目光静静地笼罩着她的双眸。
“那你现在彻底清醒了?分得清你是谁了?”
男人执着她的手抚至他的脸上,道:“面具都烧毁了,我的梦也彻底醒了。原本我决定在捕获了你的心后,再将实情告诉你,可是,事情发生得太快……”
乔希打断他道:“捕获我的心?你是不是觉得不论是叶泠风还是血狂,只要有一人能捕获我的心,你就算成功了?”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一会儿,道:“希儿,我已经原谅了你对我的欺骗,现在,你能不能原谅我对你的欺瞒?”
男人对于乔希方才那个问题的默认,让她恼火不已,他是知情者,所以觉得她无论爱上谁皆无区别,然,她作为不知情者,却不能接受这样的欺骗,若是她只爱上了这两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个,算是她只爱这个男人的一半吗?若是她同时爱上了这两个男人,她该在最后为他们是同一人而欢呼庆幸吗?
这样的假设,让她觉得可笑又可悲。
于是,她冷哼道:“是,我们的确都欺骗过对方,但这两种欺骗的严重程度,在我眼里,却并非不相上下,可以等同视之,反而是小巫与大巫的区别。所以,你想要一笔勾销,这是不可能的事。况且,就算我们彼此原谅,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
“若血狂不是叶泠风,也许有一天,我会爱上血狂,然后嫁给他,但是,现在你们两个是同一人,你已经有了飞烟,有了名正言顺的妻,我本就愧对飞烟,绝不会插手她的幸福。”
“难道你觉得飞烟和我在一起很幸福?”
“她爱你,能够和你在一起,她自然觉得幸福。”
“那我告诉你,我只有和那个假飞烟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幸福,你是不是该将这种幸福还给我?”
“呵,这种返还必须要建立在破坏飞烟幸福的基础之上,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
“希儿,飞烟是在我昏迷的时候娘给我娶进来的,我与她未拜过堂,也未洞过房,娶他并不是我本意,不论我此生会不会遇见你,我皆会给她一纸休书,你并不是我与飞烟之间的破坏者,你对我而言,是上天一种莫大的恩赐,你明不明白?”
乔希再次捂住耳朵不听道:“我不明白!”除非飞烟不爱他,她才会觉得自己与他相爱是无愧于心的事。
男人大声说道:“希儿,飞烟她还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她虽在名义上是我的妻,却与我并无夫妻之实,而你的初夜已经给了我,这辈子,你必须做我的女人,逃也逃不掉。”
乔希已经在心里为自己筑起了一道极难跨越的防线,凡是一涉及到飞烟,她的心便被道德与亏欠搅得方寸大乱,除了逃避,她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
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即使是现代人,也有自己认可的观念以及跨不过的鸿沟,她不是退缩,也不是放弃,只是时间还没有到达让她彻悟的那会儿罢了。
于是,伤人心的话便从她的口中脱出:“你说初夜是吧?那初夜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师父告诉我说,正是因为我拔了你的头发,所以你才会发烧生病,所以,我完全是出于报答的心情,才会将初夜送给你。”
男人捏紧她的手腕,眼里露出受伤的神情道:“你和我洞房,是为了报恩?”
乔希故意躲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道:“是,难道你没发现,第三个月圆夜后,你没有再发烧生病吗?这就是我与你洞房的缘故,你用不着感谢,我向来不喜欢欠人,只是如数奉还罢了。”
闻言,男人突然站起,将她丢在地上,吼道:“好一个如数奉还!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乔希背着他,冷冷道:“从来没有。”
只是,这么多违心的话说出之后,她已经不自觉地湿了眼眶,痛了心扉,曾经撒无数个无关痛痒的小谎,她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挺好玩、挺有趣罢了,可是,现在对着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说着这样无情无义的谎话,伤害他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
为了成全他与飞烟,她必须这么说,难道要她去对着他深情表白,然后两人来一个山盟海誓,让飞烟一个人可怜地暗自垂泪吗?
他或许做得到,可是,她做不到。
二人站在火堆旁,各自都没有声音,只有柴火燃烧的劈啪声以及夜风呼啸的声音,女人低着头默默垂泪,而男人站在她的背后,眸中的怒火可以与柴火燃烧起的火焰相媲美。
这样的气氛让乔希压抑难耐,借着月光,她往一边走去,想要走到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好好哭一顿。
与白日一样,在她将要经过的前方,那些斑斓的毒蛙在昏黑中闪着鼓起的大眼,灵敏地四散让道,寂静的夜,只听见它们迅速蹦跳的声音,若不是乔希现在陷入了感情的悲痛之中,一定会被这种声音吓得毛骨悚然。
不知不觉中,她走近了水潭,听着瀑布泄下的哗哗大的声响,她蹲下身子,呜呜地轻声哭了起来,她的声音成功地被瀑布声全全掩盖。
痛哭过后,她站起身,回头朝有火光的那个方向望去,那个男人,像一尊石像似的,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一定是伤透了他的心了。
事已至此,哭泣已经没有用,若是华如松救不出飞烟,或许,真正能将飞烟救出水火的人便是她这个始作俑者。
所以,她必须好好活着,一旦飞烟救不出,她会为了飞烟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幸福,快乐,自由,甚至是生命。
于是,她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准备走回去,像一个没事人一般,和他友好相处,然后各自休息,期待天亮。
迈步之前,她想到自己现在脸上一定是泪痕斑斑,决心洗干净脸再过去,即使她不能和他在一起,在偷偷爱着的男人面前,她也希望自己是清清爽爽的。
她蹲下身,一手从潭中舀出一些水往脸上扑去,冰凉的潭水淌过她被泪水粘花的脸,像是雨水落于尘染的世间万物之上,逐渐变得清新与光洁。
噗通——噗通——
随着奇怪的噗通声,她眼睛闪了闪,在一片昏暗之中,好像有无数只毒蛙跳进了潭水之中,尽管她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然声音却极为真实。
夜风携着瀑布的水汽,一阵又一阵地呼呼掠过,她打了好几个寒噤,听着连续不断的落水声,她不免有些害怕起来,连忙转身准备离去。
可是,就在她刚刚转过身的时候,她的脚步却被迫停在了原地,迎面吹来的夜风突然变得诡异无比,像是将所有的风力聚集到了一处,将她倏地推倒。
乔希在悬崖上被血狂抱着倒下之时,她已经被点了睡穴,没有了知觉,然,上苍似乎有意让她尝一尝这种味道,让她仰面倒入了漆黑的潭水之中。
这样的恐惧她从未经历,潭水的清凉将她迅速包围,她忘记了呼喊,只顾着挣扎扑腾,似乎若不赶快逃出水潭,方才跳入潭中的毒蛙便会跳上她的身体。
喝下几口冰冷的潭水之后,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会游泳,恐怕她还没有被毒蛙吓死就已经被活活淹死了。
“血狂——叶泠风——”她朝着远处若有若现的火光拼命喊叫,可是瀑布的哗哗声早就将她的这些呼喊声全全吞没。
叶泠风在火光边静立良久,女人的走开、去了哪里,他都知道,只是,他故意没有抬头去看她一眼,是啊,他在生她的气,且是气极。
他了解她的心情,也能感觉到,她是爱他的,只是,当她否认自己的真心,对他说出那些无情的话时,他的心还是怒了,且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