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分,荆家第一个孙辈终于要降生了,从仲水曼开始阵痛的一刻起,荆家上上下下都进入了备战状态,孙婆子早早地就被荆一书拖到了家中,守在仲水曼的床前。
孙婆子自然是不乐意的,看仲水曼的样子离孩子出来至少还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她至少还能再接一次活计,这样早早地就来了荆家守着,少赚了的银子算谁的。
荆一书俩眼一瞪,横眉怒目地对着孙婆子,“让你等着就等着!你不在这万一孩子要出来怎么办!”
以往去到别人家接生,哪家对她不是好言好语客气相待的,像这种上来就对自己横眉竖眼的这可真是头一遭。
眼看孙婆子脸上有了愠色,荆浩光赶紧凑上前,陪着笑脸塞给孙婆子一块沉甸甸的银两,“大婶子,我大嫂这是头一胎,大哥他没经历过,这是有点吓着了,言语有些冲撞,婶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见了银子,孙婆子的脸上又有了几分喜色,“看你说的,我又不是不明白,这种急着做爹的人我见多了。”
“孙嫂子,这可是我的第一个孙儿啊,千万不能有闪失啊,我们这两条老命可受不起啊。”荆老爷的表情已经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了起来,声音听起来都颤巍巍的。
“荆老爷,您就放心吧,不是我孙老婆子夸口,在我这双手下出来的,有哪个不是平平安安的?您就把心落下吧。”孙婆子笑吟吟着安慰着荆老爷。
这一天,时间过得似乎比平时慢了不知多少倍,除了孙婆子气定神闲的吃得肚皮浑圆,荆家人几乎一口饭食都没咽下去,荆一书更是急的在仲水曼床边外走来走去,谁叫都不答应,微寒的天气里硬是走出了一脑门的汗,热腾腾地冒着白气。
仲水曼肚子开始一阵阵的痛起来,接生婆赶紧将荆一书赶出了房门,把早已准备好的毛巾热水端了进去,屋子里就再听不见什么大声音了。
荆老爷本来就焦急,这走来走去的荆一书让他看得更心烦,忍不住训了他几句,荆一书听了也不反驳,嗯一声就在椅子上坐下来,没过片刻又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从天蒙蒙亮那会就开始走,一直走到太阳西沉。
“哥,你就别走了,你在这来来回回的,晃得人眼晕。”荆浩光也忍不住抗议起来。
“嗯,嗯。”荆浩光心不在焉的应着,一天水米未进的他只觉得嘴唇干裂,晃到桌边问道,“娘,还有茶么?”
“有,有,拿去。”黎氏满脸的焦躁不安,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紧闭着房门,随手递了只装满水的杯子过去。
荆一书接过来,几口吞下了肚,这才觉得味道怪怪的,低头一看,杯子里残余的竟是乌黑的墨汁,他这才想起来,这是清早仲水曼记账时用来刷笔的杯子。这会才反应过来显然晚了,那杯水已经完全下了肚,嘴巴里满是一股墨水的酸臭气。
荆老爷转身看见嘴巴乌黑的荆一书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
荆一书抹了抹嘴巴,正待向荆老爷解释的时候,屋里响起了仲水曼痛苦的呻吟声,荆一书手一抖,杯子啪哒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这要是平时,素来节俭的荆老爷必定会训斥几句,但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门的后面,荆一书一着急,忘记了地上还有杯子的碎片,一脚正正当当的踩在了上面,痛得哎呦叫了一声,顿时招来了荆老爷和黎氏恼怒的瞪视。
“要当爹了还这么毛毛躁躁!”黎氏恼着脸,“等着,我给你找刀伤药去。”
黎氏回到自己的院子,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柜子里的东西,还没找到刀伤药就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当下激动的手狠狠地哆嗦了一下,柜子都来不及合上,拔腿就向荆一书的院子里跑。
刚跑出门,黎氏便感觉到落在了脸上几滴凉丝丝的东西,抬头看向天空,地平线还露着一缕霞光,空中却已经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滴,深吸一口气,胸膛里都是雨丝的清新气息。
守在荆浩光院子里的人自然也见到了这一场雨和天边的那一缕霞光,荆浩光挑眉,喜道:“好兆头呢,看来咱家降生的是个贵人呢!”
荆浩光的话音刚落,孙婆子便笑吟吟地抱着个婴儿走了出来,只是那脸上的笑有几分虚假,不为别的,只因这一胎是个女婴。
孙婆子心里是这样想的,荆家好歹也是个大户,越是这样的人家就越盼着长子长孙,若是能得了男子,给接生婆的赏钱也是一笔可观的银两,若是女婴,那银子少不得会打些折扣。这么一想,孙婆子脸上的笑就淡了几分。
“恭喜荆老爷,恭喜荆少爷,得了个千金呢。”孙婆子将女婴轻轻放进荆一书怀里,夸赞道,“这小姐可真漂亮,又漂亮又干净,出来的时候身上连一丝污秽都不带,这小脸儿也是平平展展的,我接生了那么多年,这么干净的孩子还是头一回见呢!”
“这就是……我的女儿?”荆一书眼眶红红的,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婴儿粉嫩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与满足感将他包裹地紧紧的。
一旁的荆老爷也是激动的眼眶微红,两手哆嗦着,捏成拳头又展开,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最终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小钱袋,硬是塞进了孙婆子手里,一连声的对孙婆子说着感激的话。
孙婆子偷偷掂了掂,心里不禁吃惊了一下,先前照她的经验,若是今儿生的是个男婴赏银也没这么多。但很快孙婆子就不想这个了,管它因为什么,只要自己拿到了银子就成。
将钱袋小心地收好,孙婆子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内室收拾东西,刚刚歇息过来的仲水曼头上汗水淋漓,见到孙婆子进来,急急问道:“孙婶子,孩子呢?孩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