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酒一事算是在仲水曼心里结了个疙瘩,虽说不大,却也一直别别扭扭的结在心里。
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只要这个女人做了娘,便最听不得别人对自己的孩子指指点点,更何况还是那种冷嘲热讽。
往后有段时间,只要大姑姐回来荆家,仲水曼一切都同往常一样,饭照做,茶照沏,只是那脸上的笑总是淡淡的,也尽量避免同大姑姐交谈,更是不会主动将祥薇抱给她看。
也不知荆桂清是真看不出还是脸皮厚,照旧还是隔三差五地回到荆家,见到仲水曼还是一定会好好炫耀一番她的衣裳,尽管她的打扮还是一如既往的俗不可耐。
荆桂清这样,荆桂蕊也好不到哪里去,总是一边抱怨汪贵志赚的银子少,一边进行着蹩脚的炫耀,尤其两位姑姐同时出现的时候,越发衬托的仲水曼的打扮有几分寒酸。
做娘的在儿媳妇与女儿之间,总是会偏袒着后者,因此尽管黎氏看得出两个女儿的有意炫耀,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地由她们去。只是炫耀下衣服首饰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黎氏这么一想,越发觉得没有阻止的必要。可荆老爷却不是这么想的。
在外人的眼里,荆家有大宅子,有向外出租的铺子,还有那面积并不算小的田地,家里的银子定然不会少到哪里去,至少不至于让儿媳妇穿的这样朴素,毕竟在外人的口中也是得尊称一声少奶奶的人。
但荆家到底有多少家产,荆老爷最明白不过,当时为了保下祖宗留下的这座大宅子,他东奔西走四处借贷,之后置办的那几间铺子、田地,也是东挪西凑,拆东墙补西墙,拼了老命才置下的,最难的日子有多难熬,除了荆家人谁也体会不到,外人看在眼里的只是表面的光鲜罢了。
现在荆家的债务刚刚还清,底子还是很微薄,荆老爷也实在没有多余的钱来贴补儿子媳妇,况且黎氏又是个爱美的,每每有了什么新料子新首饰,总会忍不住想置办个一两件,荆老爷也有些心疼陪自己苦了那么多年的黎氏,总也依着她,挤出银子来来让她去买。
一句话,说到底,现在的荆家就如同一只镀金的瓦罐,在别人眼里里面满是白花花的银两,可实际上里面却只存了几个大钱。
因此,每每荆老爷见儿媳妇受到挤兑时,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儿媳,连补贴大房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多少,光是为了娶仲水曼进门以及为祥薇摆满月酒就几乎花去了荆家全部的积蓄。
若是仲水曼是个刁横不讲理的,荆老爷没准还不会觉得内疚,偏偏这儿媳又是个懂事的孩子,晓得荆家现在正是攒家底的时候,硬是让荆老爷把请来的奶娘辞退了,好歹也能省下一笔银子。
因此,荆老爷越琢磨越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既然进了荆家的大门,那就算是荆家的人,天天受自家人挤兑算是怎么回事?
于是,这一回等到荆桂清荆桂蕊要离开时,荆老爷破天荒的一路将两个女儿送出了荆家的大门,快要出门的时候,荆老爷冲仲水曼摆摆手,道:“水曼你先回去吧,祥薇离不开人,等会饿了渴了什么的,你娘别再照顾不好。”
荆老爷的样子明显是想要支开她,仲水曼看出来了,却也不好做声,应了一声,虚掩上大门便向里面走去。
走了没几步,仲水曼又蹑手蹑脚地悄悄走了回来,她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知道荆老爷是想说什么还得支开她这个儿媳妇的。
一靠近大门,荆老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这个时候街上的行人还很少,因为外面发生了什么,只隔着一层大门的仲水曼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两个以后回来,最好是尽量别穿成这个样子。”
紧接着响起的是荆桂蕊的声音:“怎么了,爹?我们穿的挺合体的啊。”
“就是啊,这就是普通的衣裳,不穿这个穿什么?”荆桂清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也不是那些勾栏院里的穿的那样,正正经经的衣裳,怎的就不能穿了?”
“不是那个意思,不回来的时候,由着你们穿戴,往后回来吃饭,穿你们之前的旧衣裳就挺好,又不破又不脏的。”
“爹,我们这些衣裳不也是不破不脏的,怎么还非得穿那旧的呢?”荆桂清嗤笑一声,“有新的不穿还非得穿那些个旧的?新的放着干嘛?留着生虫?”
荆桂蕊没有说什么,但那附和的笑声显然表明她的想法和荆桂清是同样的。
荆老爷的声音静默了片刻才重新响起,“你们是女孩子,水曼也是个女孩子。水曼娘家给不了多少补贴,一书那份工又比不得他两个姐夫,你们天天打扮地光鲜亮丽的,让水曼心里怎么想?”
守在门后偷偷听着的仲水曼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荆老爷在说她的时候,那语气就像是在说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她怎么也没想到,一贯严肃刻板的荆老爷竟会为了不伤到她的自尊心,特异出来支开自己同大姑姐二姑姐说这一番话。
之后荆老爷再同大姑姐二姑姐说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了,仲水曼回到房里,抱着咿呀学语的祥薇在屋里走来走去,屋里的火炉烧的暖融融的。仲水曼将下巴轻轻抵在女儿肉乎乎的脸上,说道:“祥薇,等你长大了一定要长得漂漂亮亮的,娘给你做最漂亮的衣裳,让你一件件的穿给你那两个姑姑看。”
荆祥薇哪里听得懂仲水曼在说什么,只晓得咯咯地看着仲水曼一个劲的笑。
就在娘俩正玩得开心时,荆一书进来了,笑着接过女儿逗弄道:“小东西,背着我跟你娘乐什么呢?”
“在说啊,咱家小祥薇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当新娘子。”
仲水曼的这句玩笑话却让荆一书的脸色暗了暗,叹气将女儿举得高高的,声音也有些暗淡:“这小东西,要是永远都长不大就好了。”
仲水曼知他这是舍不得女儿将来嫁人,笑着嗔怪道:“人哪有不长大的,要是一辈子都是个小娃娃,以后的生活谁来照顾?”
“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要是她真的一辈子长不大,我就养她一辈子。”荆一书举着女儿,语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