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佩蓉可不吃这一套，嘴角挑了挑，堆出了满脸的笑，热情地冲荆桂蕊招起了手，话语里透着十二分的真诚：“唉呀二姐！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呀！来来来，我这半吊子手艺又不是什么祖传绝活还不能外传，来，二姐，看你这么想学我就手把手地来教你！”



    荆桂蕊的脸色变了变，她哪里听不出弟媳这是在挤兑自己，但看看厨房里到处都有可能蹭到的油污，再看看自己身上昂贵的绸缎衣服，一时间笑容僵在脸上，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进来呀，二姐，我可都要手把手的教你了呢，你要是不来，以后别再怪我们藏私啊。”柳佩蓉笑嘻嘻地说着，又狠狠挤兑了一下荆桂蕊。



    “真舍得教呀？那敢情好，我先把给咱爹带的点好茶叶送过去，搁在厨房别再染上了油腥味，到时候就不能喝了。”



    荆桂蕊这么一说，仲水曼她们才看见荆桂蕊手里还提了小小的一个纸包，里面装的应该就是荆桂蕊嘴里说的“好茶叶”。



    “呵，多好的茶叶呢，还不能在厨房的桌上放一会了。”看着荆桂蕊袅袅娜娜走远的背影，柳佩蓉满脸不屑的哼了一声。



    “人家那可是金贵的不得了的茶叶，要不怎么舍不得多给点呢。”仲水曼也忍不住调侃道，“要是那些个一般的货色，咱二姐那么孝顺的，还不得成车的往家里运。”



    说是比平日多做一些，其实也就是多添了几个素菜，仲水曼觉得让柳佩蓉一个人来来回回折腾着端菜太麻烦了，于是就帮忙一起上菜，也省了多跑几趟。



    最后一盘炒青菜端上桌后，仲水曼抹了把额角的汗，说道：“你们慢慢吃，我先去喂一书喝点鱼汤，他一直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估计该饿了。”



    “哎——？那我们的呢？”荆桂蕊表情惊讶地看向仲水曼，柔柔弱弱地问道，“是不是忘记端过来了，要不我去厨房帮忙端过来吧，我记得大姐最爱吃炖的鱼了。”



    这话听在荆桂清耳朵里别提多中听了，在她的脑袋里，荆桂蕊的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荆家为了迎接她回来特意做了她最爱吃的东西，令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因此还没等仲水曼回答什么便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别别，谁都不用，我去端就行。”



    趁谁都没有注意，柳佩蓉偷偷翻了个白眼。



    仲水曼也很像那么做，但现实不容许，一屋子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累了一天的仲水曼突然就莫名其妙的窜上了一股火气，回来连根菜叶都不帮忙洗，到开吃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不客气了。



    于是她也懒得再说什么好听的来解释了，直接就告诉二位姑姐鱼汤没有多余的份儿，只有一小锅，就是为荆一书准备的。



    荆桂清的脸色当即就转绿了，刚被捧得高高的自尊心啪哒就掉到了地上，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硬是挤出了三分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就有点不是那么回事了。



    “水曼你这可是偏心偏大了啊，咱家吃饭花的钱都是从咱爹这里出，买了就得人人有份，不给我们就算了，怎的连咱爹娘都不给呢，光给一书他自己吃怎么也说不过去啊，你就是有天大的理也大不过孝字去不是？”



    荆桂清越说越自得，那痛心疾首的模样就好像仲水曼这个儿媳妇天天不给公婆吃饭一样。



    自从知道荆一书出事到现在为止，整整两天，仲水曼都忙得精疲力竭，但就算累的快要晕过去她也没有在侍奉公婆方面忽略了半分，现在被荆桂清这么一通教训，顿时觉得火气又往上窜了窜。



    碍于有荆老爷和黎氏在场，她就算有天大的不满也不好直接发泄出来，但再让她陪着笑安慰大姑姐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大姐，这还当着咱爹娘的面儿呢，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买鱼的钱是咱娘硬要我拿着的，我当时急着出门也就没多辞退，只是那银子我正打算还给咱娘，就是忙了一下午还没来得及。”仲水曼尽量让自己说得心平气和。



    荆桂蕊抿嘴一笑，眼神里尽是怀疑，荆桂清的神色也差不多，她们两姐妹平日里就喜欢挤兑自己这两个“赚不了大钱”的“没用的”弟弟，在她们的眼里这两个弟弟就是终日靠父母接济过活的，现在听到仲水曼说要将银子还给黎氏，眼里很自然便透出了十二分的嘲弄。



    那嘲弄的眼神自然没有避开仲水曼，一种铺天盖地的屈辱感压下来，仲水曼气得眼圈都红了，努努嘴角想要说什么，荆桂清却抢着开了口。



    “那么小家子气做什么，不就是条鱼的钱么，惦记这么久还不够受累的。”



    “就是，都这会了，还还什么啊，反正是咱娘给的银子。”荆桂蕊微笑附和，表面上是在为仲水曼解围，可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都透出了满满的鄙夷与不屑，似乎已经认定了仲水曼就是要赖了买鱼的钱。



    “哎呀！”柳佩蓉突然叫了一声，拍着自己的脑门道，“嫂子，真是对不住，这事都怨我。”



    仲水曼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看到柳佩蓉暗示自己的眼神，便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等着看柳佩蓉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柳佩蓉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来，说道：“嫂子一回来就急着要给咱娘银子，让我帮着给，结果我一害喜，吐得难受就把这事给忘了。嫂子她向来就是个不好占人家小便宜的人，可不像有些人，连口吃的便宜都非得占。”



    最后那句话指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荆桂清姐妹俩登时眉眼间便跳上了几丝火星，气氛开始变得剑拔弩张，随时都要开战一样。



    荆桂清姐妹俩挤兑人的话也好，柳佩蓉为了反击捏造的还钱事件也好，黎氏面上装着糊涂听不懂，心里却都明明白白的，之前不插嘴，是因为女儿占了上风，再说不过就是拌几句嘴，又少不了块肉，黎氏也就懒得管了。可现在不一样，占上风的人换成了儿媳妇，其实黎氏倒不在乎她们怎么吵，吵破了天也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唯一令黎氏忌惮的，便是柳佩蓉肚子里的那块肉。



    因为动怒而小产的例子历来就有不少，黎氏衡量了一下利弊，还是出面阻止了这场还没开始的战争。



    “行了行了，像什么话，吃饭就好好吃饭，这么多菜还不够你俩吃的？非得加上了那口汤才算饱？”



    见黎氏板起了脸，荆桂蕊识趣了闭了嘴，荆桂清向来是个没有眼力见的，还想说上几句，荆桂蕊赶紧在桌下扯了扯大姐了衣袖，荆桂清这才不甘心地坐下来。



    仲水曼心里更加不甘，但婆婆就是偏袒自己女儿，她就算做得再好，再隐忍也没用。仲水曼忽然觉得一阵心寒，转过身便走出去厨房，连个招呼都不打。



    柳佩蓉也是一肚子气，更加地看两个姑姐不顺眼，饭菜嚼在嘴里也没了味道，要不是不想继续争执起来，她真想拍屁股走人。



    荆浩光一直闷不吭声地坐在一旁看着，心里对两个姐姐也很是不满，之前大嫂和佩蓉没有嫁进来时，只觉得两位姐姐性子不是很好，如今看来，这二人不止是性子不好，简直就是庸俗市侩尖酸刻薄。



    见到柳佩蓉一直高兴不起来，饭粒都数着往嘴里填，荆浩光心里急了，照这么个吃法，大人不饿也会饿坏肚子里的孩子，于是便清清嗓子，说：“佩蓉，要不你盛了饭去陪咱嫂子吃点吧，要不等她喂大哥吃完再收拾好回来，到时候估计都凉透了。”



    柳佩蓉感激地与丈夫对视了一眼，她清楚荆浩光是看自己别扭，帮自己想个法子离开这。



    “咱家浩光什么时候知道心疼人了？怎么之前没见他对自己这俩姐姐这么心疼呢，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荆桂清斜斜地看过来，嘴角带着挑衅的笑。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仔细一琢磨就能体会出不对劲来，竟像是拐弯抹角地在说荆浩光这个小叔子同仲水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荆浩光当场便黑了脸，这可是毁人名节的事情，虽说荆家算不得什么达官显贵，但有些话就算是再小户的人家也不能乱说。当下荆浩光便想拍桌子同大姐好好理论一番，只是转念一想，大姐那话又没有明着说出什么，自己如此紧张反倒有些做贼心虚的嫌疑了，于是便硬是忍下了这口气，闷头扒起了碗里的饭。



    待到了仲水曼的屋子里，柳佩蓉放下饭菜便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将那大姑姐的神态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气得仲水曼脸都白了。



    “大嫂你倒是听听，这还是从人嘴里说出来的不是？”



    仲水曼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气道：“我又能怎么样，咱公婆的意思你又不是看不出来，明显就是偏袒了那两个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得那俩人一个劲的针对我！”



    “哪里是只针对你呢。”柳佩蓉眼神暗了暗，叹气道，“我吃的那些委屈，别人看不到，你还看不到？我也纳了闷了，这嫁人了还老回娘家住的人，除了咱们这姑姐，我还真是少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