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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 听天由命
    听见柳佩蓉焦急的呼声,蜷缩在椅子里的荆浩光蹭地便跳下了地,一直弯曲着的腿脚顿时一阵酸麻,但此刻的荆浩光也顾不上自己的腿是不是舒服,一瘸一拐地挪动着进了里屋。见到荆祥磊的模样时,荆浩光也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抱起孩子,一路向医馆冲了过去。这会儿的医馆自然是大门紧闭,荆浩光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里头的人开了门。



    大夫对着荆祥磊小小的身子看了半天,最终还是眉头紧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一摇头,便将柳佩蓉的魂儿都给摇飞了,胆战心惊地抱着自己的儿子,生怕会被什么给突然夺了去似的。



    荆祥磊这孩子本来便有些先天不足,平日里照顾地极为仔细才成,但昨儿一早就被人带到了山上,被灌了迷药不说,还吹了一天冷风,身子自然受不住。至于之后是不是能活下来,大夫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只是对于大夫的这个说法,柳佩蓉显然很是不能接受大夫的诊断,一个劲地哀求大夫救救他的孩子,哭得肝肠寸断,后来哭得没了力气才被荆浩光拉回了家。



    昨晚荆老爷和黎氏睡得很沉,没听见他们出门时的动静,早晨醒来之后,正巧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他们。柳佩蓉红肿着双眼,黎氏问了什么她一句都听不进去,心里想的全是儿子该怎么办。说句毫不夸张的,此刻若是能用自己的命来换儿子的命,柳佩蓉一定会毫不迟疑的结果了自己。



    在之前的这段日子里,荆浩光同她一直形同陌路,甚至恶言相向,那一段日子对于柳佩蓉来说,是这些年来最暗无天日的一段时间,就好像是整个人都掉进了一口深潭,四周全部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希望,而儿子——这个幼小的小生命就是这漆黑中唯一的一道亮光,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与动力。可如今老天爷竟然要将她唯一的希望与动力收了去,这无异于是在要她的命,甚至是比要了她的命更加令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怎的了?浩光,你来说说到底怎的了?”见柳佩蓉像呆了一样只知道抱着儿子掉眼泪,黎氏这心里头也着了急,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心里头更是急的不得了。



    荆浩光揉揉发红的眼眶,勉强令自己的眼泪不要掉下来,艰难地开口说道:“大夫说,说磊儿这一回怕是要不行了……”



    一听到这话,黎氏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踉跄了一下,勉强站住了脚,“这话怎的也能胡乱说呢,哪个大夫这样乱说的,我要找他去!咱加磊儿生来就是个好福相,怎么可能还没长大就,就……”之后的话黎氏哽咽了好几声,怎么都没能说出口来。这个小孙子体质是格外羸弱了一些,黎氏也早早地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天的到来会如此之快。



    因此,当仲水曼挽着荆一书的手走过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黎氏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看向前方的眼神有些呆怔,柳佩蓉抱着荆祥磊,悲悲切切地哭泣着,一旁的荆浩光则眉头微皱,时不时地迅速抬一下手臂,揩去眼中不断涌出的泪珠,眼角已经被衣袖磨得略微红肿。待到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仲水曼同荆一书也沉默了下来。



    此刻的仲水曼尽管很同情柳佩蓉,却没有上前安慰她什么,仲水曼心里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什么样的语言说出来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反倒不如让柳佩蓉好好的痛快的哭一场,能发泄出来也是好的。看着尚在襁褓中的荆浩光那张奄奄一息的小脸,仲水曼也是心痛不已,生死有命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要让她亲眼见证这样一个曾经鲜活的小生命逐渐死亡的过程,她始终还是觉得残忍了一些。想起之前看过的那些YY小说,主人公只要回到古代就像是变成了超人,不管是什么样的重病甚至是面对即将入土的人,也能轻轻松松将人治好,现在回想起那些桥段,仲水曼只觉得可笑又伤感。千百年后的“现代人”总喜欢不自觉地将古代社会看低,认为只要自己有机会穿越到了过去,定能大展拳脚,无所不能。而实际上,若真的给了这些人一个穿越的机会,来到古代之后能不能顺利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仲水曼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的运气还算好,虽然没能穿到什么王侯将相那些极为富贵的人家家里,却也是来到了一个至少能保证温饱的家庭,总比那些天天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和那些天天都要饿肚子的路边乞丐要强得多。



    在中午之前,荆祥磊还勉强吃进去了一些奶水,过了中午之后,便什么都吃不下了,哭声也微弱了许多。太阳落下之后不久,荆祥磊便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呼吸,小小的柔软的身子一点点的变得僵硬,温度也从他的身上一点点褪去,逐渐变得冰冷。



    听到柳佩蓉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时,仲水曼手中的针猛地一晃,戳进了左手的指头,一颗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像一颗圆溜溜的红色玛瑙,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暗红色的光芒。荆祥薇对于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情,只是凭本能地靠近了仲水曼,伸出细小的小胳膊,将自己牢牢地攀附在母亲身上,似乎这样做就能减少自己内心的恐惧感。



    仲水曼将女儿轻轻搂在怀里,吸了吸酸酸的鼻子,轻声道:“磊儿……怕是没了。”



    荆一书斟茶的手停顿在了半空,良久,才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轻轻地将茶壶放回到了桌上。一时间,屋里静谧的如同无人的深渊。这一夜柳佩蓉痛苦的哭泣声响了一整晚,听得人心里头也跟着酸酸的,尤其是仲水曼,同样都是母亲,她最能体会到柳佩蓉此刻心中的痛。



    这老天爷也不知道是不是讨厌极了柳佩蓉,在她拥有了孩子的时候,将她的丈夫远远地推离了她的身边,而如今荆浩光醒悟了,肯诚心诚意地认错回到她身边了,上天却又将她的儿子给夺走了,这样的二选一未免有些太过残酷。转身再看看对自己忠心不二的丈夫和健健康康的女儿,仲水曼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知足过,人活一辈子,最最重要的便是能够同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这样就够了。



    荆祥磊的葬礼办的很是隆重,说是隆重,其实不过就是刻了个小小的牌位,将孩子葬在了祖坟旁边的一个小土包里。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殡葬方法对一个未成年便夭折的孩子来说,的确是无比隆重的。在这样的年代,由于接生的技术以及应对产妇难产的技术欠缺,有不少孩子早早地便夭折了,这种孩子通常是不必在家里安置牌位,也不必堆起坟头来的,往往都是往小木箱子里一装,在坟地附近挖了坑埋进去便了了事。荆祥磊那小小的牌位是由荆浩光亲手刻的,荆浩光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木匠活,即使有荆一书在旁边指导着,还是会时不时地刻歪了,将刻刀划到了自己的手上,最严重的一下,荆浩光的整个左手都像是被血浸泡过,尽管在第一时间便将牌位拿去冲洗,上头还是留下了深深浅浅地血迹。



    “活着的时候是我这个做爹的对不住他,这些血就当是我向儿子赔罪了。”荆浩光是流着眼泪说出来的这句话,在一旁守着的黎氏眼泪顿时刷刷地落了下来。



    这件事仲水曼是听荆一书告诉自己的,至于葬礼上的其他事情,仲水曼便完全不知晓了。打从一开始,荆老爷和黎氏便态度坚决地不让她参加葬礼。荆祥磊在死的时候还是个婴孩,还没有体验过长大成人的滋味,心里难免会对人世间有些不舍和眷恋,死去的孩子怨气要比其他的大得多,像仲水曼这种快要生了的孕妇是坚决不能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的,以免将不吉带给腹中的胎儿。对于这些鬼神之说,暂且先不提相不相信,仲水曼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敬畏的,只是黎氏同荆老爷未免有些太过夸张,孕妇不能参加孩童的葬礼,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起初仲水曼并不打算听他们的,执意要帮柳佩蓉打理安葬的事宜,无奈架不住黎氏和荆老爷的一通软硬皆施的劝说,只得应承了下来,在别人去帮忙的时候,她便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荆祥磊的死对于柳佩蓉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荆祥薇的丧事是由柳佩蓉一手打理的,之后足足有四五天,柳佩蓉都是在不吃不喝中度过的,一连几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偶尔在院子里见到她,也是一副双目无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颓丧模样。脸明明看起来还是那个样子,只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忽然老了好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