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沥，虽然细微，却透着贯彻人骨的冰凉。
临街的一家店外，却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她双手抱膝，把自己蜷成一团。许是实在有些发困，她杏眼迷蒙，暗暗打了几个瞌睡。
在她身后是门店的玻璃橱窗。门店极小，大约只有五十平米上下。店深处是一列柜台，另外搭配一个小小的房间。柜台以外是一列桌子，一排稀稀落落的，只分布着五六张的椅子。
这时冰冷的雨仍连绵不绝，幸而上有飞檐，替女孩儿挡住雨水。如果有心到外面望望，就可以看到上面写着两个行书大字——“小鲜”。旁边另有一个红色的印，懂得小篆的人，可以读出那三个字是“家常菜”。
时值下午五点，一名男子打着深色的折叠伞，在小店的门口停下。他收了伞，打量着蜷曲在角落里的女孩。
女孩儿衣裳干净，只是在秋风下略显单薄。她一头长发散下，从两侧遮住自己的脸。大约听到来人的动静，女孩抬起头来，眉眼间带着凄婉与倔强的神色。
“离家出走？”男人审视了一番，作出这样的结论。
这男人自然就是莫易，这家“小鲜”门店，正是他的小小餐馆。不过餐馆明天才会开业，他今天不过是过来做一番准备。眼下，他手里提着的一袋鸡蛋，正是为明天营业购置的食材。
在他的注视下，女孩并没有答话。但她磕着嘴唇，脸上露出叛逆的神情。这神情映证了莫易的猜想。
“唉，”莫易一声轻叹，“外面冷，进来吧。”他这时打开了玻璃大门，向女孩作出进门的示意。
女孩把膝盖勒得更紧了，她深埋着头，似乎不想理会莫易。
“进来吧，”莫易轻轻唤道，“天这么冷。你怕是一整天没吃饭了吧？”
眼见女孩一动不动，莫易嘀咕了两声，自己走进店内。店内装饰简单，墙面洁白，一面贴着肥胖而翠绿的竹子形状。另一面也贴竹子，还伴着一只胖乎乎吃竹的熊猫。
柜台后面却是开放式的厨房，占地虽小，器具却无所不包。柜台这边，灶台一边摆着电压力锅、电磁炉、烤箱等一应工具，另一边摆着油盐酱醋等等调料。里面墙边又是一列桌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用餐的器具。墙上贴着黄色为主的防油烟壁纸。
店名“小鲜”，故而莫易不想搞大阵仗。他的预备菜单只有两项，一项是蛋炒饭，一项则是芹菜莲藕汤。
是的，小店主营的第一种食品是蛋炒饭。不过莫易的蛋炒饭算是与众不同的：一份蛋炒饭里，真的只有鸡蛋、米饭以及酱油调料。
对于莫易来说，这是家的味道。他小的时候，母亲经常以蛋炒饭作为他的早餐。现在，母亲每次做蛋炒饭，都不忘说上这样的一句话：“这是你爸教我炒的第一样东西。妈吃一辈子也不会腻的。”
至于莫易为什么选择它作为主营的食物，那是因为《家务宝典》的奖励。宝典的奖励非常简单，名目是“记忆深处的味道”：莫易在做这项食物的时候，厨艺能力值直接上升十点。
莫易现在厨艺能力的确切指数是五十二，在做蛋炒饭的时候，指数点会飙到六十以上。他做的蛋炒饭，已经非寻常可遇的美味了。
他自己对这项食物也有很深的感情，因而炒的时候，每一步都小心谨慎。
鸡蛋固然不是什么珍奇宝贝，却也是乡下山野养的家鸡所产下的。为了这些鸡蛋，莫易昨天特意到山间走过一趟。在亲眼见到那群腾空三米的老母鸡后，他以每枚三元的价格买下这些鸡蛋。当然鸡蛋不是当时买下的，他询问场主，得知城里有专门卖蛋的场地。
白米亦不算什么上佳材料，产地东南沿海，在市场也可以买到。莫易当然知道，隔夜饭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明天开业，今天先来这里预备食材。
二十分钟以后，电压力锅的饭已煮熟。莫易看了看门外的女孩，女孩靠着玻璃，时不时偷眼看他。他决定做一碗炒饭。
平底锅下油铺开，莫易打下一颗鸡蛋。他把鸡蛋细细摊散，炒成略呈金黄的颜色。没有隔夜饭，莫易打开电压力锅，特意挑取顶层较干燥些的米饭。
蛋炒饭十分简便，但在莫易翻炒之间，却隐隐焕发出鸡蛋特有的香气。不过这时的香气还不浓烈，等到加入酱油以后，香味才算扑鼻可闻。莫易用的是厨邦酱油，这种酱油，也算是他记忆独特的味道。
在最困苦艰难的岁月，莫易常常对母亲说：“我今天没有胃口，才不要做大鱼大肉。”而后，他舀上清粥一碗，拌上酱油少许。
越简单的味道，越容易叫人念念不忘。对莫易来说，那段日子，酱油拌粥的味道足够他永远铭记。
在蛋炒饭即将上桌以前，莫易拧低灶火，玩一个小小的游戏。他把锅底的饭摊开，在中心留出一点空位。几粒米饭出现在这个位置，它们开始在锅心“跳舞”。
以前母亲炒饭的时候，最爱把他叫来，玩这个小小的游戏。母亲那时还且年轻，她笑容可掬，开玩笑地道：“你瞧，米饭在锅里跳舞！”她不厌其烦地玩着，莫易则不厌其烦地观望。那时他还年轻，对这个现状不求甚解。但他爱看母亲得意的神情，因为这样的神情罕有出现。
香气溢出来了。小店狭小，气味传递不算困难。不一会儿，整间店里都仿佛弥漫着酱油的味道。莫易得意地笑了。
这味道虽不致飘出店外，但隔着玻璃橱窗，门外的小女孩却偷偷咽着口水。她望向柜台，隐约望到那儿，热气正腾腾地向她扑来。
店外面冷极了——在这个秋天雨水淋漓的下午。小女孩搓着双手，心里难免升起几分委屈。她望着店里的莫易，莫易冲她传来盼望似的微笑。女孩觉得这笑似曾相识，在她看来，莫易的神情像极了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