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传入耳中的除了离弦利箭穿入黄藤编制的箭靶的声音，自己的逐渐粗重的呼吸声，耳边的风声，以及隐约传来场边观战的同学们的欢呼喝彩或惋惜哀叹声音。

    “艾远，十射十中，七中红心。”马术教习的声音高声地从场边传来，报出艾远此次骑射的成绩。

    轻微的叹了一口气，艾远对这个成绩算不上满意。按理说，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虽然在整个学塾里算的上出类拔萃。但是与李青峰那十只羽箭密密匝匝的挤在红心正中央，甚至有两支羽箭竟然穿过前一只羽箭尾部的射术的惊才绝艳相比较，却是很不够看。相较于其他课程几乎都是轻易获得的优秀的成绩，艾远在骑射训练方面所花的那更多精力，回报实在太少。这也可以在李青峰那略带惋惜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毕竟最近为了艾远的骑射训练，他可是出力最大的一个。

    转眼间，时间的巨轮已经转过了两年。

    “子修，晚膳之后到敝宅少坐。昨日我的好友从凉州带来一些鹿脯，小媛一早就开始整治了。这几日准备秋比，想必你也是累得紧了”

    刚刚结束了一天的课程，迎面就见到了方季同老先生，微眯的眼睛，显示着此时的心情颇为愉快。

    求学的这两年，除了假期会短期的回到海晏村和范老先生相聚以外，艾远就一直住在学塾提供的宿舍。反倒是经常被方季同老师叫到家里去指导课程的次数，远多于其他的外出机会，这也可以直接的看出方老师对这个聪颖懂礼的弟子的喜爱程度。

    “弟子谢过老师。请允许弟子回去换过衣物就来叨扰。”

    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艾远站到一边，满怀感激的目视着老师离开，转身走向了后院自己的宿舍。

    “子修兄，是否今晚又要去方老师那里打牙祭啊！”

    问话的则是李青峰，一个同样穿着一身骑装的强壮少年。他是一个相貌上就显得十分英武的青年，不熟识的人定会将他认作出身行伍之家的赳赳武夫，李青峰自幼也是非常向往金戈铁马的铁血生涯，无奈他却是附近几个州郡中富甲一方的吉原昌商行李子长老员外的独苗孙子，自幼被视作性格顽劣的他非但平日多次被老师训斥，还几次想要偷偷跑进永安军招兵署的大门，好在都被李家那些被派来终日盯着这个李家小少爷的家仆们给拦截下来。不过和艾远成了舍友并发展为密友之后，慢慢的暂时息了立时逃家从军的心思，不只是在官塾中的学习变得分外认真，就连陪同艾远泡在典籍库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这使得李老员外一家对艾远的态度都颇为亲近起来，艾远在永安州为数不多的几次购物，不仅价格打了极高的折扣，还被赠送了几乎远超所购物品价值的所谓附赠品。艾远心中十分愧疚，要是让李家知道他们所谓“改过自新”的孙少爷，是在他撺掇下每日于典籍库中苦读的尽皆是兵法典籍，艾远想必再也没有办法在永安州买到哪怕一根针吧。

    浑不在意这个损友话语中的揶揄，艾远也脱下身上上课所用的骑士装，一边换上一件干净整洁的素色学生长袍，一边叮嘱着说道：

    “常廷，过几天就要秋比，武试自不必说，你的文试考试成绩虽不至于拖了后腿，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你的志向不同以往，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只以一介赳赳武夫来作为自己的目标，那就应该远图之。大丈夫征战沙场，不能只做决一人之生死的勇卒，要做济百姓免于刀兵、立社稷世代之武勋的将帅之才，甚至要立出则为将，入则为相的宏愿，那么不仅是只在兵法韬略上用心，文章经济方面也不可偏废，这几日这方面多用用心。小弟的骑射成绩要多谢你的帮助，我已经很满意了。”

    “好。我秋比之后就会尝试报考西京讲武堂。想必将来是要做将军的，这就断不至就那么轻易绝了李家的香火，爷爷该不会再次阻拦吧。”

    “阻肯定还是要阻一阻的，就算是元帅也是要上战场，风险还是有，毕竟你是一脉的独子。但是你还是要和老人家好好谈一次。我想老人家阻你从军，不是不想你出息，而是看你当初性子浮躁，怕你鲁莽丢了性命。今时不同往日，入了讲武堂，以你的才略，出来少不得就是校尉阶级的中高级军官，风险要小很多，将来成就也大得多。”

    一边细心地的说着，匆忙的略微洗漱，换好衣服，艾远走出官塾，沿着江畔的小路走去。

    艾远刚走进那座绿树环绕的小院子，就听到了丁老师朗朗的读书声，以及后院传来的锅铲碰撞的声音，心中不由得漾起了一阵温暖的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久都没有出现过，自从他13岁离家进入大学少年班之后，就越来越少；乃至穿越到这个世界，在海晏村范家，他原以为自己找到了这种感觉，虽然村正范锡盛老人这两年待他视如己出，村里也出资助他入学，这份恩情让他无以为报。但他只是觉得那是一份恩情，他初到这个世界，当时觉得自己只是如无根的浮萍一般，没有寄望于很快找到家的感觉，所以也就事事不敢交心，这份情自然也就有了隔膜。而这两年与丁老师的交往，虽然没有那么多物质上的交换，但是那种从学业上帮助，渐渐的演变出精神上的相濡以沫，毫无隔阂，这倒是当初没有预料到的。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很自然的走到后院，看了一眼不到半满的水缸，就随手拿了水桶到井边打水。摇动辘轳的声音，引起了那只可爱的小花狗的注意，仍旧在睡梦中的小狗，微微抖动了几下小耳朵，抬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便快乐的跳起身子冲到了艾远身旁，用力的想要跳到艾远的身上亲昵一阵。艾远不得不俯下身体，轻轻拍打小花的头。

    “花儿，快带哥哥进来。”屋门边传来呼唤声。随声出现的轻暖如花般笑颜的小媛，是否此时的心中也有充盈着和艾远一样的的家的温暖。

    苗条秀丽的郭媛媛，是丁老师的爱女。刚刚17岁，却算起来是艾远的学姐，去年西京学院的高材生，回永安担任艾远他们学塾的类似音乐助教的教习工作。当然这个工作任命里面，丁季同的名望注定是发生了一些影响。不过一个这么年轻的未来精英，无论是谁，注定都会乐于提供一些方便。

    对于郭媛媛，艾远的心中十分的佩服。他们二人的经历，其实颇有相类似的地方。自幼就十分聪颖的艾远，因为家中不幸，比同龄人晚了一年多入学。知不足而后勇，成绩优异的他多次跳级，初中毕业时反被称为“年纪最小的天才”，被西北某知名大学特招入少年班，短短四年就获得硕士学位，当时也算轰动一方的事情。不过这当时不能不称为近乎妖异的成绩，现在看来也不算什么了不起了，和郭媛媛这样一个女孩子比起天分资历，现在只能甘拜下风了。

    看着眼前这个温婉如同暖玉一般的少女，嘴角也同样蕴开着温暖的浅笑，艾远把两手所提的水桶中的水注入厨房旁边的大水缸，抱起依旧绕在腿畔的小花，轻声的和郭媛媛打了个招呼：

    “媛媛姐，辛苦你了。”

    没有言语上的回答，只有微笑着的俏脸，轻轻用手势指了一下丁老师书房的方向，那里的读书声已经停歇了下来。

    对于媛媛的姓氏，据说是为了纪念难产而亡故的妻子。艾远更加尊敬丁老师对感情的那份执着。在这两年的接触中，艾远真切的感受到丁老师对他不仅是师长的殷切期望，也有超越普通后辈的关爱之情；而同样的，自己从最初的尊敬之情，发展到越来越深切的孺慕之情。种种情感转变的源头，不仅仅是授业解惑的师道尊严，也源自生活和心灵上互相关照。

    艾远走进了书房，恭谨的请安之后，为老师的茶杯中续上了新茶后，听命坐在一旁。

    他知道这次的谈话应该和之后的秋比一定有着很密切的关联，他也有一些问题需要得到解答。

    “子修，中旬的秋比，想必你应该已做了充足的准备。为师倒并不担忧你的学业。但是，我这次叫你来，就是要让你明白这秋比的重要，让你事先有个准备。”平素里那一贯慈详的丁季同脸上此时满是严肃的神情，想来这次谈话，他已经酝酿了很久。

    “多谢老师，子修倾听老师教诲。”艾远也意识到了这次的谈话似乎意义非凡，他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认真倾听。

    “秋比是国家甄选人才的步骤之一。想必你应该觉得奇怪，为什么秋比不安排在学塾学习结束之时在进行？”丁季同轻轻唊了一口热茶，似乎等待着艾远的回答，也是为了下一步的讲解做准备。

    “弟子正有此疑问。弟子之前出身孤僻，少经事故，之前也没有人告知。在学塾学习之时，也只是在同学之间交流之中略略听说过一些，所知也十不足一二而已，正想向老师请教。”艾远诚恳的说着。

    丁季同脸上仍旧是那严肃的表情，略一点头，变缓缓的说道：

    “大周帝国建立至今，已历过千年。大周能够屹立不倒，更领世界风骚千年，便在于我朝国富民强，人心向上之故。细究其根源，武昭公当初所定的学制功不可没。”说到此处，丁季同的脸上显现着感佩的神色，显然对那个波云诡谲的世代向往不已，恨不得能够亲历那个影响深远的变革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