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4s店回来的时候路过中央大街。郑子遇下意识将车停了下来。
沈安安在他耳边念叨的声音清晰而明丽。
言犹在耳。
她说郑子遇,等这一回咱回了哈尔滨,我一定要带你好好的逛逛。咱们从松花江畔开始出发,到防洪纪念塔,再去新阳广场的中央大街!
她说,上回带你去的地方都不行,我就是看在他们给我抽成了。这次,自己人,我不会亏待你的!保证带你去吃的地方都物超所值!
她笑得狡黠又得意。
她说,到了老娘的地盘,小公子,你就跟着老娘走吧!
一副油腔滑调的小痞子腔。
然后,眼前是她恳求又隐忍的眸子。她拉着他的胳膊,可怜兮兮的喊他“郑子遇”。她说她错了,她说她道歉。
郑子遇一只手搭在额上,半仰头靠在座椅上。
她没错,错的是他。他不该为了那一点温暖,把她拖入自己畸形的人生轨迹中来。
车窗外有敲击声,郑子遇蹙眉,拿下手臂,往外一看,是陈医生。
开了中控锁。
陈医生开门上来。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郑子遇未回答。
陈医生自顾自的笑“我过来买点儿东西。秋林公司的红肠很不错,带回去做个伴手礼也很好。”
郑子遇仍不说话。
陈医生摸了摸鼻子,有点儿无趣。
“你爸他,打电话给我了。”
郑子遇眸光锐利的忽转头向他看过来。
陈医生有些无所畏惧的样子,笑笑“我跟他多年交情,你要让我去骗自己的学长师兄,我这也做不出来是不是?”
郑子遇脸色已阴沉下来“下车。”
陈医生被他这样毫不留情面的赶人,脸上有点儿过不去“我这也是秉着医生的职责。子遇啊,你要是真不想入院检查,那就遵照医嘱,别再停药。你这情况,不能有一顿没一顿的,最好还是”
“下去!”
他的脸色已不是难看两个字能形容的了。
陈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郑子遇坐在那里不动,双目幽远的看着前方某一个点,也不知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他忽然启动汽车,一个大转弯,将车子停到专属停车位,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刚一下车,放在座椅旁充电的手机就震动着旋转起来。
沈安安这会儿刚把一大包汤圆干掉,想在沙发上躺尸,渐渐觉出不对劲,她饿得发疼的胃不但没有缓解,好像还越演越烈起来。
她想,应该是吃撑了。躺躺,消化了也就ok了。
挺着滚圆的肚子跟个四脚青蛙似的盯着天花板开始数数,以分散注意力。
可不行,越来越疼,肚子中心像有一根针在点划点划的扎着似的。
室内暖气又热。
渐渐的,额头上就冒了汗,浑身都起汗,又诡异的手脚发疼
沈安安悲催的想,完了,刚出医院,他娘得又得进去了够着手去拿放在一旁充电的手机。
忍着痛,安安拨出了郑子遇的号码。
没人接。
还是没人接。
依然没人接
沈安安肚子越来越痛,从沙发上跌到地上,身上都湿透了。
太难受了,难受得挖心掏肺似的,她犹豫了一下,望着屏幕上尹木的电话号码,手指按了下去。
郑子遇拎着东西上车,就看到手机屏幕亮着,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半个多小时之前打过来的。
他心下一紧,忙拨了回电过去。
有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
她说“你好?是沈安安的家属?请你马上到第一人民医院来一趟。”
郑子遇一听,手打在方向盘上,发出刺耳的鸣笛。
来不及多问,挂断了电话,忙将车子倒出去。
赶到医院,沈安安已经做完洗胃手术,送进病房。
郑子遇听着主治医生的描述,好气又好笑。
她竟是吃撑了,打120被送到医院的。
开了病房门要进去,在走廊上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人。郑子遇搭在门上的手放了下来。
迎面看着那人走过来,郑子遇目中光色一瞬间锐利起来,越来越亮,像是将要爆破之前的气光。
“我说好像是你,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章洁摘下墨镜,像是未看到他眼中压抑的光,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来看病,还是来看病人?”
见郑子遇不回答,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又将墨镜戴上。
章洁越过他,要走过去。
郑子遇忽然开口“为什么回来?”
章洁停了下来。
她往后走了两步,正面看向他“我以为你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她笑了笑,左边脸颊那浅浅的梨涡,令她冷艳的脸庞增添了甜丽。越发显得动人。
郑子遇眼皮微微下阖,又往上,看向她“回答我。”
“我说是因为你,你信不信?”
郑子遇讽刺的哼出一声。
章洁也扯着嘴皮笑笑“我也知道你不信。”
慢慢的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来,她艳丽的脸庞浮上了惆怅哀婉“可是子遇,我过得并不好。没有人会再像你那样对我好。”
“你不会后悔。”
他嗓音里的冷淡,像是一把刀,戳破了她想要掩饰的面具。
章洁将墨镜折叠起来,放到手包里,没有被他戳穿的尴尬和慌乱。自然得侧着脸看着他笑“你呢?你有没有后悔?”
她凝着他,眼睛里的光似能钻到人心里去,再将那颗心瞬间拔走。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便是这样,一脸认真专注的凝着他,问郑子遇,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郑子遇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隐约有微热散发出来。她指尖爱怜的触了触,看过去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我虽厌恶你的所作所为,却很感激你给我另一种选择。”
“病房里的那个女人?”章洁禁不住嗤笑,“一个吃汤圆吃到胃胀,被送进医院的蠢女人。郑子遇,你的品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
郑子遇看向她的目光波澜不惊得就像她和走廊上偶尔来去的医院护工没有区别,唇畔甚似乎有一丝嘲讽的笑。
他说“jenny,你成功在你的聪明,失败在你的品位。道不同不相为谋。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过去我不会与你追究。现在,我希望你谨守分寸。”
他转过去,手已握上了房门的把手“你该清楚我的底线,别试探我的容忍度。”
章洁眉头紧蹙,她欲上前,身后有护士过来喊她,她像躲避谁般忙戴上墨镜,匆匆走了过去。
沈安安早就听到门口的声音了。
不过这家医院的隔音效果还不错,她削尖了耳朵,也没听到外面讲什么。
大约是郑子遇跟人问她的病情之类。
闻得开门的声音,安安忙关了求助帖,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卧在病床上躺尸。
哎呀妈,虽然苦肉计的日子不好过吧,效果却是杠杠的!这回论坛诚不欺我,总算是发挥了一点儿革命友谊,不愧她到现在都没有卸载a。
都说一哭二闹三上吊,法子不怕老,就老不怕,有用就成!
沈安安是个没心没肺的。郑子遇拔腿就走,她恼得天怒人怨,能把定海神针拆下菊花万人捅;郑子遇一回来,她就乐得连两人正在吵架这件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藏在被子里的十根脚趾动了动,她是很想很爬起来,抱着郑子遇乖乖的喊两声“老公”。不过帖子下的留言告诫她,要懂得欲擒故纵,御夫,是要有术的。
心里还是怂怂的,怕他看她没事儿,隔不到三秒又要甩门走人。
正在左右挣扎间,紧闭着的眼前忽有阴影过来。
“好点了?”
沈安安卧着不动。是继续装睡呢?还是装睡呢?还是装睡呢?
郑子遇又说“我通知岳父过来看你。”
沈安安一秒睁大眼睛,跳起来“不要!”
刚洗过胃,她就是头牛,也要喘息喘息。这会儿果然一脸衰样,又跌了回去。
郑子遇伸手扶住她。
沈安安用力眨了下眼睛,挤出一点儿泪眼汪汪来,努力营造些虚弱的表象“老公,人家只要你在这里陪我就什么病都好了。”
阿西吧,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倒胃口。
郑子遇竟一脸正经的“嗯”,扶了她躺下“岳父那里,我会替你解释。”
沈安安听他这口气不对,忙拉住他“你要跟我爸说啊?”
郑子遇一脸这有什么问题的表情。
沈安安耷拉着脸“我会被他从过年一直笑到七老八十连牙齿都掉光的。”
“吃汤圆吃到进医院,沈安安,你还怕被人笑?”
他一改刚才温和的表象,眉目微厉起来。
安安拧了眉,不说话。
郑子遇便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看得她亚历山大。
“我不是饿了么”
他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安安瞄了他一眼“你们上海人不是过年吃汤圆?那你不吃,只好我吃了。”
“多大的认了?饥饱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她被他压得脑袋都沉了,有点儿愤愤“要不是因为你,我会把那一包汤圆都吃了?怪你!谁让你拉长了脸让我一个人回家?我特意给你买的,你不吃,那我吃啊!我不浪费!我家边上又没流浪猫吃汤圆!”
她话里带话,也不是有意的,委屈到一定份上,张嘴就来了。
郑子遇看着她一张才几小时不见就白瘦了一圈的小脸,来时路上的心急如焚、担忧恐惧,一瞬间都成了齑粉。
他脸色柔和下来,抚着她瘦小的脸颊,无奈温温道“谁告诉你上海过年的时候吃汤圆?”
“嗯?”
安安不懂这波操作,话题转得这样快,真的大丈夫?
凝着她懵懂懂的双眸,他低头碰了碰她从唇,嗓音轻柔如风“买的什么味?让我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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