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手中的白瓶,于万千死寂中,被他一扫而开,却又在下一个刹那,轰然一响,几乎要将人的耳膜撕破
她被猝不及防地撞在案几之上,再回首,两条刺目的血线,正从公子的眼底滑了出来
“公子公子您怎么了”
“啊”
往日凄清的内殿,一时间,被痛不欲生的吼叫与不知所措的惊慌,围得水泄不通
他怀揣着忐忑与不安,在光明与黑暗中拼了命地周旋,每一次天光渐亮的瞬间,他以为他看到了希望,可转瞬便跌入了深渊
耳畔,是莺莺各种未知的恐惧,还有北风呼啸的声音,渐渐,还有从殿外传来的各种尖叫声,整个风尘府,好像都陷入了一片风雨飘摇之中。
莺莺倒在一片尘埃之中,当理智渐渐从绝崖边偏回,目光慢慢移向那些碎片,细思极恐,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
残阳啼血暮色里。
凤娓宫,蟾鸣殿。
“公子近日如何”
莺莺跪在殿中央,慢慢回道“回公主殿下,公子近日在风尘府中静养,身子已渐渐痊愈。”
“还有呢”
闻声,莺莺心脏一缩,胆颤地回“回公主殿下没有了。”
“你说谎”
“哐当”一声,一只玉盏忽然从殿上飞了下来,顿时惊跪了两旁的婢女。
莺莺努力抑制住泪水,哽咽地回道“回公主殿下,奴婢真的真的没有说谎”
“桃姬,掌嘴”
三个烈烈的巴掌,狠狠落在了她的脸上。
“公子近日如何”
她慢慢地从冰凉刺骨的地面爬了起来,唇角犹挂一丝鲜血,似天边最后一抹残阳。
“回,公主殿下公子,近日,在风尘府中静,养。”
这样的答案,直教整个蟾鸣殿里的人听了毛骨悚然。
下一刹那,一条长鞭,似盲眼的毒蛇,自上而下,在她身上重重落下,直到开出血花来。
“风尘府落花院公子在雪中躺了一夜究竟为了什么今日朝堂公子不惜一切地去揭发一个歌女又是为了什么你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
当震耳欲聋的声音,将真相裸地撕破那一刹那,莺莺胆颤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待最后一记长鞭落下,她发疯似地匍匐到漠沧公主的脚下,抓着她的长裙,拼了命地哀求。
“公主公主,这一切都是奴婢挑唆公子做的都是奴婢都是奴婢不是公子的本意您要处死就处死奴婢您处死奴婢吧千万不要对公子下手不要”
黎桑公主静默良久,然后回过身,将她轻轻扶起,“莺莺,你说实话,那真不是公子的本意”
她吃力地咽了一口气,然后将眼泪急急擦干,对上公主趋向平静的眼神,努力点着头,说。
“公主,自从太子殿下失踪后,公子已经渐渐把太子殿下忘了他真的有听您的话,他真的不会再做那些事了公主”
“好你起来。”
看着漠沧公主渐渐转晴的脸色,她忽然忘了自己身上那些伤口有多么疼痛。
“那日见他,他那两只原本好看的眼睛,如今再也不见当初的光泽,本宫这个做阿姐的看了,心中实在难受。”漠沧无霜低沉地说完,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支白瓶,交到她的手里,认真嘱托“这瓶药水,你拿去吧等公子明日醒来,就为他滴在眼睛里吧本宫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初见白瓶,她注视良久,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感动,她认真地点了头,定然会遵照公主的意思。
再见白瓶,良久注视,已成碎片,再也不能重圆。
滔天的恨,在她心中翻起,无穷无尽。
漠沧无尘,小心翼翼独自摸到窗子边,他轻轻地推开窗,带血的眸光轻轻一眨,剑眉不禁皱了下去,回头问莺莺。
“莺莺,天还未亮吗”
望着公子苍白的面容,迷惘中略带薄雾般的惆怅,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
天,再也不会亮了
凤娓宫,妲摩园里,遍地的夹竹桃,开得甚是妖娆。
“怎么样,她得手了吗”
漠沧无霜托着一席及地的长裙站在夹竹桃丛中,一边取了生肉喂着身下的白凤奎狼,一边慢慢问。
“回公主,奴派去的人刚刚传回消息,说,平王殿下已经彻底失明了。”
回话的婢女身子小小的,说话时,两个笑靥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出来,若有似无。
漠沧无霜半晌没说话,只是平静地喂着白凤奎狼。
桃姬在一旁站了约莫两个弹指,才听到漠沧无霜说。“派人遣宫中最好的医师到风尘府去,让他们尽最大的力气将公子的眼睛治好。”
桃姬不禁问“公主殿下,这是”
漠沧无霜没有再喂下去,而是转身回了蟾鸣殿。
桃姬依旧困惑着,漠沧公主给莺莺的是剧毒,平王的眼盲,又怎么可能治得好
蟾鸣殿中,漠沧无霜伏于榻上,对着手里那张纸条,陷入了一段沉思。
“依公主看,这张纸条上留的四个字,究竟是何意思呢”桃姬一边斟着茶,一边问。
听此,漠沧无霜不禁狞笑道“你这般小的年纪,不该问这些的。”
“这又是为何”桃姬不解地看了一眼公主。
“你听了,今晚就该噩梦缠身了”漠沧无霜又是一笑,漫不经心地将纸条揉着团,然后掷入火盆中,“这朝廷的事,你要么不知道,要么全知道。但你一旦知道了,便会觉着毛骨悚然,若是有一天,还一不小心涉足其中,便会让你觉着生不如死”
听公主瑟瑟说完,桃姬眼里却是波澜不惊,她将茶盏小心翼翼地递到她手边,又道“公主曾说,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公主已经在狩猎场上骑着白凤奎狼叱咤风云了。如今,到了我这,公主的看法,倒是不同了。”
她这么说,倒教她有些哑然了。细细哂完一口茶,她道“本宫的命生来便与你们不同。身在这宫墙之中,便注定会各有各的悲乐。”
“奴要听不懂了。”桃姬惭愧一笑,又道“无论如何,奴不也在这宫墙里头了吗也算涉足其中了吧”
漠沧无霜不禁看了眼桃姬,轻叹“你的胆子,怕是越来越大了”
桃姬低着头,转瞬笑靥如花,她只当那是公主在夸她。
漠沧无霜目光又往殿外抬了抬,皱着眉问“这天都近正午了,东宫那边,怎么还没传出点什么”
“公主是说太子之事”桃姬问道,见公主点了头,忍不住调侃“公主真信了那传闻不成虽说现在宫中对仙师的八日太子将现的预言传得沸沸扬扬,但奴却一直以为,那仙师的话,根本就不可信这世上哪有什么天劫、神仙一说。”
“是啊,你一个孩子都不信的话,本宫怎么能信呢”漠沧无霜静静地说着,嘴角露出一丝可笑,“但有些话说得人多了,也许就变成真的了”
“东宫太子好不容易遭了难,消失了这么多天,本宫以为,公子会彻底脱离苦海,实难料,本宫这个阿弟,是彻彻底底地无药可救了本宫若是不早些防着,恐怕他还能做出比闹上金殿更恐怖的事情那样会要了他的命的”
公主的面色忽然变得狰狞,桃姬并不太敢正眼看她,只是淡淡说“所以,公主就因为一个预言,让平王殿下从此失明,即便预言成真,这辈子,他也见不到太子了”
“不。”茶盏忽然被她重重地搁在一旁,漠沧无霜笑得阴恻。“不管预言是真是假,东宫的天,注定要变的”
桃姬退到一旁,袖口被她揉在汗淋淋的手心里,她暗暗抬眼,看向那个烧得旺盛的火盆,心跳,陡然漏跳了一拍。
此时,一个婢女入了殿中。
“禀公主,东宫官萧之郡求见。”
漠沧无霜,顿时回过神,正襟危坐着,朝那婢女怒问“这个时候,他来干嘛找死吗”
“回公主,他是来要来要寒食散的。”那婢女低着头,吓得面色惨白,连声音都糊了。
手边的茶盏“哗”地一声,被漠沧无霜赫然扫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昨天刚给过他这才过多久,他是疯了不成”
殿中一片死寂,唯有殿外的妲摩园,间隙性隐隐传来白凤奎狼的嗷叫。
她略作思绪,唇角慢慢勾起“来都来了,那就给他吧你把人请到妲摩园里去吧”
闻言,那婢女吓得几乎要叫出声来。
“奴奴婢,遵命”
待那奴婢退去,漠沧无霜起了身,胳膊举了良久,这才一脸疑惑地看向桃姬。
桃姬顿时怔了怔,赶忙上前去搀扶。
漠沧无霜,目光如炬,盯了她良久,不禁狞笑道“让你不要问,你非要壮着胆子问,如今怕了”
“奴没有。”桃姬低声回答。
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漠沧无霜又是一笑,继而走下殿。
“走吧时候也差不多了,该去淬毒房了”
天机楼,缥缈阁。
黎桑非靖正埋头于案上筹谋,将弄影忽然冲了进来。
“殿下大事不妙方才我在登楼之时,发现天机楼的四处埋着君主的诸多伏兵”
闻言,他顿时站了起来,皱着眉问“今天是第几天了”
“今日正好第八天该是兑现预言之日了”将弄影紧着神色回道。
“已经第八天了”黎桑非靖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目光兀自扫过案上那些经卷、地图,暗自不甘道“本宫竟把这事忘了”
他略作思绪,忽然警惕着问“方才登楼时,你的行踪应该没被他们发现吧”
将弄影摇了摇头,满脸皆是担忧之色。
看着眼前黎桑太子踌躇的身影,不由得心弦一紧。
“殿下我料想,过不了多久,君主定然会来天机楼找殿下要人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