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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7章 拉弓没有回头箭
    归德府知府何希周这些天表面上在观望,实则暗中在积极做准备。



    原本与张金河已经商量好了,等钦差王象乾到了归德府,只管表面“积极”实则敷衍式地配合。



    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套路,所以待王象乾一到归德府,便请人家大吃大喝,办案的事基本不提。



    尽管后来他与王象乾也发生过不愉快,但觉得效果还是达到了。



    后来保定府知府熊清不慎落马身亡的消息传来,又让他有些紧张了,而且感觉张金河也开始有点认怂。



    两次会商,他都看出来了张金河不敢与王象乾对着干,反而一味地劝他和好,不要再冷战下去了。



    然而王象乾软硬不吃,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让他怎么和好



    如果王象乾认可他的“无为而治”,那什么都好说了,包管每顿有大鱼大肉伺候不说,还有大红包相送。



    关键他已经看出来了王象乾压根不是这种人,做不成朋友的。



    拉弓没有回头箭。



    且不说归德府的那宗案子,他知道自己还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儿呢。



    别的不说,就说他担任归德府同知兼管税关的那三年时光里。



    何希周自己心知肚明,“无为而治”只是外界的一个说法,其核心是他极度推崇的人间至理有钱能使鬼推磨。



    给紧要部门管事官员送礼送银子才是他的拿手好戏,借此稳固自己的宦海生涯之后,再反过来向归德府的富商巨贾们伸手要钱。



    如此循环往复,让他这个“中间人”赚得是盆满钵满。



    自他主持归德府的税关工作后,才让何希周真正感觉开始了一脚踏金一脚踏银的“好时光”。



    虽然他生性贪吝,也认为自己早已经深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人间至理,但因为过手的银钱太少,想贪墨也弄不到多大甜头,出手送给上头管事官员的自然不多,那么靠山自然不是很牢固,行事还得守几分本分。



    在他看来这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可主持税关后就大不一样了。



    一来,觉得自己多年的媳妇儿终于熬成婆,是该索取回报的时候了;



    二来,这税关的银钱进出,如同大河里淌水,别的不说,单单榷场的交易税这一项,就有多少油水可捞



    所以他主持税关不到半年时间,家中的门槛几乎被大小商贾们踏破了,那真可谓是户限为穿。



    那些商人哪一个不是挖窟窿生蛆的主儿为了逃税漏税,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那些时究竟再他家中做成了多少笔肮脏的交易



    只有天知道了。



    尽管主持税关只有三年时间,他也从同知升到知府的位置上,可在那三年时间里,曾大肆收受不法奸商的贿赂而任其隐瞒交易偷税漏税。



    如今坐到知府位子上,可与那帮人依然还有来往有交易。



    况且因为他主持过税关,知道详细的流水与具体的操作,所以接他班的同知也很会来事儿,通常每一笔背后的交易都要与他分赃。



    这些个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自己还不心知肚明吗



    几年下来,他收受的贿银高达十五万两之多。这秽行一旦揭露,依大明律非得砍掉他脑袋儿不可。



    然而,遇到王象乾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钦差,试问怎么和好嘛除非他将归德府的案子抖出来。



    可一抖,案子背后的人怎么办不得反过来将他的老底揭了



    如果横竖都是个死,那不如搏一把与王象乾对着干兴许还有几线生机,这样做至少支持他的大佬很多。



    王象乾终究只有一个人而已,到了地方,强龙是压不过地头蛇的。



    所以何希周暗中在做准备,想好了只要王象乾敢将他往死里逼,那就怪不得他,他会反扑过去拼命。



    而他背后的那些大老们,也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故而在何希周眼里就看王象乾怎么选了,要不和和气气升官发财,要不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但何希周也只是紧张,还谈不上有多焦头烂额,毕竟他心已如铁。



    真正焦头烂额的是通判张金河。



    张金河自那晚偷偷见过王象乾,他就没有睡一个安稳觉了。一方面是王象乾给他施加的压力,另一方面是他自己也感觉心虚。



    而他的心虚又分两个方面,一是他在王象乾面前坦诚过,何希周吃肉他喝汤,摆明了是说他自己也不干净;



    二是何希周也绝非等闲之辈,可不好对付,且不说人家职位比他高,何希周背后还有那么多的大佬。



    让他岂能不怕



    尽管王象乾答应届时会为他向河南按察使求情,可他担心一旦何希周发现他已经背叛,都等不到破案交给河南按察使那一天,他就一命呜呼了。



    可既然已经向王象乾摊牌示好,他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再难再危险也得硬着头皮上。



    这时候他必须抱一条大腿,以他的判断,王象乾的大腿比何希周粗这也是他之所以选择反水的原因。



    可归德府大户人家,哦,准确地说是与何希周暗中交易的那帮大佬,家里的私人账目怎么弄到手呢



    这是个头疼的问题。



    毋庸置疑也很危险。



    但为了自保减轻罪行,他还必须去做,这两天他一直在想办法,也在背着何希周积极寻找各种机会。



    这天,天已煞黑,一个头戴程子巾身着深蓝梭子布直裰的半老头子走进了归德府大牢。



    这老头儿正是张金河所扮。目的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在狱卒的带领下,他穿过长长的甬道,在稍稍靠后的一间牢房里停下。



    归德府大牢关着许多罪犯。



    其中还有一些罪孽深重,关在这里只等着秋后斩决的。这次他来拜访的这位就是,名字叫作田飞。



    来之前他已经将田飞的资料,以及所犯下的案子都摸清楚了。



    狱卒为张金河打开房门,陪着一道走了进去。



    监牢里黑魆魆的,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狱卒点亮了随身带来的竹架捻子灯,这才看见一个囚犯半躺在霉味呛人的烂稻草堆上。



    狱卒抬高捻子灯一照,朝着囚犯吼道“起来坐好,这位是归德府通判张大人,专门来看你的。”



    “通判大人来看我哼”囚犯一脸不屑的神情,还用充满敌意的眼光看着张金河,他本想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指定没安好心,可这句话他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只是咕哝道,“有什么好看的我浑身又酸又臭,昨儿个还从身上扒出来好几个大跳蚤。”



    “给我放老实点,”狱卒威胁道,“不然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切,吓唬谁呢本来天天在这里也看不到太阳。”囚犯一歪脖子,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



    张金河假装没听见似的,不似狱卒那么凶悍,而是一脸和气地说道“有些事不方便公堂上问,所以今晚特来这里想找你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我都已经是将死之人,能活一日是一日。”



    “我发现你所犯下的罪,可以处决也可以不处决,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呢”张金河也不墨迹。



    “真的吗”囚犯立即来兴趣了。



    “你是叫田飞吗”



    “小人正是。”



    “那我要找的人就是你。”张金河十分确定地道,“咱可以好好聊聊。”



    田飞见张金河面善,似乎又很清楚他的底细,看似不是来找茬儿的,本来他就是一个将死之人,也无所谓,在监牢里都快闷死了,那就聊聊。



    不过他感觉肚子饿得慌,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大人要聊聊也行,但得给咱先弄点吃的,这样才有力气。”



    “娘的,晚饭不是吃过了吗”狱卒狠狠地瞪了田飞一眼,斥问道。



    “那也叫晚饭”田飞也是个打不怕的角色,眼珠子一翻,开口就噎人,“一勺子饭怕是有半勺子沙,一瓢菜是空了心的老菜薹,老鼠都不吃。”



    “也没见你饿死啊”狱卒把脸一横。



    “今儿个通判大人不是来了,要与我聊聊吗没有力气一会儿怎么答复”



    田飞觉得好不容易才逮着这一次机会,不得好好把握住



    尽管刚才说也可以不处决,但他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即便可以不处决,当官儿的来找他还能有什么好事难不成是因为菩萨心泛滥真是为了他好



    打死他都不信呢,所以先把肚子填饱比什么都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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