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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假戏成真(10)
    电光石火之间, 无数画面涌上了制片人的心头。



    他想起那一排站在墙角的人形玩偶。



    又想起了挂满墙的照片, 想起了照片中窥探视角下的拿玫。



    是谁在看着他们?



    是谁在偷拍她?



    ——答案在这里。



    难怪他们常常有种被人窥视的错觉。



    这个游戏早已经给出暗示。



    从头到尾, 在这间屋子里的鬼魂,就不只是有女演员和制片人。



    但他还来不及再想更多,就又感到脚下一凉。



    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低下头。



    目光一凝。



    脚边密密麻麻, 全部都是血手印。



    有什么东西……在围着他爬。



    *



    从拿玫的角度来看,这一幕似乎更加诡异了。



    打翻了摄像机的制片人低着头。



    他一动不动,神情晦暗不明。



    而导演虽然惨叫了一声“我的机器”, 却并没有喊卡。他甚至没有试图上前去抢救自己的摄像机。



    他依然坐在监视器前, 一片荧光勾勒出他的脸,和脸上近乎于狂热的眼神。



    “反转出来了!烧脑!大片啊!”他边看边拍大腿。



    拿玫:“……烧脑什么鬼?!”



    制片人抬起头来。



    他转过头来看拿玫。那张面无血色的脸上神情复杂难辨。他看起来既害怕又兴奋。



    他的眼神亮如妖鬼。



    “这里还有别人。”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这个屋子不对劲。作祟的不止是那对夫妻。”



    万祺;“不是, 他在说什么?还有谁?!”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她发现了另一个让人绝望的事实。



    偌大的客厅里, 两个踮脚的和一个沙发上的女鬼,都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导演则是个神经病,只会对着监视器发疯。



    ——他们确实是唯一的正常人了。



    而这样微妙的平衡, 又似乎随时都会被打破。



    制片人低下了头。



    突然他举起旁边的摄像机,狠狠地去砸自己的脚。



    拿玫:“?”



    万祺:???”



    一下。



    两下。



    制片人发出了吃痛的闷哼,但还是咬紧嘴唇继续往下砸。



    脚踝以下的部位都被砸得血肉模糊。



    他像是疯了一样, 重复着机械而麻木的动作,满脸都是厉色。汗水顺着额头掉下来, 滴落在鲜血里。



    万祺迟疑地说:“他、他也被附身了?”



    拿玫:“谢谢, 有爽到。”



    “哇——”



    在这沉闷的声音里, 她们似乎隐约听到了一声婴孩的啼哭。



    那声音凄厉而高亢, 如同猫叫/春的声音。



    拿玫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危险的直觉。



    她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她和万祺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如同两个薄而长的纸人。



    但她们的头顶悬着一把尖刀。



    “卧槽!!”她飞快地推了万祺一把,自己也闪到一边。



    尖刀狠狠落下来。



    扑了个空。



    是化妆师。



    她一只手抱着男二号的头,另一只手高举着刀。一击不中,又气势汹汹地朝着拿玫冲了过来。



    她双目圆睁。



    满脸都是狠厉。



    拿玫一边跑一边很无语地说:“怎么杀人还带个头?”



    而在客厅的另一边,僵立的摄影指导也像是突然活了过来。



    他从地上捡起了摄像机。



    镜头早已裂开了,上面沾满了鲜血。



    但他甚至没有去擦拭,反而高举着这带血的镜头,一脸兴奋地追着拿玫拍摄起来。



    导演:“好啊!手持摄影!晃起来!”



    拿玫:“……晃你爸爸。”



    她满场乱跑,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老母鸡。



    身后跟着两只踮脚的小鸡。



    ——一只小鸡举着刀,一只小鸡抱着摄像机。



    踮起的脚尖仿佛在跳芭蕾舞。



    两只跳芭蕾舞的小鸡,跑起来不仅鸦雀无声,甚至还有点优雅。



    拿玫:“……”



    不行,真的太可笑了。



    她决定不跑了。



    于是她转过头来,站在墙边,反客为主,守株待鸡。



    ——鸡来了!



    鸡带着她的刀和她的头来了!



    化妆师一刀下去。



    拿玫敏捷地躲开。



    刀砍到了她身后的墙上,墙纸瞬间被划开,像张人皮一样缓慢地剥落下来,露出了灰白的墙面。



    化妆师用力去拔刀。



    趁着这空隙,拿玫强忍住恶心,狠狠拍了拍对方的另一只手。



    化妆师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一时不察,毛茸茸的人头飞了出去——



    直直地砸向了摄像机。



    一只眼球占据了整个血淋淋的镜头。



    导演:“这个主观镜头,太帅了!”



    化妆师的脸色变了。



    她再也顾不得卡在墙上的刀,冲过去找爱人的头。



    镜头天旋地转。两只芭蕾小鸡扭打了起来,摄影师手中的机器也随之而疯狂摇晃。



    导演:“这个镜头好啊!帅啊!!”



    他又盯着看了几秒,突然面如菜色,脸也转到一边:“不行,太晃了,我有点想吐,呕——”



    渔翁得利的拿玫,快乐地站在墙边,做一朵美丽的壁花。



    拿玫:谢邀,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扔铅球小天才。



    直到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老师,你压到我了。”



    拿玫:“????”



    她转过头去。



    什么人都没有。



    灰白的墙面上,一个湿漉漉的人形……渐渐浮现出来。



    “老师,能帮我把刀拔/出来吗?有点痛。”



    对方又幽幽地说。



    墙面上渐渐地渗出血来。



    拿玫震惊了:“对不起,我太娇弱了,我拔不出来,我去帮你叫个人。”



    “好的老师。”对方说,“等你哦。”



    血越流越多。



    但奇怪的是,这鲜红的液体并没有流淌下去。



    而是顺着人形的湿痕,渐渐将墙上的形状填满。



    像是有一个血人随时要从墙里钻出来。



    拿玫假装若无其事地,十分优雅地往外走。



    她拍了拍万祺的肩膀。



    万祺惊恐地看着她:“干嘛?”



    拿玫:“跑啊!!!”



    说着两人就冲出了客厅。



    在她们冲进走廊的一瞬间——



    客厅里扭打着的两人,仿佛受到了什么冥冥中的感召。



    他们僵硬地抬起头来,望向拿玫离去的方向。



    一人举着尖刀,另一人抱着摄像机。



    他们的身影如鬼魅一般,以比方才要快百倍的速度,也离开了客厅。



    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



    制片人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脚踝处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但剧痛却让他清醒。



    这个副本真的很难。



    他忍不住想。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受过这样重的伤了。



    他低下头。脚边依然全是干涸的血脚印。



    但一串新的脚印出现了。它红得刺眼,以一种非人的速度,飞快地往前爬。



    血脚印停在了沙发的边缘,又顺着一条破旧的白裙子继续往上爬。



    白裙子上出现了污血。



    他抬起头。



    女鬼手中抱着一个鬼婴。



    长长的、血红的脐带一直拖到了地上。



    两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初生的血婴还睁不开眼睛。



    但那张皱巴巴的脸却是如此可怖。



    他面对着制片人张开了嘴。



    发出了近似于猫叫/春的、凄厉的叫声。



    制片人露出一个苦笑:“你不会放过我了,是不是?”



    *



    拿玫和万祺在一路狂奔。



    但这破房子大得看不到尽头。错综复杂的走廊和黑洞一般的房间,让这里仿佛一座迷宫。



    她们拼命地往前跑。



    头顶的灯在可疑地摇晃着;身后的灯却无声地熄灭了。



    关灯的速度越来越快。



    黑暗在追着她们跑,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迫不及待地拉灯绳。



    谁也不知道陷落进黑暗的一瞬间——会发生些什么。



    慌乱的脚步声。



    喘息声。



    似乎还混杂着什么奇怪的声音——



    “咔嚓。”



    “咔嚓。”



    有人在暗处举起了相机。



    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凝视着她们,欣赏两人的慌不择路。



    但走廊里分明空无一人。



    拿玫跑着跑着,忍不住发出了绝望的吐槽:“为什么每个游戏玩到最后都开始拼体力了?!我好累?”



    万祺:“……”



    事实证明。真正累的人这时候是根本发不出声音的,比如她。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简直半条命都快跑没了。



    两人又跑过了一个拐角。



    “咔嚓——”



    白晃晃的强光却将她们包围了。



    眼前是一个鲜血淋漓的相机。



    镜头上还挂着一只眼珠。



    万祺:“!!!”



    摄影指导站在她们的面前。



    相机遮住了他的脸。他在疯狂按动快门。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刺眼的闪光灯不断亮起,让视线里只剩下一片惨白。



    无数快门声同时响起。它们交叠在一起,无休无止,变成某种沉闷而迟钝的、物体断裂的巨响,几乎要顶破她们耳膜。



    拿玫一边捂着眼睛一边说:“??你穿帮了大哥!你拿的不是摄像机吗?”



    摄影师:“?”



    按快门的手停了下来。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迟疑。



    拿玫:计划通。



    “跑啊!!”她赶紧拉着万祺回头跑。



    万万没有想到……



    回头就看到了化妆师。



    她站在走廊的另一端,神情麻木,手中的尖刀,一下一下地捅着墙。



    “咚。咚。咚。”



    灰白的墙面上鲜血淋漓。



    一个声音幽幽地说:“老师,我等了你好久……”



    而在她们身后,快门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



    摄影师在向她们逼近。



    拿玫:“???”



    为什么突然就前后夹击了?!



    小鸡逆袭了。



    老母鸡没辙了。



    万祺已经吓得发不出声音了。



    突然间,一只手冷不丁地伸了出来。



    拿玫觉得自己身体一轻——



    她被不由分说地拉进了一片黑暗里。



    她被拉进一个黑暗的、狭窄的空间。



    拿玫被迫蜷缩着身体,半边身体都抵着硬邦邦的墙面。



    她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拿玫:“???”



    她错愕地抬起头。



    黑暗之中,她看到了一双湛蓝的眼睛,明亮得像夜间的星辰,熠熠生辉。



    ——你的爸爸突然出现。



    拿玫:“……万祺还在外面!!”



    “没关系。”valis轻声说,“她不会有事。”



    拿玫:“为什么?”



    valis:“因为——”



    他的声音被打断了。



    一墙之隔,“咚、咚、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声音像在砍墙,又像在切菜。麻木、僵硬而重复。



    但这似曾相识的声音,却让拿玫想起了什么。



    她心念一动,将耳朵贴近了面前的墙,试图将外面的声音听得更清楚。



    脸颊贴上去的一瞬间,那触感清楚地告诉她,这并不是一面墙,而是纸门。一层薄薄的纸,随着门外的巨响而微微颤动。



    拿玫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在纸门上戳了一个小洞。



    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和室。



    家徒四壁。



    一盏摇摇晃晃的吊灯,长长的拉绳垂下来。



    也就是说。



    现在的她,就藏在那个诡异而狭窄的衣柜里。



    ——摄影指导昨夜藏身过的衣柜。



    但拿玫依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她方才明明在黑暗的走廊上,此时却被拉进了衣柜里。



    她到底在哪里?



    况且,万祺也依然不知所踪。



    她又去了哪里?



    拿玫抬起头,迷茫地看着valis。她想跟他一起演个《蓝兔淘气三千问》。



    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只是将手指轻轻放在唇边。



    纸门里透出的一点光线,照亮了他的半边脸。



    哇,有帅到。



    拿玫恋恋不舍地吸了吸爸爸,这才低下头,重新透过小孔去看外面的情形。



    化妆师独自站在房间里。



    她高高举着尖刀,踮着脚尖,来回逡巡。



    她似乎又察觉到了什么。



    化妆师对着衣柜的方向转过头来。



    她目露凶光。



    那双眼似人似鬼,眼中写满了疯狂与绝望。



    拿玫几乎以为她们对视了。



    接着她就看到化妆师踮着脚。



    无声地朝着衣柜的方向,一步步走过来。



    拿玫:糟糕,难道真的被发现了。



    她逃命一般转过头来,平视前方,面对着valis。



    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依然很平静,让她心中的躁动也消解了几分。



    但黑暗又滋生了某种暧昧的气氛。



    过分紧张令她的大脑也分泌出某种类似于多巴胺的物质。



    拿玫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也许这就是吊桥效应,她心想。



    她甚至被蛊惑了,甚至想要伸手出去,摸一摸他的心跳……



    但就在此时,一只手轻轻贴上了纸门。



    昏暗的光线里,那只纤细的手,轮廓模糊一片,又显得无比诡异。



    她要开门了——



    拿玫睁大了眼睛。



    “啪。”



    意料之中的拉门声却并没有到来。



    反而一把尖刀掉落在地上。



    接下来是一片长长的死寂。



    拿玫似乎听到了什么淅淅索索的声音,但那声音很快也消失了。



    她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再次偷看外面。



    她看到了一双脚。



    脚尖轻轻垂下来,像吊灯的拉绳一样,无力地左右摇晃。



    化妆师将自己吊了起来。



    她的脖子歪下来,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但她确实是断气了。



    拿玫:“?????”



    她震惊了。



    “这是什么发展。”她说,“她觉得自己之前站得还不够高吗?!”



    valis显然没有get到她的梗。



    “她的时间到了。”他说。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冷酷。



    不知为何,拿玫居然有点不再习惯这样的他。



    她转头去看他:“那万祺呢?你怎么知道她没事?”



    “她不会有事。”valis依然很平静地说,“因为你才是主角。”



    拿玫觉得他说话的口气依然不太对。



    她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你不会又是鬼吧?”



    valis陷入了沉默。



    他沉默地看了她很久。



    终于才开口道:“我可以做的事情很有限。我受到了限制。”



    拿玫秒懂。



    这么说他肯定不是boss。



    他想给她开后门了。



    她感到很欣慰,并且露出了老母亲的笑容:“我懂的。当主角确实太累了,还是做个咸鱼npc比较好。”



    “不累。”valis却说。



    他目光闪烁,语气却很诚恳:“以前我不知道什么叫累,现在……”



    他又停了下来。



    “我快没有时间了。”他温和地说,“你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拿玫很想问他后半句是什么。



    “现在”到底怎么样。



    但她确实听到了什么声音。



    ——来自头顶。



    她很怀疑地抬起了头。



    天花板是一块陈旧的木板,上面残破不堪,满是昨夜被摄影指导砍出来的裂痕。



    她伸手去碰了碰。



    木板却猛地往回一缩,收进了墙壁里。这原来是个什么机关。



    木板上是空的。



    那是黑洞一般的内在。



    拿玫:“这上面……还有个房间。”



    “对。”valis轻声说,“要上去吗?”



    拿玫一脸咸鱼瘫地说:“其实不是很想上去。反正榻榻米在外面,不如我们去睡觉吧。”



    valis又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依然是这样好看。



    在这样的笑容里,拿玫心念一动。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勇气,像是她心里的某一扇门被打开了。她看到了光的罅隙。



    她想:她不能总是这样逃避下去。



    她总要做点什么。



    “好吧,上去吧。”拿玫说。



    valis:“好。”



    他依然很平静,对于她突然的变卦,也完全没有表示出惊讶。



    valis抱着她的腿,将她高高地举了起来。



    这动作本该也很旖旎,但此时的拿玫却罕见地——有些紧张。



    毕竟她很少真正去扮演一个探险者的角色。



    她的手笨拙地按住了地板,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地板脆弱不堪,表面满是灰尘,不知有多久没人来过。



    她从天花板里爬了上去。



    valis依然站在衣柜里,仰头看着她。



    “去吧。”他说。



    他又对她笑了笑。



    但这条路只能是她自己走。



    拿玫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看起来是一个狭窄的阁楼。



    阁楼里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清。但嘈杂的声音却越来越响。



    她顺着那声音往前走,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幽光。



    那是一个摄像机。



    和之前被摔坏的那个不同,这台机器依然是崭新的。



    它安静地躺在地上,自动播放着什么。



    拿玫将它捡了起来。



    眼前的画面很熟悉,是他们刚才在客厅里拍摄的情形。



    但又完全不同。



    客厅里站满了人。



    拿玫从没在这个屋子里见到这么多人。



    有人在打光,有人在收音,有人拿着场记板拍照。



    有在原地待命的道具组和美术组。



    还有在这些人中间跑来跑去的执行导演。



    这本该是一个热闹非凡的剧组。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人的脸都是惨白的。



    他们面无表情,木然地看着场上的演员们。



    他们都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