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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心病(7)
    空荡荡的太平间, 在此时显得尤为可怕。



    微弱的灯忽闪忽闪,照出所有人脸上的惊惶与心怀鬼胎。



    “不可能。”一个女玩家冷笑道,“别忘了, 这游戏失败了,碟仙根本没被请走。”



    “谁知道拉开冰柜会发生些什么?”



    另一个人试探地问道:“没有请走碟仙,那会发生些什么?”



    女玩家反问道:“你说呢?”



    “可是,不是还什么事都没有吗?”对方嚅嚅道, “「死人」都已经躺进去了……”



    “别天真了。”女玩家道,“后面等着呢。”



    “这还只是开始。”



    太平间的灯光为她的脸覆盖上一层冷光。



    她的瞳孔像是破碎的玻璃药瓶一般, 渗着古怪的绿。



    “算了,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她又说。



    “我是圭莉。”



    她双手抱臂,脚尖轻轻踢着地面,冷冷地看着其他人。



    刚才跟她说话的那个男人摸了摸鼻子:“佑治。——我们快离开这里吧。这儿给人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k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很对。我们该去探索新地图了。”



    “按恐怖游戏的尿性,我们至少得把整个医院都走一圈吧。”



    他头也不回地说。率先迈开了步子。



    maxi在他身后默默地打了个寒噤。



    把整个医院走一遍,可是这个太平间就快把她吓死了。



    这样想着, 她忍不住回头望向自己认定的大腿。



    却发现拿玫正在和白大褂帅哥卿卿我我,快乐地咬耳朵说悄悄话。



    帅哥温柔地低头看着她, 嘴角含笑,仿佛一朵玫瑰在他唇边绽开。



    这诡异的甜蜜气场……实在是与太平间格格不入。



    maxi:“……”狗眼已瞎。



    拿玫也幽幽地说:“这里太黑了, 我快瞎了。”



    valis默默点头, 并且递上一个手电筒。



    拿玫:“?哪来的?”



    valis:“旁边捡的。”



    拿玫怀疑地看着他:“……是吗。”



    valis无辜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卷翘起来。



    但手电筒的出现反而令这里变得更加可怖。



    黑暗之中,被那一束白色光线照亮的地方……显得更古怪和不详。



    仿佛随时会有一张惨白的脸跳出来。



    他们走着走着。



    沉甸甸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 是彼此唯一的声响。



    突然之间,他们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滴答。”



    “滴答。”



    那是……让人脊背生寒的水声。



    手电筒一晃。



    一道半透明的幕帘出现在他们面前。



    手电筒的灯光清晰地照出了它模糊的表面。



    和背后一层黏糊糊的血迹。



    “啊!!”佑治惊呼一声, 指着这脏兮兮的幕帘, 回头望向其他玩家。



    “——我看到一个黑影, 你们看到了吗?”



    众人默不作声。



    唯有k大着胆子走上前,十分粗暴地掀开了帘子。



    防水的塑料布,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它犹如一具破碎的尸体,掉落在地上。



    原来太平间的旁边是……



    一个手术室。



    某种腐烂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向玩家们袭击过来。



    房间正中央是一个孤零零的手术台。



    手电筒的光线摇晃而过。



    依稀可以看到皱巴巴的白色床单上……



    巨大的褐色印迹,死气沉沉地依附在上面。



    一摊陈年的血。



    头顶一个巨大的手术灯,与纠缠的电线绕在一起。



    天花板上也漏出一个破洞。那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仿佛随时要有人从里面爬出来。



    “滴答。”



    “滴答。”



    手术台背后还有小小的操作台,支架上满是铁锈。



    一个小水槽在默默地滴着水。



    这声音让人脊背发寒。



    水槽旁边杂乱地散布着废弃的医疗用具和药品。



    旁边还有一个架子,上面堆满了各种文件。



    k眼前一亮:“那里一定有线索。”



    他快步往前走。



    但有什么声音却盖住了他的脚步声。



    他浑身僵硬,停了下来。



    拿玫很配合地举起了手电筒。



    那是手术台下的滑轮微微移动着,在地板上摩擦出了极其不和谐的声音。



    仿佛有人在轻轻推着它。



    但背后明明空无一人。



    “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



    原来手术台下面的地板上……



    写着一个大大的“死”字。



    褐色的字体,爬满了满是污垢的地面,边缘已经模糊不清。



    那也像是干涸已久的血迹。



    某种绝望而灰败的情绪,以及深深的恶意,都掩藏在其中。



    “这里本来没有字的。”佑治喃喃道,“这里本来没有字的……”



    他突然转过头,指着k暴跳如雷地大声喊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轻举妄动!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



    k发出了一声不耐烦的嗤笑:“你在说什么?这是恐怖游戏,不到处探险,怎么找到线索?”



    对方却浑身发抖,咬着牙继续说:“都是因为你。‘请碟仙’的时候也是你在瞎提问,不然……碟仙根本不会写一个‘死’字出来。”



    “都是你!!!!”



    他发出了近乎于疯狂的咆哮。



    影影绰绰的光线下,那张脸是狰狞而惨白的。



    就像在冰水里被泡发了的浮尸。青筋如同蛆虫一样爬了上来。



    k却依然很镇定,甚至是奇怪地看着对方。



    他反问道:“有问题的不是你吗?玩游戏的时候,你的蜡烛都已经熄灭了,为什么你还活着?”



    这话仿佛扼住了佑治的咽喉。



    他后退了一步,阴恻恻地说:“我还活着?你在暗示什么?”



    k:“你在暗示我什么,我就在暗示你什么。”



    拿玫吃瓜吃得不亦乐乎,恨不得立刻发弹幕“打起来打起来!”。



    她小声问valis:“你觉得谁有问题?”



    valis站在她身边,微微偏过头来。



    他的声音还是这样好听,像是裹着绸缎的琴弦,在她耳畔优雅地拉动。



    “你看,人类就是这样。总是如此愚昧,傲慢和健忘。”



    “或许他们正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恐惧。用愤怒和仇恨来宣泄恐惧。”



    “惊悚游戏的乐趣正是在这里……丑陋的、被放大的人性。”



    ——但是说话的内容就不明觉厉了。



    拿玫一脸木然,听得昏昏欲睡。



    不明白爸爸为什么突然又被打开了哲学开关。



    她痛心疾首地转过头去看他:“不要再做人类观察者了!你现在也是玩家啊爸爸!你得支——”



    她的话没说完。



    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了valis的眼睛。



    “我得支什么?”valis彬彬有礼地问道。



    他的双眼依然是湛蓝的。



    但是瞳孔之中却隐隐藏着一丝不详的猩红。



    那像是被污染的……大海。



    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劲。



    望着那双眼睛,拿玫怔住了。



    “——支、支棱起来啊。”她下意识地回答。



    valis轻轻笑了笑,歪头问她:“‘支棱’是什么?”



    拿玫:“……没什么。”



    他眼中的那一抹猩红依然如此黯淡。



    那像是被压抑的疯狂。



    *



    “别吵了!!”圭莉大喊道,“游戏都还没搞清楚呢,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这声音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k和佑治都回过头来。



    空荡荡的手术室也卷起了奇怪的、尖利的回音。



    “吵什么……”



    “吵什么……”



    无数个声音在重复道。



    maxi小声附和道:“是啊,关于这一局游戏的问题还有太多了。”



    “「治愈」是什么意思?碟仙的身份是什么?碟仙和我们的主线目标又有什么关系?”



    圭莉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你的思路很清晰。”



    “问题搞清楚之前,不许再吵了。”



    她又转过头去,警告般地看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一眼。



    两人耸耸肩,权当暂时休战。但他们依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玩家们四散开来。



    在手术室中各自寻找线索。



    “哼。”k嗤笑一声,随手拿起操作台上一本厚厚的文件,“既然是以精神病院为主题,这里一定是在做什么人体实验,老套路。”



    他漫不经心地翻开了第一页。



    什么都没有。



    第二页。



    “啪”地一声。



    文件掉回桌面。



    他满脸惊惶。



    k看到了满页的“死”字。



    鲜红的大字,既像是诅咒,又如同是嘲讽。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拿玫从后面走过来,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动作。



    她随手拿起了什么。



    恰好是被k扔开的那本文件。



    k的余光不无阴郁地看过去。



    希望看场女人被吓个半死的好戏。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拿玫捧着这文件,看得津津有味。



    那上面是一张诡异的旧照片。



    一排人直挺挺地站着,穿着破旧的衣衫。



    他们的脸上都戴着防毒面具。



    面具仿佛是紧紧地依附着他们的脸,将脸皮都撕扯下来。



    k:“?”



    他趁拿玫不注意,将文件一把抢了过来。



    他看到了一片空白。



    他难以置信地说:“你在看什么?这……明明是一张白纸。”



    拿玫同情地看着他:“奇奇怪怪。该看眼科了。”



    她举着手电筒,照了回去。



    照片再次诡异地出现了。



    k:“……”



    拿玫翻了一页。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僵直地躺在病床上。



    他的额头奇大无比,像个婴儿一样;嘴巴上戴着什么奇怪的仪器,这让他被迫露出了……一排锋利的牙齿,仿佛鲨鱼的锯齿。



    惨白的脖子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缝合痕迹。



    拿玫:“我见过他。”



    这是……她在那个病房里遇到的病友。



    原来他是真实存在的。



    但黑白照片里的他,却分明有种奇怪的失真感。仿佛已经死了很久。



    拿玫又翻了一页。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站在浴室里。



    喷头里喷涌出了黏湿的液体。



    他背后是一道深深的伤口。深可见骨,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开来。



    拿玫:“啧啧。”



    她直接将照片翻到最后。



    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



    他身边围着一大圈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和护士。



    这群医护人员遮挡了相机的视线。镜头只拍了一双瘦骨嶙峋的腿,死人一般无力地下垂。



    那手术台的画面是如此熟悉。



    佑治颤声道:“是这里!拍照的地方——是这里!”



    他话音刚落,就在此时,巨大的手术灯突然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剧烈的光线,让众人都猝不及防。



    他们的眼睛暴露在强光中,都被迫感到了一股刺痛。



    有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挡眼睛。



    “砰——”



    一道巨大的声音却如雷鸣般,疯狂地响了起来。



    手术台飞快地朝着他们撞了过来——仿佛背后有人在恶狠狠地推动着它。



    valis眼疾手快地将拿玫拉到自己身边。



    但其他人的反应就没有这么快了。



    “小心!!!”



    不知是谁大喊道。



    但还是晚了一步。



    有人被硬生生地撞到了在地上。



    是k。



    “唔。”



    他发出了一声吃痛的闷哼。



    头部撞到了坚硬的墙面,他眼冒金星,两眼昏花。



    k揉了揉眼睛。



    发现自己的手边躺着什么东西。



    那玩意儿骨碌碌地朝着他滚了过来。



    那是一个惨绿色的玻璃罐子。



    里面泡着……大脑。



    “啊!!!”



    他叫出了声。



    凄厉的叫声里,他隐约觉得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但那触觉太过于轻微,又好像只是错觉。



    光线太迷离。他什么都看不清。



    于是k抬头对拿玫说:“手电筒借我一下。”



    手电筒被递过来,照亮了他的手。



    ——又被飞快地扔了出来。



    “砰!!”



    飞得老远。



    k看到自己的手指变成一块焦炭。指甲漆黑,黑得发亮。



    翻过来,指腹上一个巨大的血洞。



    ——不,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手电筒移开之后,那恐怖的画面也消失了。



    他的手指又恢复如初,没有任何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



    k只觉得冷汗浸透了自己的背部。头痛要将自己撕裂开来。



    拿玫:“怎么了?”



    “不,不,没什么。”他喃喃道。



    拿玫:“好吧。幸好没摔坏。”



    她自言自语道。一无所知地将手电筒拿了回来。



    拿玫又走回到了操作台前。



    因为手术台突然的移动,这个破烂的操作台被撞成一片废墟。



    她苦恼地望着眼前垃圾堆一般的景象。



    无数脏兮兮的废弃物堆在一起,表面附着着铁锈和潮湿的霉点。



    糟糕,洁癖又爆发了。



    “要找什么吗?”valis轻声问。



    他十分贴心地走上前。



    毫不在意地伸出手去,将操作台上杂乱无章的废弃物品都一把拨开。



    即使站在垃圾堆前,他依然脊背挺直,动作优雅。



    拿玫目瞪口呆。



    她从未觉得他的背影如此高大过。



    这就是真男人的背影tat



    valis很快将拿玫要的东西找了出来。



    正是他们之前读过的文件。



    拿玫迫不及待地翻到了最后一页。



    手术台的照片。



    “刚才好像在上面看到了什么……”她皱着眉,喃喃道,“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灵感一闪而过。



    她卡住了。



    valis平静地说:“是空调。”



    拿玫:“!!”



    bingo!



    正是那个破损的地方。



    破旧的天花板上巨大的黑洞。



    ——在原来的照片里,这里安装着一个老式空调。



    拿玫一脸星星眼地看着valis,简直想要抱着爸爸转圈圈。



    “你太厉害了qaq”她说。



    他对她微微一笑。



    拿玫:啊,今天也是被爸爸电死的一天。



    其他人:眼睁睁地看着烧脑恐怖游戏跑歪成了恋爱游戏。



    maxi试图把画风拉回来。



    她认真地问道:“为什么要特意把空调拿出来拆掉?”



    拿玫:“难道是为了省钱?”



    maxi:“?”



    valis却再次指了指墙角:“空调在那里。”



    拿玫:“!”



    她顺着valis的手势看过去。



    那里确实放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老式空调。



    它看起来极为破旧。破风扇上爬满了青绿的霉点。



    他们走了过去。



    一阵寒冷的空气袭来;夹杂着空气振动的微弱声音。



    “这空调居然还在工作。”maxi不可置信地说。



    拿玫:“太感人了!国货赛高!”



    maxi:“?”



    奇怪的是……



    越接近这个破空调,她们越感受到一阵眩晕。



    奇特的眩晕感里,又混合着一种微妙的亢奋感。



    maxi整个人都东摇西晃,大脑仿佛要爆炸开来。



    她的眼前甚至开始出现万花筒一般的奇妙景象。



    接着她就看到……



    拿玫一拳打爆了这个旧空调。



    maxi:“?李小龙?”



    她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



    好几个拿玫出现在她面前。



    手里轻轻摇晃着一个褐色的小瓶子。



    “安非他命。”



    “中枢神经刺激剂,用来治疗注意力不足过动症、嗜睡症和肥胖症。”



    “摄取过量的安非他命可引发严重的药物成瘾,甚至可能会引起精神疾病,例如妄想、偏执;严重可致死。”



    拿玫一字一句地读出了那小瓶子上的说明。



    随着她的话语,maxi感到自己的神智也逐渐恢复过来。



    奇怪的欢愉与疯狂,都拨云见日一般,慢慢从她的大脑中散去。



    有这样感觉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玩家们都渐渐清醒过来。



    他们齐刷刷地着拿玫手中的褐色瓶子。



    “这会让人产生幻觉……”



    “也就是说,将这玩意儿放在空调里,就能让房间里的人,都处在致幻剂的作用之下。”



    突然,一个人毛骨悚然地说:“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吗?”



    “这是真实的吗?”



    “——我们真的在这里玩过碟仙吗?”



    拿玫无法回答。



    她抬头看向valis。



    “你觉得呢?”她问。



    他温柔地看着自己。



    但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依然隐藏着一抹黯淡的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