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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冥婚(2)
    隧道里一片漆黑, 但却弥漫着某种独特的气味。



    这条路仿佛在通往另一个空间。



    玩家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谨慎得仿佛地下埋了地雷。但黑暗之中,他们依然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



    突然一道光亮了起来。



    众人纷纷回过头去。



    一个小胡子男人手中拿着手电筒。



    明晃晃的光, 在潮湿的内壁上打下一道道光圈。



    “手电筒哪里来的?”长发女生转过身, 远远地对他喊道。



    小胡子:“刚才捡的。”



    女生却笑了笑:“捡的吗?是拔/出来的吧。”



    这关键词令其他人想到了什么。



    他们顿时回想起刚才的一幕:



    嘴里塞着手电筒的尸体。



    双目大大睁着。



    原来手电筒是这样来的。



    手柄处想必还混合着鲜血与口水。



    其他人顿时都用一种非常微妙的眼神看着小胡子。



    但对方却很无所谓, 甚至还对长发女生挑衅地晃了晃手电筒,接着就继续往前走了。



    “前面有人。”过了一会儿, 他突然说。



    幽暗的光像一束细线,照不到尽头, 却照出了一个影影绰绰的熟悉背影。



    那女人一动不动站在远处。帽子、短袖、冰袖……装备一应俱全。



    “好像是导游。”另一个玩家说。



    她快步走上前,搭住了对方的肩膀。



    触感却很奇怪。



    那不像是人的身体, 却是某种更脆弱的东西。



    她不过是轻轻地拍了一下,导游的整个身体却都在抖动。



    但导游依然没有回头。



    于是玩家走到对方面前。



    她看到了一张微笑的、凝固的脸。



    *



    “啊!!!”



    其他人听到一声惨叫。



    他们忙不迭走上前。



    最开始过去的那个玩家跌坐在地上, 正对着导游的脸,直直地伸出了手,颤声道:



    “她、她不是人!!”



    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只有小胡子饶有兴致地绕着导游走了一圈, 兴致盎然地说:“做得很逼真啊。”



    他们仔细观察着这个稻草人。



    无论从体形和装扮, 它都和正常人毫无区别。尤其从背影来看, 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但一转过头来……



    却是一张稻草人的脸。



    潦草的五官, 每一笔下去, 都令人感到难以形容的诡异。每一笔里都藏着邪恶的灵魂。



    “那刚才……车上的也是她吗?”另一个人颤声道。



    长发女生耸肩;“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他们越往前走, 越在隧道里发现了更多的稻草人。



    这些稻草人像是就住在隧道里一样。



    有人围在墙边下棋, 有人推着一辆自行车, 还有人甚至手中抱着一把吉他。



    他们都是极其朴素的村民打扮, 如果不看脸的话, 实在是栩栩如生。



    但偏偏是这样, 才更让人觉得恐怖与诡异。



    在这幽深的隧道里, 分明有无数个人、无数双眼睛,在无声地凝视着他们。



    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没有尽头的隧道里停滞了。



    玩家们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短发女生突然小声说:“我、我总觉得它们要活过来了……”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稻草碰撞的声音。



    小胡子警觉了起来。



    他高高地抬起了手,手电筒飞快地晃动着,像是一部手持摄影的逃杀片。



    直到特写终于对准了墙角。



    一个穿着蓝色冲锋衣的稻草人,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尖刀。



    纸糊的脸上,那鲜红的一笔在不断往上,往上——



    提着刀的稻草人,狠狠地朝着他们冲了过去。



    “快跑!!!”



    长发女生大喊一声,奋力向前冲。



    小胡子动作也很快,他用力推开了身边的两个人,举着手电筒狂奔。



    越来越多的稻草人活了过来。



    他们高举着凶器,脸上还挂着一成不变的狞笑,越跑越快,健步如飞。



    而玩家们却如同濒死的猎物,气喘吁吁地跑着。



    “啊!!”



    “啊——”



    “救、救我……”



    惨叫声无休无止。



    漆黑的隧道变成了人间炼狱。



    黑暗之中,一场看不见的大屠杀在悄然进行着。



    *



    活着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直到他们终于看到了一线光。



    ——隧道的尽头。



    这光赐予了他们一线希望。



    他们没命地奔跑着,边跑边咳嗽,喉咙里都有血腥味,靠死亡的恐惧来吊着最后一口气。



    他们一直跑向了光里。



    但站在隧道尽头,众人却愣住了。



    “铃——”



    “铃。”



    生门距离自己只是一步之遥,他们却在雪原之中,看到了一个血红的背影。



    一条摇曳的长裙,包裹着窈窕的身姿。



    黄铜的铃铛清脆作响。



    那声音却只让他们心中发冷。



    因为这走路的人……



    动作太过于僵硬了。



    她一扭一扭,脚踝像是被折断了一样。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动作。



    他们犹豫地回过头。



    背后的隧道里只有黑暗。



    黑暗中却不断传来惨叫,和利器刺进身体的噗嗤声。



    再望向前方。



    袅袅婷婷的、僵硬的、穿红嫁衣的女人,也在朝着他们靠近。



    黄铜与流苏下的脸模糊不清。



    他们被前后夹击了。



    死亡的恐惧爬上心头。



    但他们却无计可施,这寒冷仿佛将他们都彻底冻在原地。



    他们无比僵硬地站着。



    直到凤冠下传来一个元气满满的声音:



    “……卧槽这高跟鞋太难走了!我快累瘫了!”拿玫抱怨道。



    红裙子下面飞出两只精致的红鞋子。



    又被飞快地捡了进去。



    路显扬无语道:“你怎么又捡回去?”



    拿玫:“废话!!光脚走雪地也太冷了!!!”



    玩家们傻眼了:“……你是人?”



    流苏被掀开了。



    露出一张洋娃娃一般精致的脸,哪里有半分鬼气。



    拿玫嘻嘻一笑:“不然呢?难道我是稻草人吗?”



    她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其他人。



    众人也惊疑未定地回望着他们。



    路显扬从她身后走出来。



    “呃,你们是玩家吗?”他招呼道。



    小胡子:“你们也是?那你们怎么在这儿?”



    路显扬:“我们的身份是回乡探亲的大学生,你们呢?”



    众人稀稀落落地做开始自我介绍:



    “记者。”



    “民俗学家。”



    “背包客。”



    “……”



    长发女生从口袋里抽出某个黑本的证件:“唔,我好像是警察。”



    路显扬:“就你们几个人吗?”



    “啊。”她低头翻着手中的证件,漫不经心地说,“其他人都死了。”



    路显扬震惊了:……“游戏刚开始就死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眼前这几个玩家,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血迹。



    他们都一脸疲倦,有人甚至直接瘫倒在雪地里,发出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



    小胡子向他们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路显扬:“所以,游戏一开始,你们就经历了两次大杀招,巴士翻车和隧道里被稻草人追杀。”



    小胡子苦笑道:“是,而我们甚至还不知道,游戏任务是什么。”



    路显扬突然转过头去,急迫地看向拿玫:“你之前说……你们上一局游戏也是这样吗?”



    拿玫:“是啊。非常坑呢。”



    她简单讲述了医院里发生的事情。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当他们听到——



    玩家们最开始各自分散在单人病房,幸存者……又要在太平间里玩碟仙的时候。



    “是游戏难度在提高吗?”短发女生怯生生地问道。



    路显扬推了推眼镜,脸色却沉了下来。



    “不,是这个游戏在……加速杀人的进程。”



    他深吸一口气。



    “就好像……外面的世界一样,这个游戏,alien也在变得越来越危险。”



    众人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逃杀,又突然听到这样的噩耗,神情都变得很难看。



    他们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直到一声掷地有声的怒骂打破了沉寂。



    拿玫:“垃圾游戏!”



    其他人敬畏地看着她。



    很少有人会这样骂alien。



    但拿玫还穿着这样一条诡异的血红长裙。



    她说话时,黄铜也随之而铃铃作响;长裙曳地,赤红的绸缎落在雪地上。



    像是血一样。



    如此刺眼。



    小胡子犹豫地问道:“你也是玩家吗?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拿玫:“哦,因为我要结婚了。”



    其他人:“?”



    拿玫:“大家记得准备好份子钱哦,嘻嘻。”



    其他人:“???”



    路显扬一脸黑线:“所以你从头到尾一点都不抗拒这件事,原来是在等着收份子钱啊。”



    拿玫:“嘻嘻嘻。”



    其他人;……莫名觉得这笑声有点瘆人。



    他们忍不住抬头四处张望。



    却只看到灰白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雪原。



    远处,一个穿白袍的男人张开双臂,像大鸟一样飞驰而过。



    “那是谁?”长发女生问。



    路显扬:“好像是个疯子。——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他带领着其他玩家走进村子里。



    双方各自交换了信息,万祺听到对方说“失踪的村庄”时,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抓住拿玫的胳膊。



    拿玫安抚地拍了拍她:“老套路了,哪一局游戏不是一上来就搞这些神神叨叨的?”



    万祺:“也是哦。”



    她忍不住挺直了腰板,顺便挺了挺胸。



    其他玩家:……这什么心理素质。



    拿玫十分深沉地说:“我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



    万祺:“就是你爸爸什么时候出场,呵呵。”



    拿玫:“嘻嘻。”



    万祺绝望地说:“其实我也想知道。”



    拿玫警觉地看着她:“?为什么?你想做我后妈?!”



    万祺:“我想吃狗粮,汪汪。”



    *



    他们渐渐走进了村落里。



    跨过一棵被雪压弯的枯树,前方就是村民所住的茅草屋。



    此时大部分玩家已经冻得脸色发青。



    一个人十分羡慕地看了看万祺身上的羽绒服:“为什么你们就有厚衣服穿?”



    万祺骄傲挺胸。



    小胡子却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你倒不如问问,为什么他们进入游戏的时候,不用经历两次逃杀关卡的「筛选」?”



    万祺骄傲挺胸,并且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嘻嘻,当然是因为我们有最强锦鲤啊。



    但她转过头时,锦鲤却已经不见了。



    万祺:“?”



    刚刚不是还在虐狗吗,怎么说着说着话就消失了?



    这也太恐怖了吧!!!



    她拍了拍路显扬:“你看到拿玫了吗?”



    路显扬也摇了摇头。



    长发女生却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你们的同伴吗?她刚才往那里去了。”



    他们回过头。



    一串浅浅的脚印,一直蔓延到雪原的深处,像蚂蚁一样消失不见。



    路显扬:“那是冰湖的方向。”



    他的脸色变了。



    *



    拿玫站在冰湖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上一秒钟她还和万祺在吹水。



    大概又是狗游戏的什么烂把戏吧,拿玫心想。



    她百无聊赖地转过头,打算回去找其他人。



    脚步向前,脚下却似乎踩上了一团阴影。



    拿玫低下头。



    冰面之下,一具尸体渐渐飘了过来。



    她看到一张冻得青白的脸,和一身大红的嫁衣。



    那张脸美而无神。



    那是她自己。



    拿玫打了个哈欠:“烂梗。太烂了。”



    下一秒钟——



    那具美丽的浮尸猛地睁开了眼睛。



    但她的眼睛却极其诡异。



    眼白处都被黑色的丝线填满了,像是稻草人的画笔一般。似人而非人。



    拿玫微微一笑:“美瞳不错,继续加油。”



    对方毫无反应。



    依然睁大了双眼看着她。



    拿玫遗憾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她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啪”。



    拿玫警觉地回过头。



    但已经太迟了。



    那是冰面碎裂的声音。



    她径直地跌落下去——



    拿玫:卧槽,这是来真的吗?!



    冰湖之中,一只冷冰冰的手,像纠缠的海藻一样,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拿玫冷得快要失去了知觉。



    她的皮肤都因为冰水而收紧。某种近乎于窒息的痛苦,在第一时间狠狠攫住了她脆弱的肺部。



    大红的嫁衣在冰水里散开,像是艳丽的蝴蝶标本。



    她勉强地低下头。



    一张冻得青白的脸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那张脸极其可怖,宛如水中的河童。



    拿玫快要窒息了。



    她想要呼吸,但她知道张开嘴的一一瞬间,她的肺部就会浸透冰水。她会死。



    她在忍耐。



    青白的手还在拖着她的脚踝往下坠,但她甚至无力去将它踢开。



    意识错乱之间,拿玫的最后一个想法是:淹死真的好痛苦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选择跳海自杀?



    这不科学!!!



    她决定放弃挣扎了。



    她微微张开嘴。



    但就在这一瞬间——



    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慢慢向她靠近。



    那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他是没有形体的,但却像水和空气一样,将她包裹了起来。



    冻僵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



    抓着脚踝的手也受惊般地撤去。



    “啊——”



    拿玫似乎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但在水里,一切的声音都是模糊不清的。



    她双眼微阖。意识昏迷之间,一双温热的唇瓣,温柔地撬开了她的嘴。



    他在为她渡气。



    又或者……不止于此。



    这分明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吻。



    他们在慢慢上升,如同深海里的光。



    *



    “啊,吻技真不错。”



    再次清醒过来时,拿玫甚至不愿意睁开双眼。



    她还沉浸在那个无比缱绻的吻里。



    镜子里的自己,也默默地舔了舔嘴唇。



    “你在说什么?”老婆婆平静地问道。



    拿玫:“不要打扰我回忆……等等,你在干什么?”



    她愣住了。



    一双颤颤巍巍的手为她戴上了凤冠。



    模糊的铜镜里,依然是那张娇艳欲滴的脸。不曾掉落过冰窟,也不曾冻得青白。



    她转过头。



    万祺和路显扬站在她身后。



    万祺:“哼,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穿这裙子还算好看吧。”



    拿玫:“???”



    她又转过头。



    玻璃上趴着一大群小孩子。



    无数张脏兮兮的小脸,一双双圆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突然,一个小孩子后退了一步,用手捂住了脸。



    从指缝里偷看拿玫。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一切都早已经发生过。



    ——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