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苏说得都是真心话。他之前并不是讨厌檀莘，只是与她相处甚少，而檀莘的敌意又太深，所以他不喜欢跟她交流而已。毕竟，他也有自己的喜好。
听玄苏说完后，檀莘凌人的气势便降了下去，那双与檀英有七分像的眼眸，透出完全不一样的感情。
“我…待会让人带你去书阁。”
檀莘转身，身躯挺立，一步一步渐行渐远，她的双肩比一般女子宽些，因为她要撑起的，是一个国家。
只是这样的她，也十分可怜。
这么多年，冷傲好强的她，也只是在等人对她说一句：你很好。
她好似什么都有，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可她从来都不去乞求什么，她只用自己的力量，用生硬的方式，去守护她想守护的东西。
例如檀英，例如……这摇晃在风中的秋千。
“这书为什么这么多啊！”
玄苏坐在书堆里，看着那一排排直通到顶的书，脑子里都快被搅成了浆糊。
风月国不愧是存留历史最长的国家，其藏书也多得令人发指，书阁里满满的都是书籍。
而且，书阁并不是只有一个楼阁，而是三座相连楼阁的统称，每楼又分了四层。
玄苏现在处于第二楼阁二层，这并不是说他已经将第一楼阁的书看完了，而是因为书阁会根据书籍记载类型不同而分开排列。第二楼阁便是记载非灵之气的。
饶是分好了类别，这书也看得够呛。每一层都是圆柱形设计，中间是一张长书桌，供人读书，四周却全是书籍。
螺旋状的梯子正好能拿到书架的每一本书，这些书按照时间年限从高到低排序。
玄苏不敢投机取巧，生怕漏掉无栖的信息，便从最底层开始，一本一本的阅览。
“胖虎，你别光顾着吃，帮忙看几本啊。”
胖虎舒服趴在一旁，面前放着几碟精美的点心，时不时张口来上一块，过得好不自在。
“本大爷不识字。”
这个理由让玄苏无法反驳。
为了快速看完这些书，得到檀莘的许可后，玄苏就直接搬到了书阁里，日夜都在看书。可至今都没有看到有关于无栖的描述。
得不到想要的信息，玄苏心里越发焦急，偏偏这么多书，又让他急不来。檀莘提过让人帮他寻找，可玄苏拒绝了。
在离开熙极国之前，他从未听说过无栖这号人物，虽说他不爱读书，熙极国的藏书阁也没去过。但像无栖这种手眼通天的人，若是有历史记载，一定会被人提及。
然而世人只字未提，只能说明他们都不知道。玄苏也没想过能直接查到无栖的事迹，只是想先弄到那次梦境的信息。
也许书上描绘的都十分隐晦，所以玄苏不敢假借他人之手，怕一不小心，就会遗漏掉重要的信息。
其实他这么急切，也不全是为了无栖……他也想知道，那日梦境里，苏珈珈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这么多年，他好像真的不了解苏珈珈。
“这得要看到何年何月啊？”
苏珈珈的事情，他倒是看到不少，但都是在熙极国发生的，不用看书，他也知道，而且比书上写的还要详细。
往前追溯，他还看到了描写时卿的一段，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也足以证明风月国记载之广泛了。毕竟时卿再怎么倾城，也只是一个青楼男子，而且还不是风月国的。
只是其中有一句让玄苏有些在意。
南朝时卿者，容貌昳丽，红衣宽袖，乱世芳华，得一客护，红尘中取清白之身，十二年于楼逝世。
原来时卿十二岁便离世了，那么小……久远的记忆传来，壮丽的舞蹈似乎又在玄苏脑海中跃起，虽只是匆匆一眼，但那般绝世的身影，却令人难以忘怀。
只是……竟又是十二岁，先天灵气不足者，活不过十二岁……
难道…时卿也是灵体有缺？玄苏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书籍，爬上扶栏，在书架上急急忙忙寻找着什么。
书架上都标有年限，玄苏心里默念着记忆中的年份，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年份区域。
从书架上取下前元四百四十年到前元五百三十年的书籍，尽数摆在书桌上，从第一本翻起。
他看得认真，此时一点抱怨的情绪都没有。
看完两本后，终于在一页书上，看到一行字：匈利国战神，不知其来处，挂帅出征，大败纯央国，前元五百零三年，踪迹全无，不知其归处。
前元五百零三年？玄苏仔细捋了捋之前所得的信息，小皇子大约是在前元四百九十二年出生的，这个时候……正好是小皇子十二岁左右。
怎么那么凑巧？
可安临阳不是说过，小皇子没有什么病……不对……安临阳与苏珈珈相识，若是苏珈珈让他撒谎……
那些断裂的信息忽然间像是被一根线串了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时间链。
玄苏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战神是苏珈珈，小皇子则是他找的承载无栖灵体的人，只是不知道是何原因，并没有成功，小皇子未能活过十二岁。
又或者…时卿也是。
玄苏想起苏珈珈对时卿的评价，他这样的人，从来不愿多说一句，也不想去了解别人什么，但他竟会夸一个人的容貌。
怪玄苏当时没有去深想，现在想起来，苏珈珈看半鸢残楼时的神情，分明带着几丝缅怀。
如果玄苏猜测得没错……那这些都发生在无栖身死后，回忆里的事情，就还在更前面。
前元四百年，已经是距今一千多年了。玄苏感觉自己找错了先后顺序，当即将桌上满满的书籍推到地上，然后又急忙爬上顶部，将距今最远的书都搬了下来。
这次他不再是毫无头绪，找到了一点信息的玄苏劲头十足。
一页页书如流水般翻着，玄苏现在已经能做到一目十行。这些书都没有具体年限，是根据当时的社会环境编写的传说，也许不够清晰，但玄苏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些书了。
“找到了！”
突如其来的惊喜声将打盹的胖虎吓得一个激灵。
“玄苏你瞎嚯嚯什么呢！”
玄苏却没搭理它，眼睛死死的盯着书上的一页。因为是传说，所以这一系列的书都配上了当地的图。
玄苏看到的这一页，便是一地山谷对角邀月，暗夜幽幽，繁星点点。
在无栖最后的画面里，就是这样的场景。
第一眼看到这张图的时候，玄苏就认了出来，因此才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
找了这么久，终于有了一点起色。
压住心中的喜悦，玄苏一字一字的看向图旁的注解：万渊谷魔主出世，顷刻间化为魔主之地，周围生物，无一幸免。
这上面所说的魔主，恐怕就是魔化的苏珈珈。看这解释，并没有说明魔主出现的前因后果，诸多疑点也未能解开。
玄苏也不指望能在这里把事情全搞清楚，现在找到了一些线索，他已经很满意了。
这万渊谷……他非去不可。
虽说苏珈珈不让他去，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这些事，他必须要弄清楚，再说，今时不同往日，他的灵力已经增长到了文神的地步，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文曲能去，他就能去。
也许，苏珈珈此次前去，也与这事有关呢。
越想玄苏就越迫不及待。
“胖虎，收拾收拾，咱们今天就去万渊谷。”
……
清风徐来，凌乱三千墨丝，檀英着素衣立于平地，淡语问道：“你真要去万渊谷？”
玄苏看着前路清明，山间葱绿，坚定道：“嗯。”
“可万渊谷如今形势……”
玄苏打断她，目光如炬：“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追求，就像你，也坚持了那么多年去寻找一个人。”
”我也终于能够义无反顾的去追寻某一个人，这对于我来说，是件幸事。”
看玄苏坚定的眸子，檀英也不好再说什么，笑了笑：“也罢，自己的路，还是得自己选。此行危险，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玄苏背着包袱，义无反顾的向前迈步。前方的胖虎早已化了真身，等待着玄苏。
“走吧。”
醇厚的声线自虎口而出，玄苏轻易跃上白虎的背，稳坐在其上。
大地在脚下愈行愈远，玄苏回头看风月国的景色，郁郁葱葱，在天空下的国家，一派的兴荣繁华。似有清风拂过，通着这各巷各尾，清透整片心间。
胖虎快速的穿梭在云间，冷冽的风将衣衫刮得猎猎作响，好在玄苏的灵力也已今非昔比，能够抵挡这来势凶猛的寒风。
果然，有灵力就是好啊。
虽说，可能是借用的别人的灵力，玄苏也感觉爽快，反正现在享受着灵力舒坦的，是他玄苏。
人生在世，能怎么得意就怎么得意，能怎么爽快就怎么爽快，才不枉辛辛苦苦长大成人，忍受人世间的恶意。
只是…此番他未做商议便跑去了万渊谷，也不知苏珈珈见了他，会有何表情。
他还没想好说辞，若是苏珈珈问起，他该怎么回复？说是担心他们，特来看望？还是说自己在风月国待的实在无聊，受不住了才跑来万渊谷的？
这一路上，玄苏都在想这个问题，可当快到万渊谷时，却没有半分心思想这些杂七杂八额的事了。
彼时还属于风月国边界地带，已是万籁俱寂，地面黑沉沉的一片，方圆百里，无一生物，枯死的草木伏在地上，表面却不是正常的枯黄色，而是灰黑。连同悬挂的太阳，也被黑云遮盖，若要说这是一片国土，不如说这是被黑暗占据的一角。
玄苏的心突然滞了半刻，一种沉闷的感觉压在心头，难以言喻，却闷得全身发慌。
万渊谷的形势，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据他了解，万渊谷的魔气聚集在谷里，各国早已将其完全隔绝，在安全地带划分地界。但看如今下方的情况，只怕魔气已经扩散得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