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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深秋04
    九月深秋是个极其容易满足的人, 或许是因为失去过太多次,以至于只是稍微得到一点小小的回报,就能够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



    最初, 她对五条悟的心理仅仅只是——见到他就够了。



    渐渐的, 这种细微的满足开始势不可挡地吞噬她的思绪, 她不满足了。



    五条悟离她越近, 对她越是亲近,她想要的也就越多,想靠近他,拥抱他,亲吻他。



    想要彻底留下来,想要接受他的全部, 哪怕是就此留下一抹无法割断的羁绊。



    她的眼神闪了好几下,最后选择抬手勾住他后颈:“什么都可以索取?”



    “全部都可以。”他答。



    九月深秋笑了下:“我想要那枚黑色的戒指。”



    五条悟怔了怔, 忽而一笑, 额头贴着她的额头, 亲了下她鼻尖:“你真容易满足,就不可以再贪心一点吗?”



    顿了顿, 从口袋里摸出来那枚熨了他体温的黑色戒指, 套上她另一只无名指:“还要什么?”



    九月深秋用拇指摩挲着戒指,仔细想了想:“一时之间, 想不到其他的。”



    “我呢?”他问。



    她抬眼。



    他眨眨眼:“我, 不想要?”



    九月深秋注意到他眼底的晦涩,收回了手, 慢吞吞地说:“你在给我下套?”



    “才没有下套。”五条悟话锋一转, “所以, 今天可以不戴套了吧?”



    九月深秋:“不可以!”



    ……



    情///色迷离之下, 总该是不胜酒力的。



    “不戴?”



    “……不行。”



    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十指交错的挤压之间,硌得指骨发疼,理智被磨得濒临破碎。



    “我喝醉了,头好疼,不会用。”



    “你胡说……”



    “你帮我?”



    “我不——”



    突如其来,浓烈的酒意终于熏得人理智崩塌。



    ……



    ……



    楼下传来学生们打闹的声音,三月初,稀稀拉拉的鸟鸣掺杂其中。



    九月深秋偏头看了眼还在睡的五条悟,动作极轻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毛软的地毯上,余光忽然瞥见床尾,他的大长腿懒散地抻了出去。



    她的被子对他而言太短,每次睡觉的时候,他的脚踝都会露出来一大截,好在房间里有暖气,否则这样睡一夜,隔天不生病才怪。



    九月深秋叹了口气,掖了下被子,盖住他脚踝。



    他踢开。



    她重新盖上。



    他再踢开。



    九月深秋拍了下他的脚腕,大概是戒指硌到他脚腕骨,他缩了下脚,终于老实。



    九月深秋再转身,就看见他正睁着眼睛餍足地瞧着她,刚才都是故意的。



    “好玩?”她问。



    “好玩。”他拖长声音。



    “三月了。”她没有搭理他,活动着发酸的身体,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窗外天光大盛,绿意稀疏。



    五条悟打了个呵欠,滚进被子里,抱着她的枕头半趴在床沿,歪着脑袋看她:“要春游吗?”



    “不要。”



    “那就去约会吧。”



    “也不要。”



    “好吧。”他扔开枕头,走下床,从后面拥抱她,一用力,将她按到窗帘后的玻璃上。



    “那就继续做好了,不能浪费这么好的天气呢。”



    九月深秋:“……”



    当然是不可能继续乱来的,趁着今天天气好,九月深秋换了身清爽的衣服,脖子上如论如何也遮不住的痕迹实在显眼,她对着镜子费劲地想办法遮住。



    五条悟偏偏总是过去捣乱,她岿然不动,继续遮新旧交叠的痕迹。



    猝不及防之下,脸颊被他咬住。



    她睁大眼,手里的遮瑕掉到他身上,在他黑色的制服襟口染出一点白。



    五条悟仗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地把她困在镜子前面,故意叼住她脸上的软肉碾磨。



    再松开时,那一片彻底红了起来,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九月深秋气得差点跳起来打人:“五条悟!你在干什么啊!”



    五条悟不理她的愤怒,低头在一片红上亲了下,抱着她,十分满足:“我的。”



    亲一下不够,继续亲第二下,亲一下说一句:“我的。”



    “我的我的我的。”



    “全部都是我的。”



    九月深秋被他这种幼稚的圈占领地的行为给搞得也生不起来气了,反而想笑,绷着脸瞪了他一会儿,在他佯装无辜的眼神下,实在绷不住,侧过脸笑出声。



    ……



    谁也没有再提离开的事情,好像春天一到,所有的阴霾都会随之消失。



    从墓园出来后,九月深秋收到真希的邮件。



    他们正在山上春游野餐,问她要不要过去玩。



    五条悟没有收到邮件,表示非常悲伤:“原来我和那群小鬼之间的师生情,都是假的。”



    九月深秋没有搭理他的“自怨自艾”,正要回复时,他抽掉手机,迅速回复。



    “你要去和学生们野餐?”



    “啊,如果不去的话,他们一定会很失望的吧。”



    “不,他们并没有邀请你,绝对不会因为你不去就失望的。”



    “这有什么关系吗?”五条悟自信地说,“如果我去了他们会更加失望,那么身为老师的我,不是更要去了吗?”



    “……”这人可真是个好老师。



    总之又是鸡飞狗跳的一天,趁五条悟给学生们临时加训,九月深秋去了趟药店。



    她没想到,只是出来买个药,竟然也能碰到夏油杰。



    看清她手上那个药的名称后,夏油杰的眼神罕见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悟知道你买这种药么?”他双手揣在袈裟里,站在药架另一头,眼神沉沉。



    “他不知道。”九月深秋将药盒翻了个面,“你今天出现在我面前,是想做什么?”



    “那个啊。”夏油杰思考了一下,“听说你快要死了,所以打算过来见你最后一面。”



    “再顺手送我最后一程?”



    “怎么会呢?我可不是那种坏哥哥啊。”



    九月深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又看了看身后的收银台,叹了口气。



    “你怎么会知道我快死了的这件事?”



    “咒术师们最近很反常。”夏油杰耸耸肩,“听说悟经常骚扰一些人,连诅咒师也没有放过。他在打听炼成术的事情,和你有关系吧?他很急迫。巧的是,我最近得到一本书,书上提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九月深秋眼神微变,攥着药盒的手指收紧。



    其实并非偶然得到的那本书,而是费了点力气才拿到。



    但夏油杰不打算多说,他摆摆手:“不要那么紧张,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记录了一件几百年前的事情而已。你知不知道,几百年前有过一对兄弟,使用的也是炼成术?为了复活母亲,他们触碰了禁忌,哥哥因此失去一条腿和一只手,弟弟则失去全部的身体,只留下灵魂附着在铠甲上。”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深秋,你也触碰过那种禁忌吧?”



    “是又如何?”九月深秋完全不受他蛊惑,“你究竟想说什么?”



    夏油杰对她的固执感到无奈。



    “你知道故事的最后,那对兄弟如何了吗?”他眯起眼,“他们活了下来。”



    所以,她也不是必死无疑的,她还有机会活下来。



    “来哥哥这边吧,深秋。”他向她伸出手,“你想报仇,来我这里,不是随时都有机会吗?”



    “你会让我杀死你吗?”



    “当然不会。”



    “那你的提议有什么意义吗?”九月深秋说,“你的本意不是这个吧?说说看,你的另一个想法。”



    对于她异于常人的敏锐,夏油杰不得不叹息。



    如果她愿意站在他这边,他要做的事会省力不少。



    “狱门疆。”他坦白,“给我狱门疆,我把书给你。”



    “不可能。”九月深秋脱口而出,“你想用它封印五条悟?”



    “只不过是用来做最后的准备而已,不一定真的用得上。”夏油杰说,“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把那半本书给了悟,顺便告诉他,剩下半本要用狱门疆来交换,你猜他会不会换?”



    九月深秋脸色变了。



    “他连‘欧尼酱’这种话,都已经能够对我说得出口了呢。”夏油杰微微一笑,“我相信,他不会让你和我失望的。”



    ……



    ……



    九月深秋抠下药片,就着冷水咽了,剩下的全部扔进垃圾桶。



    她本以为这样就能够“只手遮天”,谁知道只是和五条悟接个吻的功夫,他竟然从中尝到了药的涩味。



    但他没有生气,稍微沉默下来,看了她一会儿,亲亲她眼尾:“下次我戴上,别乱吃药。”



    随心所欲的五条悟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不容易的吧。



    九月深秋有一瞬间的心软。



    可她不能冒险,时间不多,她等不到一个新生命诞生。



    九月深秋勉强自己不要去想那种事情,入睡前,望着漆黑的天花板问他:“狱门疆还在你手里吗?”



    “啊,大概在吧。”原本是要交给学校的,不过校长说这种东西最适合用来对付他,由他本人带着比较安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好好收着它,谁要也不要给。”她翻身,面对着他,她没有六眼,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凭借直觉对上他的眼睛,“悟,我好像快要死了。”



    他揽在她腰上的手骤然收紧,声音却还是带着笑的:“胡说。”



    都知道的,她没有胡说。



    她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脑细胞的确开始走向无限死亡的道路:“悟……”



    他应了声。



    “我今天,遇见哥哥。”她困得连称呼都变了,“我不想杀死他了,我要带他走。”



    “那我呢?”他眼也没眨,语气也很平静,“你们一起走了,五条悟呢?”



    她答不上来。



    她睡着了。



    ……



    ……



    三月初,万物复苏,窗外嫩芽尚未来得及抽发,便被兜天彻地的灰色阴霾所笼罩。



    九月深秋躺在训练室外的竹藤椅上晒太阳,脸上盖着一本破破烂烂的旧书。



    禅院真希叫了她两声,她一动不动。



    禅院真希静止片刻,心头陡然慌乱,走近两步,踩到石子路上的一片枯叶。



    盖在九月深秋脸上的书本“啪嗒”一声掉了下来,随之一同垂落的,还有她搭在腹部的苍白右手。



    她阖眸微微地笑着,阳光也照不暖她逐渐失去体温的身体。



    禅院真希瞳孔紧缩,霎时息了声。



    2017年,3月6日,15时26分。



    九月深秋心跳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