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鹿幽悠和小红又一次扮演起门神的角色，这次小红也不说话，只有屋内不时传出男女的调笑声和远处的虫鸣，夜渐渐深了。



    “呦呦？好奇怪的名字，是你起的？”



    “是呀，”玄衣女子靠在床边掩着嘴笑，一边伸手去摸那只鹿的小脑袋，小鹿的耳朵动了动，“不好听吗？”



    男子在女子身边坐下：“也不是，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好冷。



    鹿幽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立刻就清醒过来，夏夜的风应该是凉爽的，可不知道哪里刮来的一阵风让她犹如置身于寒冬之中，冻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个激灵坐起身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睡着了。以她的经验，若是在守门的时候睡着，嫣华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如今四周静悄悄的，小红也不见踪影，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立马站起来走到门边，哪知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贾公子怎么了？”男子推开门之后似乎略有迟疑，嫣华跟在他身后好奇地询问。



    男子本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罢了，只含笑摇头。



    “那嫣华送公子下楼吧。”嫣华伸手想要挽住男子的手臂，脸上写满了痴迷和不舍。



    “夜深了，姑娘留步。”男子笑着拒绝，避开嫣华的手后转身下楼，并没有太过留恋的样子。



    嫣华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这人来找她只是单纯的说了一会儿话，赏银又给得足，她自然舍不得。打了个呵欠，余光瞟到旁边的人：“小幽，大半夜你捂着脸蹲那里做什么？”



    鹿幽悠慢慢站起身，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也不知道是不是肿了，无比怨念地看向楼下，可惜院子里并没有灯笼，只能模糊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幕中。



    嫣华见她这样也不生气，扑哧一笑：“你的脸……行了，去打水吧。”



    “也就是说昨晚你到最后都没看到贾公子的样子？”



    “对啊。”鹿幽悠一边洗脸一遍答道，不明白小红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好像她没看到那人的模样是人生的一大损失一样。不过想想也的确是损失，毕竟害她的脸上多了一条红印子，害得她从起床就被嘲笑到现在，结果自己还不知道仇人的模样。



    看着水中的自己，脸上一条红痕从左脸穿过鼻梁到右脸，实在是滑稽的可笑，按理说昨夜被门撞得并不厉害，除了当时火辣辣地痛，现在摸上去也不痛不痒，可这红痕一点没有消散的样子，根本毫无办法，怨念又一步加深。



    “小幽，姑娘叫你呢，还磨蹭什么？”屋外有人喊道。



    “来了！”



    于是脸上挂着一道红印的鹿幽悠又开始了繁忙的一日。



    时隔三日，鹿幽悠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自己不知道仇人的模样了，因为脸上的红印居然一点都没有要消退的打算，反而更加鲜艳，现在看上去就像是鲜血一样。周围的人见到她都开始窃窃私语。



    对女子而言容貌很重要，尤其兰时阁是青楼，会吟诗作对当然是好，但也终究是个锦上添花而已，这里最看重的还是女子的容貌，否则就算惊世才华也没有丝毫意义。



    虽然以她目前的处境，有一条红痕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但是鹿幽悠也同样在乎自己的容貌，如果这道红痕就这么跟着她一辈子，她咬死那个人的心都有。



    现在也只能安慰安慰自己，也许六娘或者嫣华觉得她这副模样太碍眼，直接把她赶出兰时阁。



    “小幽，姑娘要你送这封信去城东渡口，送完别乱跑，早点回来，”小红说完将一封信塞给鹿幽悠，“还有，走后门，别让人看到你是兰时阁的人。”



    这几天楼里的人都不太爱搭理鹿幽悠，小红跟她说完立马就走了。



    鹿幽悠看了看信立刻懂了，其实这事也不算少，嫣华是头牌，对客人自然也可以挑拣，显然这个客人入不了她的眼，所以写了封信拒绝客人外出的邀约。通常被拒绝的客人如果脾气好也就算了，要是遇到脾气差的，连带的送信的人也会受到迁怒，鹿幽悠还记得上次楼里有个女孩送信回来时双手就被烫伤了。



    这种事大家都是能躲就躲，但鹿幽悠显然没有拒绝的权力，连忙往外走，跑到目的地才想起来这分明是个逃跑的机会，她居然连银子都忘了拿就出来了。果然人在一个环境里呆久了连思维也会被同化，居然给她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再回去拿银子是不可能的，鹿幽悠只得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一艘船停靠在码头，另有两人站在那似乎是等人。



    “请问，”扬了扬手里的信，“是你们约嫣华姑娘到这里的吗？”



    “是我家主人，你是？”那两人见鹿幽悠靠近，黑着脸欲驱赶，见她说了嫣华的名字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



    “我是嫣华姑娘的丫鬟，我家姑娘有信要交给你家主人。”



    二人对视一眼，又上下打量鹿幽悠，似乎是认为她也没什么威胁，退后一步让鹿幽悠上船：“那你自己去跟主人说吧。”说完二人继续走到一边聊起来。



    原本想着让他们转交，就算有什么火也烧不到自己身上来，大不了给了信她就跑，结果那两个人也不笨，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船。



    船不算大，走进去就见一张圆桌，上面已经摆好了小菜和三壶酒，一人坐在桌边，见有人进来立马站起来：“可算来了，大爷我……”话没说完就发现进来的不是嫣华。



    “你是谁？”



    鹿幽悠在看清对方的容貌后立马低头，并不是被对方的气势压住，而是这个人居然是连麻子，难怪嫣华不愿赴约，就连鹿幽悠都觉得再看下去，对眼睛是一种折磨。



    “连，连公子，我是嫣华姑娘的丫鬟，姑娘今日身体不适不能赴约，这是她给您的信。”



    “什么！”连麻子一听嫣华不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爷我请她是给她面子，她还敢给大爷我使性子，行，看不起爷是吧？”



    鹿幽悠噤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不是被怒气吓到，而是担心这人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毕竟相由心生，鹿幽悠已经自动脑补了那些变态杀人魔的剧情。她可不想成为里面的主角或者炮灰。



    “不说话，连你也看不起老子？”连麻子显然不是脾气好的那一类，把鹿幽悠的沉默当做是轻蔑，火气越发上来了，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鹿幽悠跟前。



    “不，不是，我家姑娘是真的身体不适，大爷你别气，千万别动气……”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下意识的后退却还是没躲过，接着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向后倒去。



    重重的倒在船上，手臂也被粗糙的木板磨破了。鹿幽悠怎么也没想到连麻子会踢自己，毕竟到了这里这么久，兰时阁的人再怎么打骂也还知道个轻重，而连麻子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量，鹿幽悠被踢蒙了，一时间没缓过劲来，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疼得冷汗直冒，连喊都喊不出来。



    连麻子见鹿幽悠这样，冷哼一声：“少给老子废话！她不来就让个奴才送信，你回去告诉她，今儿老子要是见不到人，明日就带一帮人做了你们兰时阁。”



    鹿幽悠心里有火，她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低人一等的奴才，这事儿本来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为什么最后遭殃的却是自己？可现实是，不要说反抗了，她只是再站起来已经十分吃力。结果手上又是一痛。



    “告诉你，别以为你跑了就没事了，要是没人，老子第一个就要你死！”连麻子一只脚踩住鹿幽悠的手，冲她吐了一口唾沫，“就你这身份也配给老子回话，也不看看你那德行！”



    鹿幽悠自认不是个火爆脾气的人，可是连麻子的举动让她想到了最后一次见到小山的情景，她们都是人，凭什么就要被欺负到这个地步！她的火气也直往上冒，牙一咬，大不了今天就和他拼了，直接用脚踢过去，连麻子的个头原本比她高大许多，但大概是因为没想到她会出手，竟也被踢退了一步。



    手重新获得自由，鹿幽悠却已经忘了要跑，再留下会吃亏，接着就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一巴掌扇过去，开玩笑，她小时候就已经习惯了要怎么做才能不被别的小孩欺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别人。



    这下子连麻子也懵了，等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鹿幽悠的手臂：“看老子今天不……”



    话没说完船就开始剧烈的摇晃，就像是遇到了巨大的风浪一般，突如其来的颠簸让两人都摔在地上，外面的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黑下来，船上的蜡烛因为摇晃的关系全部都熄灭了，一片黑暗中，鹿幽悠想要抓住什么保持稳定，可只听到“轰”的一声。



    冰冷的水一下子涌了进来，鹿幽悠知道，船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