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辩机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环顾一周才发现他已经被送回了自己的禅院。
……
圣洁僧人的眸中划过懊恼的神色。
本来还想借着昨夜之事向公主殿下讨一个说法，却没想到因为精神太过放松，以至于陷入了深睡眠的状态。
掀起被褥，他起身下床。
稍作整理了一番，他拢了雪白僧袍，步履有些匆忙地朝某处赶去。
-
“……什么？”隽雅清致的僧人有些怔。
侍卫好心地又重复了一遍：“高阳公主等几位公主皇子，以及世家公子和小姐们，因为昨夜突发的刺杀事件，现在已经回宫了。”
“辩机师父，可是找他们有事？”
“无、无事，多谢施主……”
愣愣地回了一句，辩机垂下眉眼，慢慢地转身离开。
他走得极慢，周身清冷萧疏的气息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浓郁黑沉的薄雾，叫人看不明晰。
侍卫茫然地挠了挠头。
怎么瞧着辩机师父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已经……回宫了啊……
-
院子里，繁密梨花簌簌落下，些许花瓣落在了下方的人儿身上。
伏艽懒懒地趴在软塌上，另一边坐着临川和豫章两位公主。
“高阳，听闻昨夜的刺客是在你的禅房附近抓到的，你真的没事吗？”临川公主一脸担忧地看着软榻上的女孩。
豫章眼里也隐有担忧。
伏艽打了个哈欠，无奈道：“我真的没事啦，禁卫军来得很快，刺客也都被抓住了。”
“两位姐姐这一路上都问了好多遍了，高阳真的没事嘛~”
拉着临川的手指晃了晃，尽显小女儿的姿态。
临川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姐姐们也是关心你才这样，你倒是还不耐烦起来了。”
“好嘛好嘛，人家知道错了~姐姐别生气了好不好~”
讨好地朝临川笑了笑，伏艽勾了勾她的手指。
“你呀~”
豫章也微微地抿了抿唇，眸中笑意翩然。
浮生鉴：……
有一段日子没见，神主大人愈发不要脸了。
这么恶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您还是当初那个高冷（？）疏离的神主吗？！
‘珍珠奶茶，你不要以为我听不到你在骂我。’
偏了偏头，伏艽凉凉地勾了勾唇角，眸中神色倦懒。
【……神主大人，人家没有说话哦！您肯定是听错了！嗯！】
心虚的浮生鉴，留下一句话之后顶锅就跑了。
‘等等，去查一下神界在这个时空的人是谁。’能用到搜魂镜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懒得一个一个地去排除。
跑到一半的浮生鉴：……
【……好的神主大人。】
伏艽昏昏欲睡的时候，隐约听到旁边的临川小声说了些什么，她困意正来，也没有太注意。
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声，便自顾合上了眼眸。
临川看得好笑，无奈地和身边的豫章对视了一眼。
“高阳这般懒散的性子，也不知道谁会不介意她这般。”
豫章抿唇笑道：“你刚刚不是说了么，房爱卿家的公子对她还挺喜欢的。”
临川勾了勾唇角：“是挺喜欢的，都求到我这里来了。”
刚刚她对伏艽说的，就是几日之后，房遗爱邀请她们姐妹一起到郊外踏青的事。
事实上人家是想邀请高阳，但怕被拒绝，只好从她这里入手了。
“这房公子确实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和高阳，倒也般配。”
低着头想了一下，豫章公主看着伏艽的睡颜，笑得慈爱。
于是在伏艽迷迷糊糊的时候，已经被自己卖了一次。
-
院里梨花淡淡地落着，铺了一地细碎的清香。
雪白修长的人影，脚步极缓地穿过木质走廊，棉鞋踩在上面，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莹白玉润的指尖挂着一串檀色佛珠，轻轻捻动。
“吱——”房门被打开，辩机诧异地看着门口的人。
“师父。”
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他在心中暗自思忖玄奘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玄奘看着天空明朗的月色，缓缓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他转过头来看着辩机，眼里是明悟了然的智慧。
“辩机，你想好了吗？”
雪白修长的僧人，盈盈下拜，在玄奘身前磕头行礼。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自观自在，守本真心。辩机心意已决。”
玄奘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且去吧。”
“多谢师父。”
辩机再行了一礼，雪白身影慢慢离开寺庙。
玄奘远远地看着那人渐行渐远，忍不住长叹一句。
终究是痴儿……
两世执念，又如何解得……
-
同样清素淡雅的梨花静悄悄地落着。
辩机想，自己此生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了。
但一想到自己即将见到那人，所有的窘迫都仿佛在顷刻间消失。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弘福寺一路到了那人的宫殿。
这一刻不由得庆幸，他们的距离，事实上没有这么远。
寂静淡雅的室内，香炉里袅娜的烟雾淡淡弥漫开来，浓郁的馨香沁了一室。
雪白僧袍轻轻摩挲，发出沙沙的响声。
绕是知道自己失礼，但他已经克制不住自己涌动的心脏。
半坐在床边，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人安静美好的睡颜，一双凤眸熠熠生辉，眼尾处漾着浅浅的绯色，似凤羽流曳。
这般灼热专注的目光，即便伏艽是在熟睡状态，也能感受到。
何况她本身并没有睡熟。
本来没有小崽子在身边，加上这个时空她的身体状况又不是特别好，所以夜间并不会睡熟。
在辩机进入房间的那一瞬间，她就察觉了。
只是不知道来人是谁，所以默默地装睡。
没想到这人只是坐在床边看着她，跟个痴汉一样！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却发现那人并没有要移开视线，或者是离开的意思。
无奈。
她慢慢地等了一会儿，忽闪着睫毛睁开眼。
几乎没有丝毫的迟疑，就对上了那人温柔缱绻的眸光，隐隐荡漾着暗色。
但分明柔和而宠溺。
“辩机师父夜闯公主府，恐非出家人的修养？”
公主殿下的声音有些软，但没有刚刚醒来的沙哑和惺忪。
辩机眉眼一弯。
“卿卿说笑了，我既已出现在此处，便不是出家人了。”
*
【沈从文——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当你告诉我你要来，我就去等你，就像伯牙等待子期，就像落霞等待孤鹜，就像飞瀑等待深潭。
落花流水，寂静喜欢。
哈哈哈，其实辩机的心情和这段话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