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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心上人
    寒风瑟瑟, 不知何时开始下了一点点雪花,风雪里的沁心台显得更为静谧优美,夜明珠的光芒将整个御花园笼罩起来, 漫天的萤火虫四处飞舞,光亮点缀下,将台上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严翊望着岁杪的小身影, 一阵风吹来, 她的袖口微微晃动, 一摇一摆下, 将他的思绪扯得悠长久远。



    其实现在想想也不过就是不久前, 先帝离世之前的那两三个月里,其实也记不大清楚是几月, 那时候他前去承天宫的偏殿看望先帝的身子。



    二王爷严坤正在主殿处理政务, 两兄弟大老远的互相望了一眼, 严翊倒是先行礼, 只是二王爷不屑却又不敢太放肆的脸面让他印象至今深刻。



    只是当时并未搭理他, 他直直地走进了偏殿内, 可是似乎也来的不是时候, 那会儿并没有下人在, 他便直接进去了, 可还没到里间,隔着屏风便听见里面的人声音低低的。



    可是这个声音不难听出来是谁,先帝和先太后。



    声音很小,可严翊却听的很真切。



    那时候皇奶奶的身子似乎也不怎么好,俩人聚在一起议论着的不是国家大事, 而是他们离开之后那个小娇娇的女人该怎么办, 严翊那时候也跟着沉默。



    有一些念头早就在心里扎根, 可他却有自知之明,让父皇和皇奶奶将心肝赐给他这个话,他在梦里都不敢说,跟着里间的人沉默了许久,他再次回神是因为他听见先帝说了一句话。



    “我有意将皇位传给严坤,不如就让岁岁当皇后,一来是自己身边的人,二来自幼一起长大,岁岁的脾性严坤也是知道的,也少了一些磨合。”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是又觉很熟悉,像是被人在心窝里狠狠的刺了一刀,然后鲜血滴淋染红了一地,就在这时,他又听见了一个声音,是皇奶奶的,“皇帝虽权力在握,可终究后宫佳丽三千,有女人的地方便有战争,哪怕是严坤我也不放心,再者岁岁的脾性不适合后宫,我倒觉着,元合不错。”



    若说方才的话是在他心窝口上刺刀子,那么这个话就相当于将他整个心都挖了出来,岁杪和元合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俩人几乎形影不离,所以皇奶奶有意让他们结良缘。



    严翊并没有再进去,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了这里,一夜未眠,他第二日便又进了宫,只是这次他当着先帝的面,求娶岁杪,这句话一出,先帝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抬眸看着他,眼底的那种距离感是他到现在都忘不掉的,他越来越苍老的嗓音响起,“不是朕说你,严坤登基,那么你就是一个藩地的王爷,无召不得入京,你拿什么给岁岁?”



    似乎还是觉得不够,先帝继续道:“换一种可能,元合起码和岁岁有基础,她若是嫁给其中两人,都比你好,你虽是皇子,可你母妃是使了什么手段怀上你的,朕一直耿耿于怀,朕劝你把这些不该有也不配有的念头给朕压下去,退下!”



    当时严翊被骂的眼眸都没眨一下,只是望着先帝的方向,久久之后,压死了他最后一根名唤理智的线,往日那种温润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露出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我不是来求你的,”严翊嗓音温吞,面色冷冽,“我是来通知你的——”



    先帝的眉蹙的很深,用尽力气丢了一本奏折下来,砸到了严翊的脚边,咳了咳,怒意盎然道:“混账东西,把你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给我打住,朕早在之前说过,你与岁岁不合适——”



    “三哥,”岁杪的声音将严翊飘得有些久远的思绪扯了回来,他眸光一顿,看向了她的小身影。



    “我不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但是我猜到了,”岁杪转身看着他。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心口一滞,原来她早已猜到了?



    严翊一顿,喉结滚动道:“你知道?”



    岁杪嗯了声,小手捧着小暖炉,暖洋洋的感觉可她却觉得很冷,像是温暖不到底那般,她眸光微颤,喃喃道:“是不是,皇后娘娘?”



    风吹过,将她的衣袖吹掀开来,她就站在眼前,眼底的光比满天星辰还要耀眼,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那般,让他无奈的叹息一声,旋即修长的手指伸出,轻轻的扣了扣她光洁的额头。



    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动手,岁杪不可思议的后退了几步,瞧着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般,皱着小脸道:“三哥,你怎么能打人呢,哪怕我猜错了也不许动手呀。”



    其实不过就是那么轻轻的一碰,只是她素来娇气惯了,严翊倒是没去计较她这般娇气,只是钻研起了她最后的那句话



    ——“哪怕我猜错了也不许动手呀。”



    严翊原本还有些郁闷的心情这时都荡然无存了,他如今可算明白了,原来合着眼前这个小女人是故意逗他的,明知他的心上人不是皇后,却还要拿这个说事。



    “是不是皇后,朕相信你知道,”严翊伸出手,欲触到她指尖的那一刻顿住了,指尖摩挲了下放到了她的小暖炉上,暖炉暖和的很,热意沿着指尖传到了心口。



    这副模样落在岁杪眼底,倒像是他也冷。



    见她在沉思,他便没再打扰,安静的等了半晌后,冷不丁的听见她软糯糯的说了句,“三哥,你是不是也很冷,要不我把这个暖炉给你吧,这个暖炉上面的套子图案是我自己绣的。”



    暖炉上的确是有个套子,上面绣着两只鸭子,严翊无奈的叹息一声,发现自己太过于天真,不该对她抱有太大的希望,一个人哪能几天不见就开窍了呢。



    见小家伙一双桃花眼比往日亮上几分,眼底的狡黠藏不住的往外露,他宠溺的叹息一声,如她所愿夸赞道:“不错,鸭子绣的栩栩如生。”



    两厢沉默,岁杪眼底的光蓦然暗了下去,旋即小嘴微撅,看上去似乎十分的不开心,严翊不知哪里又得罪了这个小祖宗,可却也低声下气道:“这夸你,你还不高兴吗?”



    岁杪指着那“鸭子”将暖炉递到了严翊的眼前,嗓音软糯糯的道:“这分明就是鸳鸯!”



    严翊:“......”



    岁杪低着头,捂住了自己的鸳鸯,委屈巴巴的模样让严翊瞧着没忍住笑了出声,这个笑声可把岁杪惹急了,抬起眼眸皱着小脸看他,哪怕生气起来说话也软声软气的,“你若是再这样,那我可就不猜你心上人是谁了。”



    严翊及时止住了笑声,只是眼底的笑倒是越来越大,他这次倒是伸出手,指尖将她飞到额前的碎发撩开,嗓音温润,道:“那三哥同你道歉。”



    似乎是没想到严翊这么说,岁杪抬起眼眸和他的视线对上。



    “对不住,不该笑岁岁的,”严翊嘴角微扬,眼底的喜悦是藏也藏不住,他开口道:“那你如今猜猜,我的心上人是谁。”



    有时候明知故问其实比意外更要来的惊喜。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风吹的,岁杪白皙的小脸上浮起两抹红晕,葱白的指尖扣着那两个“鸳鸯”,朱唇轻轻的动了动,嗓音软糯糯的,咬着指尖扭扭捏捏道:“三哥,我猜不到。”



    她这副姿态明显就是小女人家家的模样,娇羞扭捏。



    严翊嘴角扬起,看着她身后的月亮,他这人素来如此,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可若是真的想得到一件东西,那势在必得的劲让他自己回神想想都觉得害怕。



    瞥了眼月亮,又低头睨了眼脸色微红的姑娘,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便能散开,又像是怕吓到眼前的小女人。



    严翊道:“影子里的月亮是天上的月亮,眼前的人是心上人。”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这首诗,岁杪再愚笨,她也是能知晓的,她不止是只知晓这些,自从上次他说过那句不担心之后,岁杪便觉得李茵叶并非他的心上人,而方才只是想要个肯定的答案罢了。



    至于又为何一定要揪着这一个答案,到底是因为自己心里头这近日来肆意生长的念头,到底是那日在愿合宫内,和他说起的男女之情,心念念扰乱了她所有的思绪。



    想着的,念着的,时时刻刻记挂着的......



    自从入宫以来,他所作的一些事情都让她在知道心上人非李茵叶时陷入了沉思,特别是那日他那么准确的说出心里有一个人时的感觉时,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而她再愚笨,一些东西一些苗头都该知道了。



    她只是没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过,并非说完全看不懂男女之情是何物。



    可能在心里面默默的想是一回事儿,但是当着面听见又是另外一回事儿,特别是眼前人还就是她心里头想过的这个人,到底是刚开了窍的小女子,害羞的红了脸,憋了一晚上也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只一个劲的用指尖扣着自己暖炉上的“鸳鸯”,低着小脑袋,看也不敢去看严翊。



    自然是不好把人逼得太紧,严翊可懂得见好就收,只要她不再是愚笨的觉得他的心上人是别人,只要他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了她,哪怕她现在还不知所措,但是这一切都好说。



    他再等等。



    反正他素来也不害怕等待,也不是没等过。



    -



    风吹动树梢,不似春风般温柔,但却也不似北风那般刺痛人脸,愿合宫上上下下脸上都带着笑,宫人们拿着皇上赏赐的瓜子们磕着,这个元宵倒是乐的欢。



    直到清荷伺候着沐浴完了,坐在了床榻上,看着愿合宫内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岁杪方才有些回过神来。



    耳边是风声吹动窗纸的声音,还有清荷吩咐下人将殿内的安息香点起来,以及传了些驱寒的姜水的声音,岁杪在这人生噪杂的殿内又想起了沁心台上的那一幕。



    离别时男人说的话还在耳边萦绕,使她如今回想起来都还是觉着脸上热得很。



    “我今夜同你说的这些话,并不是要你现在如何,”当时她低着头没有去看他的脸,但是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身子微微的跟着低下来,温热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嗓音温吞,“我只是想告诉你罢了,至于答案,你定是要给我一个的。”



    当时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很热,可如今冷静下来,她仔仔细细的一想方才彻底的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



    他在等她的答案。



    今夜只是告诉她他的心上人是她,但是他们只说了一半,这件事儿还会在未来的某天,要彻底的说清楚,而这个时长是多久,她也不知道。



    岁杪一想到今日这种让她脸红不止的情况还得再来一遍,她便有些羞于启齿。



    一只萤火虫飞来飞去,在跟前晃动,岁杪看着自己不远处的暖炉上的“鸳鸯”,嘀嘀咕咕的道:“连你也飞来笑话我。”



    这句话被刚进来的清荷听见了,她将姜汤放在了桌案前,拿了一件裘衣往岁杪这边走来,一边给她披上一边笑道:“娘娘,你可别说,萤火虫如今四处乱飞,不知还会飞到哪个宫殿内呢,明儿醒来,定然又是一番说了。”



    清荷的话让岁杪从暧昧的思绪中彻底的回神,她乖乖的任清荷替她穿衣,盯着窗户外头看,愿合宫的几个宫人们正在捉萤火虫,秀气的眉头微蹙,她道:“你这么一说,万一明儿一群妃子问,该怎么办”



    清荷自然是不知道岁杪在怕什么,于她而言,后宫之中妃子诸多,有皇上的宠爱便是最关键的,哪怕今日掀了愿合宫的宫殿,但只要头上那人乐意,便一切都无事。



    “娘娘何须担忧这些,”清荷笑着宽慰道:“难不成,还能有谁拿萤火虫说事儿不成?”



    “那倒不是,”岁杪理了理袖口,任清荷搀扶着去喝姜汤,“只是众口难调,万一真的有人不喜萤火虫呢?”



    “那也不是娘娘的事儿,”沉儿插话道:“若是谁有意见,便让她们找皇上去。”



    清荷附和道:“就是,谁还敢同皇上争论一番?”



    可到底是清荷和沉儿低估了后宫里的人,莫说萤火虫了,一个茶叶她也能给你挑出事儿来。



    翌日一早,岁杪还在睡梦中便听见清荷和沉儿在窃窃私语,说是有人昨个夜里见了萤火虫,睡得不安稳,醒来一看,浑身都是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