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雳很愤怒，直视着花沐曦的眼中冒出怒火。



    那一刻，花沐曦觉得，他是真的很在乎花紫陌。



    他并非对她毫无感情。



    “不，是她自愿的。”



    “自愿？”雷雳难以置信地问，“怎么会？她怎么可能自愿化作秘境的一部分？她这样做，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不，你告诉我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的就是真相，”花沐曦大声说，“她是自愿的，没有人逼她。只有人劝她，劝她不要那样做，但是她不肯，执意要化为秘境。”



    雷雳猛摇着头。



    “不，不可能。谁会做出这样的牺牲？你怎么知道这些？是不是那五个混蛋告诉你的？他们在撒谎，他们一定是逼迫你娘的真凶之一。”



    “才不是。”花沐曦大声反驳，“我见过娘，跟她说过话，也见过金刚。我娘的确是自愿的，她说，她做了错事，她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她要守护秘境，尽自己最大努力守护秘境。”



    雷雳的脸色顿时变得惨淡，满脸的怒气化作了悲伤与自责。



    “原来如此，这的确像是她会做的事。是我害了她，她一定以为，我骗了她，利用了她，想带人入侵。她一定恨我，恨死了我，才会这样惩罚自己。”



    花沐曦不解地问：“你不知道吗？你不是派了人在那边吗？玄魔四尊没有告诉你这些？”



    雷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闭上眼睛，形容悲痛。



    过了好一阵，他才慢慢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向花沐曦，眼神悲切。



    “玄魔四尊传过来的话有限，因为，通过两界传递消息非常困难，还要防着被那五个混蛋察觉，因此我们只能在特定的条件下传递。再则，秘境中的情况知道的人极少，玄魔四尊穷尽他们的力量，也无法打听到真实的情况。他们一直没有打听到你娘的消息，以为她仍然在秘境中守护。她的确是在守护没错，可是，可是她怎么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守护？”



    他再度闭上了眼睛，眼中有晶莹的泪珠滑落。



    “她怎么这么傻？她就会认死理。我本想着，也许有一天，我有机会接触到她的那个秘境，我会想办法告诉她真相，求得她的原谅。我希望我们两界能够交好，和平相处，不要再有战争。可是，这一切都晚了，她再也不会回到我的怀抱了。”



    花沐曦见他如此形状，心里也有些凄然。



    怎么看，雷雳悲伤难过的样子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看见雷雳的样儿，她自己也忍不住心酸。



    花紫陌到底是她的娘，虽然两人只接触过那一次，她还被封印了不少记忆，两人没有多少感情，可花沐曦知道，花紫陌一定是爱这个女儿的。



    她只是没有办法照顾她，只能把她托附给五个爹爹。



    上一次见面，花紫陌非要让金刚跟着她，也是为了保护她。



    花紫陌之所以选择化作秘境的一部分，除了赎罪，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保护女儿。



    她要尽可能多守护秘境，守护得更长久一点，以免让女儿来接这个班，过着跟她同样痛苦的日子。



    花沐曦心里酸酸的，眼中也流出泪来。



    雷雳睁开眼睛，看见花沐曦难过的样子，将她揽入怀中，叹道：“可怜的孩子。我们俩都是可怜人，你娘也是。”



    这是花沐曦头一回跟这个男人如此亲密接触，她莫名的有些反感，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她轻轻挣开雷雳的怀抱，不想跟他靠得太近。



    雷雳眼中有失望与愤怒之色闪过，但很快便被他收敛。



    “沐曦，你一直以来对爹爹有着误解，我能理解。天幸我们重逢了，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修复父女间的亲情。”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修复亲情，花沐曦在心里说了一句。



    对于这个父亲，在她心里跟从未存在过一样。



    且不说他跟母亲和爹爹们之间的恩怨，她毕竟也不是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



    他们的女儿早就死了，自己不过是替她活着的另一个灵魂。



    跟爹爹们之间的感情，是十数年朝夕相处培养出来的，跟娘的感情，也是因为那一次会面。



    花紫陌对女儿的感情，她是能够感受到的。



    至于这位所谓的亲爹，花沐曦从一开始就对他有着不信任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花紫陌的态度，以及爹爹们的说法，她事先就有了先入为主的感觉的缘故。



    可是不论她是否对这位爹有成见，他把她抓过来的手段不正当，这是肯定的。



    这样的人，让她不能不保持着警觉。



    花沐曦懒得再问雷雳跟花紫陌共同生活的那段时光，她完全可以想像雷雳会如何回答。



    不外乎是两人两情相悦，一起过着甜似蜜的生活。



    至于为什么他要留在秘境，不肯去外面，这个很容易跟花紫陌解释。



    他从小被带入秘境，对外界不了解，相反更熟悉秘境，所以他更愿留在秘境。



    相信了他的花紫陌哪会在乎这一点点多余的消耗，肯定更愿意他呆在秘境内陪伴她。



    再说雷雳为什么不肯离开秘境，花沐曦不知道这里面对花紫陌的爱意有多少，但肯定的一点是，他必须要跟花紫陌搞好关系，维护住她。



    换句通俗点的话说就是，搞定花紫陌。



    从花紫陌这儿，他可以了解到许多这一界的隐秘，还可以打通这个秘境通道。



    此外，他还能从花紫陌这儿学到许多异界没有的知识，比如阵法机关等。



    说不定，关于禁地的秘密，那些隐藏起来的缝隙，他也已经从花紫陌那儿了解到了。



    花沐曦猜想，两界的靠近的确是不可以人力控制的，假如在她出生的时候，两界没有靠近，在那之后，雷雳会不会离开花紫陌，到外面的世界游历？



    他会掌握更多的信息，到那时再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他该有多可怕？



    花沐曦思绪纷乱，但也只是很短暂的一会会时间。



    她可不想让自己的想法暴露在这个男人面前。



    花沐曦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问道：“那么，当初，我被你打了一掌，这个你怎么解释？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她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通常情况下，能够这样问，说明她对于面前这个人已经有了相当的认同，因此才会想听他的说法，而不是只听别人的一面之词。



    雷雳自然也想到了这点，神情相当的欣慰。



    “乖女儿，谢谢你肯给爹爹一个解释的机会。我都说了，当年是个误会，你是爹爹的亲骨肉，爹爹怎么可能想害你？那真是误伤，这么多年，爹爹也一直都在挂念着你。”



    他详细讲述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大意便是，当年他想劝退入侵的族人，却无法劝阻他们。



    眼看他们跟花紫陌打了起来，他刚想维护花紫陌，但是，花紫陌的援助也纷纷赶了过来，两边成了大混战的局面。



    被夹在中间的雷雳里外不是人，不得不跟那些想杀他的人交战，试图自保。



    可这样一来，看在所有人眼里，他便是站在了异界的那一方，成了花紫陌的敌对方。



    在那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不被看成是奸细？



    他想靠近花紫陌，想跟她解释，想让两方罢手，想还自己一个清白，但是，就在他离花紫陌很近的时候，突然一个人朝他发起进攻。



    他被迫出手抵挡。



    可那时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花紫陌身上，他想跟她说话，想告诉她真相，因此没有注意到别的朝他攻击的人。



    等他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仓促间抵挡，不料一个失手，将那攻击反弹到了花紫陌身上。



    他们尚未出生的女儿，也就是花沐曦，在娘胎中便承受了这一击。



    雷雳说，当时他吓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连自保都忘记了。



    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他那时仅剩的想法是，他们的孩子保不住了，花紫陌一定恨透了他，一定不会再原谅他，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会失去花紫陌的。



    雷雳懵懵懂懂站着，他依然感觉到有人在对他哭喊，有人在对他吼叫，还有人在拉扯他。



    但是他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听不清，更加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他就那么呆呆地站着，恍惚间有人拉扯着他往什么地方离开。



    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自己这一界，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他躺在床上，父亲和师父站在床边看着他。



    见他醒来，两位长辈都非常欣慰。



    他这才知道，原来他那个时候昏迷过去了，然后被族人带回了家。



    虽然那些入侵的族人不归他管，不用听从他的指挥，可毕竟他们是同族之人，而且他还是他们的王子，他们不可能把他扔下不管。



    父亲很高兴地夸赞他，夸他立下了大功，成功地打到敌人内部，让敌人放松警惕，让他们有了入侵的机会。



    虽然入侵不成功，但总算前进了一步，知道了有这种可能性。



    并且，他们趁此机会，留下了一部分探子在敌方，探听消息。



    要知道，两界一直隔离，虽然发生过一些摩擦和战争，但是双方从来没有人真正去过对方的地界，因此，对于对方并不了解。



    雷雳的这次行为可说是非凡的创举，非常有意义。



    何况，他自己跟对方的守护者相处那么久，肯定有不少收获，肯定探听了不少秘密，这些非常重要。



    雷雳被父亲夸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很想对父亲说，这不是真的，他并不想跟那边的人作对，他并不是为了了解信息跟花紫陌接触的，他并不想背叛花紫陌。



    可是，他不能把这些话告诉父亲，他甚至只能奉迎他。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花沐曦听到这儿时，忍不住问他。



    她跟爹爹们相处时，一直都很融洽，从来都是有话直说。除了自己上一世的经历，花沐曦跟他们几乎是无话不谈，没有什么秘密。



    所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雷雳应该跟他父亲说实话。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爱着花紫陌，他就应该告诉父亲，并且请父亲同意他去找花紫陌。



    他隐瞒真情，跟背叛了花紫陌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雷雳却回她一阵苦笑。



    “沐曦，你不了解当时的情况。你不知道，我父亲，也就是你爷爷，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说看。”花沐曦说。



    她蓦地想起了她刚穿越过来时的情形，那时，大夫人甚至连城孤的母亲都想杀了她，好给她们喜爱的孩子清理道路，连城孤的儿子继任城主之位。



    连玉宸后来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所以，家庭里面的矛盾有时候是很可怕的。



    雷雳的家庭成份她一点也不清楚，也许，也有着这样的苦恼吧。



    果然，雷雳告诉花沐曦：“我们家有不少兄弟姐妹，其中有好几个实力非常强，均想染指王上之位。我排行第八，丝毫不起眼。我不喜欢参与王位之争，但是作为兄弟当中的一员，却又不可避免会被卷入这些风波。我厌倦了这些，因此，才想着要离开这些是非，才想着要逃离。我去了秘境，想探索秘境内的小空间。我的所作所为跟你娘很像，只不过，她更多的是为了消遣，而我更多的是为了逃避。”



    花沐曦微微歪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这个气势非凡，看上去非常强势的男人，他当初竟然是一个逃兵？



    怎么看怎么不像嘛。



    雷雳说：“起初一切都很顺利。父亲以为我探索秘境是为了寻找那一界的薄弱之处，很是欣慰。其余的兄弟见我不想争夺王位，也都放松了对我的警惕。当时，大家其实对于找到另一界报的希望并不大，除了我父亲。就这样，我一直探索秘境。直到某一天，我被乱流卷走，再后来的事情已经告诉过你了，我遇见了你母亲。”



    “嗯，后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花沐曦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既然你无意王位，你父亲又希望你探索秘境，为什么不敢告诉他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