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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李太后借古谈今朝娇花蕊卧龙欢锦被
    是夜,盛装的李太后与发已花白的孟昶灯下对话。母子二人久别重逢,在宫中灯火照耀下,眼前鲜亮起来,却更衬得心力憔悴,看得清脸上俱是凄凉。“我儿,明日见了大将军,只带一样东西足矣。”“母后,是什么呢?”李太后就着灯火,眼中是昏黄的老泪。“尊严。”孟王笑了笑,“亡国之君,早已不知尊严为何物!”“混账!”李太后怒不可遏,孟昶连忙跪下,“请太后息怒!”

    李太后娓娓道来:“我一生最看重‘尊严’二字。虽然出身宫中侍女,但是,我是晋王李存勖钦定给你父亲做节度使夫人的!你可知道,世人都说,我与晋王如何如何,我并未争辩过。今日,我只讲这个秘密与我儿说。”孟昶低头:“母亲不必说。”“说也无妨!”李太后微微一笑。“晋王当年一表人才,英雄盖世。我正值青春年华,每日侍奉御前,暗自爱慕他。可是,晋王好美色,心里只爱皇后刘氏一人。那刘氏是什么东西出身?原就是个脂粉班头,可怜晋王偏说她是一代尤物!越过几位贤良淑德的王妃,把个粉头戏子立为国母!当时,太原已有太庙,册封大典,这粉头打扮得万种妖娆,外加连队的吹鼓乐手,城中百姓竟夹道而迎,看戏一般。我便私下对晋王说,国有国体,有几分颜色,不代表她就能坐的了中宫!晋王听了竟不恼,可能是看我年少敢言。他问我,那谁能够做得了中宫?”

    孟王看着母亲,她的脸色绯红,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孟王道:“您说您自己,是不是?”“是啊!你说那时候,真是年少气盛!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口!”李太后摇摇头。“四十多年了,仿佛,就在昨天。”李太后站起身来,扶着桌子向前走了两步,继续追忆道:“晋王他笑着对我说,小姑娘,那我就让你做皇后,好不好?那时候,你父亲是西川节度使。晋王的亲姐姐长公主是他的夫人。可是,我时刻记得,我是晋王钦定的节度使夫人,更是未来坐的了中宫的皇后!我怀孕时,仍服侍你父左右,伴其出兵,为其出谋划策。你父王身边人无不敬重。我对长公主说,我梦见大星坠落。长公主便料定我有福相,他日临盆,定生贵子!”母子二人相对而笑。

    “你父临死对我说,那年入蜀,他只身见一老者,推一独轮小车运货,你父问他,老人家这小车能驮几袋货物啊?老人说,两袋而已,两袋即倒。”母子二人说到这伤心处,均已落泪。孟昶道:“孩儿不孝,未能保住我孟氏江山。江河已去,按理说,早应当自我了断,万不能受辱蒙羞,起码保有最后的尊严。但一想,即便见了父王,无言以对,不知所云,也便耽搁下来,苟活至此。”李太后一摆手,止住他的话。“王朝更迭,在所难免。只是我儿你听好,晋王李存勖一代英雄,最后什么下场?他养的戏子伶人,平日里蜜语调油的拥在他身边,在敌人打来的时候,先插了他一刀!嫌他不死,刘氏那个贱人还给他灌药,然后席卷金银细软从他身上跨过去逃跑了。最终,还是他自己,用尽最后的力气,点火自焚,与平日里相伴的那些乐器、面具、华服一起葬身火海。那刘氏在逃跑的过程中,居然还和晋王的弟弟做成了露水夫妻!悲哀!连取而代之的李嗣源都看不过眼,到底杀了这**!我儿,当今的花蕊便如当年的刘氏!”“母亲!”孟昶立时起身,他没想到,原来今日的故事,到底是落在花蕊身上。

    花蕊夜不能寐,她睁眼望宫中烛火,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她自小入歌藉,学习琴棋书画,丝竹管弦,年方十四,便在成都赢得花魁姓名。那日,一贵族书生往来相顾,从此,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后来才得知那贵族书生正是当今蜀中天子孟昶是也。从此,十年梦,屈指堪惊。

    “苒苒。”合眼落泪间,孟郎居然走到了自己面前。花蕊起身,呆呆地看着眼前人,她缓缓伸出手去,这到底是梦中不是?短短几个月,她已经被折腾的人事不省,梦境与现实难以区分了。“苒苒!苒妹!”再度呼唤声中,他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素手。“孟郎!”她再也忍不住,一头撞在孟王怀里,揽腰紧紧地抱住他,紧紧抱住,失声痛哭起来。

    是夜,夫妇两人交颈缠绵自不言说,因那孟王素来修炼房中术,即便如今身心具下,内力仍使得花蕊如褪去一层蝉蜕,犹如春夜雨后清风,骚动每一丝神经,只一个舒坦两字绝不能形容,或是让人神清气爽,或是使人豁然开朗,总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孟郎!”花蕊钩住孟郎的脖颈,嘴唇咬着他挺拔英气的鼻尖说:“孟郎,苒苒愿与你共享繁华,也甘心与你共赴黄泉!”

    孟郎见她粉泪盈盈,不觉心疼,一只手轻轻抚触她消瘦下去的脸庞。她执手握住他的大手,放在唇边轻吻一番。二人定睛相看,不许片语只言,山盟海誓早已镌刻心间,于是,背翻红浪,只留宫灯高烧,一夜无话。